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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螺溝驚魂遊記

(2007-04-16 20:53:00) 下一個

自小到大,我旅遊過的地方比很多人少,比不少人多,之所以提起海螺溝這事兒實在是因為活到現在經曆的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驚魂事件畢竟少之又少,想來想去這算是一件。

生死本是同根,隻要活著,死神就隨時可能在身邊遊蕩。比如,在某一刻可能有一持刀打劫強盜從背後偷襲我,在最後關鍵的兩米距離強盜自己摔了一個大馬叉,我小命兒得以保全。但這是另話不提,理由是我沒感覺到!

故事開始說了啊。若幹年前我才二十出頭,剛參加工作,遵照每年出遊至少一次的慣例,那年夏天去的是川西的冰川森林公園海螺溝。一起去的是當時的男朋友和他的十三歲的表弟。說實話,最初不太樂意這種三人行,可是老祖宗都說了愛屋及烏,及一個表弟又算什麽呢?

這天,已經是進溝第三天下午了,我們已身處最壯觀的大冰瀑布下麵,四周起伏著黛青色的山巒,腳踩幾米到十幾米厚的冰層,在冰層的縫隙中融化的冰雪水歡快地哼著小曲,藍色天幕中印出巨大的冰瀑布就象是從天下飛掛下來,在耀眼的陽光下晶瑩潔白,一刹那,我懷疑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樓,隻有當我碰到身邊巨大的幾米高的冰石,那觸手的冰涼才告知了這真實存在著的美麗世界。





往回走的路上,我很興奮,找了一個大冰石,擺了個臭美的姿勢要男友給我照相,然而他因為馬虎導致一連串的操作失誤,最後結果是把膠卷上已經照好的好些底片洗白了。因為不可能再回去補照了,我的臉一下子因心疼拉得老長,期待著他來哄哄我這受傷的心靈,然而他就是一聲不吭,反而對我變臉很不滿,瞬間也拉了一張馬臉回應我。我一賭氣自顧自拔腿就走。

帶著一肚子忿悶,當一抬眼望到兩條通向森林深處的岔路,我想都沒仔細想就朝著其中往下的一條路走了進去,全然忘了早先是從另外一條路走上來的,我的驚魂遊記就從這裏開始了。

我邊走腦袋裏邊想著各種各樣的事兒,特別是想起男朋友其實從來都不願哄我,新愁舊恨一齊湧上心頭:現在還算正值妙齡都撈不著點甜言蜜語,以後成大媽了就更沒指望了。我冤得都想哭。

走著走著,我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走了一個小時了,可路上一個人影都沒看見!畢竟才下午四五點鍾,至少應該有幾個人上山或下山吧。再一看,我腳下的路一直都是窄窄的,早先那條路至少有個兩米寬吧。我心一沉,知道自己走錯路了。怎麽辦?倒回去還是繼續走?這時候我作了個錯誤決定:繼續走。心想走下去,路總有到盡頭的時候,照樣地能給它繞到目的地。於是我又往前走了半個多小時,直到麵對著一片塌方的山崖才知道這條小路早已被泥石流隔斷,泥石流躺在那裏估計已經好多天了,表麵上看起來都有點幹。如果能趟過這泥石流,也許很快就能走出去了,如果倒回去,不知要走多久才能走回去。這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我一個人站在那裏突然間感到一種惶恐,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的願望如此強烈,在那一瞬間,我想要不顧一切地往泥石流一腳踩下去,希冀它堅實到可以送我到幾米遠的彼岸,但不知為什麽我腳步都開始移動了又停住了,好像有一個冥冥中的力量在阻止著我的輕率。後來經當地人證實,我這一腳幸虧沒踩下去,要不然就象電影《紅河穀》裏的英國鬼子,陷進泥淖連泡都不能冒一個就慘烈歸西。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作了一個正確決定:倒回去。其實這也是我唯一的選擇。我不能坐在這裏等死。

這時我才真正感到一種孤立無助,傍晚山區天色暗得早,更何況是在遮天蔽日、青藤蜿蜒、綠苔密布的森林裏。從樹杈中透過來的天空被切割成零碎的小塊,就象野狼眼睛放著陰森森的藍綠光芒,白天那蔚藍晶潤剔透讓我想呑掉它,晚上它一變臉張牙舞爪想呑掉我。這時也才注意到不遠處應該就有一條小河,早先充耳不聞的嘩啦啦的流水聲現在變得異常響亮,混合著林中此起彼伏的鳥鳴和其它動物間或的叫聲,充斥了整個陰森森的樹林並回蕩著 ……. 別跟我說“鳥鳴山更幽”,這自然交響曲奏出的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寂靜之歌!

不敢再多想,我強迫自己機械地往前挪步,但是很快我就發現另外一個問題來了:剛才我一路走下來,並沒注意到有多少岔路,當倒回去的時候無數的岔路不知怎麽都冒出來了。想了一想我明白了,這些小路就象一棵樹上分開的樹枝,剛才我就象從一個樹梢走到樹根,並沒感到異樣,現在卻要從樹根走回到出發時那一個樹梢而不是另外的任何一個樹梢!而且,這些樹梢樹幹什麽的看起來還都是一樣的,並無寬窄的區別!

黑黝黝的布滿青苔的灌木叢伏在四周陰陰地盯著我,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它們背後還有什麽在盯著我:一隻餓熊的眼睛?一頭野牛的犄角?一頭野豬的獠牙?之前看過介紹我就知道這森林裏有四百多種野生動物,要命的是,它們中不少還不是素食主義者,而且它們用餐好像也不分白天黑夜的吧。

恐慌感越來越重,然而我知道不能停留,碰到岔路我就憑感覺挑一條走,如果發現不對,就倒回來繼續試另外一條。林子裏黑暗得隻剩下一點微光讓我勉強看清小路,我腿開始發軟,臉因為緊張而變得潮紅發燙,心咚咚咚地嚇得都要跳出來了,這時才知道小鹿撞胸除了形容少女懷春還可以形容別的。我明白,如果老是找不著出去的路,今晚我小命多半就要摞這兒了。當無意中被石頭拌倒在地,我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我手腳並用爬到旁邊倒下的一棵樹上仰麵躺下,就閉上了眼睛:罷罷罷!生死有命,如果我注定要死,能葬身在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也該值了吧,還玩的是天葬。不知不覺間我大腦裏開始幻化出美好的場景,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夢似真的舒適感彌漫身心,就象賣火柴的小女孩一樣,渾然不覺自己目前的處境。



不知這樣躺了多久,我的麻木意識突然一激靈把我拉回到現實:我喪命於此,他日大家也不過就見一簡短報道“一無名女孩在森林中迷路,不幸葬身熊口,望廣大遊人注意安全”雲雲,我甘心自己的一生被這樣總結?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得好好想一想,但是我真累啊,能不能休息一會兒再想 ……. 在我迷迷糊糊還沒有思索出結果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下意識居然已經把疲憊不堪的身體拖起來又開始跌跌撞撞地往前移動了。

沒幾步,我的腿軟得站不住,一下子就趴了下去,我索性跪著往前爬,沒幾步又覺得不對勁兒,老祖宗好像教訓過“寧可站著死,不可跪著生”。顫顫微微地站起來之後,我很納悶自己平日裏也不見得那麽有傲骨,為什麽在這種關頭還要維護那無人喝采的尊嚴。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看到了當初走進岔路的路口!雖然事實上這幾個小時我是從白天走到了黑夜,但真正的感覺卻是從黑暗走進了曙光。而且令人驚喜的是我還看到了兩個當地的農民,牽著一匹馬正往山下走。原來世上最可愛的動物是人哪,不是原來以為的熊貓!那一刻我百感交集。

兩個農民看見我,詫異極了,不明白我為什麽會從那條小路鑽出來。其中一個忍不住問“你膽子怎麽那麽大?這條采藥山民用的小路就是我們當地人在大白天也要兩個人以上才敢在裏麵走,更何況是晚上!這些年那林子裏有十來個失蹤的人沒有活著出來!”。我的媽呀,心裏暗喝一聲。好在剛才已迅速地調整了一下狀態,此刻我已能強作鎮靜輕描淡寫的作答:“我走錯路了,然後就倒回來”。這是實話,一段因使小性子而致在森林裏迷路四個多小時的經曆有什麽值得多提的?那分分秒秒的恐懼,時時刻刻的驚悚,隻能留給自己來慢慢消化。

那兩個善良的農民讓精疲力竭的我騎上了馬。在馬背上舒展著已經酸軟到極點的雙腿,我慶幸自己終於回到了人間,然後開始思忖人世間的事:男朋友和他表弟一定找我找得著急了吧,我得盡快和他們匯合。路上碰到一些上山的遊人和當地農民,他們幾乎都是一見我就驚呼:就是你吧?!你男朋友找你都快發瘋了!

這時我無比真切地思念起男朋友來,早先的不快似乎已是陳年舊事,記得的隻有昨天他說我太瘦了,回去以後要給我燉雞湯。驚魂甫定的我,此刻不需要別人的理解,最渴望的就是男友的一碗精神雞湯,準確地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無條件的,不需要語言的。

再抬頭望望深藍色的天空,寧靜溫柔深邃,滿天的星星此時好像都在笑嘻嘻地眨眼睛。我騎著馬繼續往前奔去,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溫柔的擁抱在等待著我,象陳淑樺那首歌裏唱的一樣:“等待著你,等著你緊緊擁抱著我,告訴我你的心裏隻有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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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野性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哈,精彩!
問斜陽 回複 悄悄話 好險啊,幸好你還在這裏寫文章呢.文筆挺好!
我隻見過海騾溝的冬,其它季節一定更美.
一廉幽夢 回複 悄悄話 沒事就好,還好虛驚一場。下次回去,可得注意安全。懷念故鄉的千山萬水,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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