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阿房宮賦
(2013-12-27 18: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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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阿房宮賦
朱雨心
《阿房宮賦》是唐代著名詩人杜牧創作的一篇散文,遣詞用字無比華美,是膾炙人口的經典古文之一,也是入選中學語文課的古文之一。然而,《阿房宮賦》的膾炙人口與入選中學語文課,主要地還不是因為它的文字的華美與對阿房宮的描述,而是因為它最後一段中表達的政治見解。這也是杜牧寫《阿房宮賦》的主要目的。
“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也。”
然而,杜牧的見解是錯誤的。六國被秦滅,主要是因為秦國軍事力量的強大,並不取決於六國是否“愛其人”。不論六國是否“愛其人”,隻要六國的軍隊不能擊敗秦國的軍隊,六國就會被秦滅亡。六國中最先滅亡的韓國,國力更本無法與秦國抗衡,怎麽個“愛其人,則足以拒秦”?杜牧是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趙、魏兩國也難以與秦國抗衡。即使三晉(趙、魏、韓)聯合都嫌不足。隻有六國聯合,或者至少要三晉聯齊,或者三晉聯楚,才有“足以拒秦”的可能。可是,六國聯合,同心同德,長期維持,那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六國是很容易被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等到了秦始皇當政時,六國已經難以抵禦秦國了,不論是否“愛其人”,都一樣難以抵禦秦國。那麽,秦國強大,六國弱小的局麵,是不是六國以前不“愛其人”造成的呢?如果六國很早就一直“愛其人”是否就會變得強大到足以拒秦呢?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六國恰恰是因為“愛其人”才沒有象秦國那樣強大起來。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六國恰恰是因為“愛其人” 才不“足以拒秦“。
秦國由商鞅變法而強。然而,商鞅變法重刑輕賞,以政府高壓,嚴格管製百姓,充分挖掘民力,無所不用其極。百姓的負擔變得更重。百姓的自由被極大地剝奪。商業活動、學術活動、文化娛樂活動都遭到禁止。社會活動也受到限製。老百姓出遠門都必須要政府開證明。簡單地講,商鞅變法就是要求百姓,除了耕戰,其它的事一概都不要做。“入使民盡力,出使民致死”(對內讓民眾竭力種地,對外讓民眾拚死作戰)《商君書•算地》。國家被造就成一座萬眾一心,步調一致的大軍營。秦國固然強大,然而百姓無幸福可言。商鞅變法至少有百分之五十是反動的。六國沒有效仿秦國的變法,多少是因為商鞅變法,優劣參半,多少是因為六國“愛其人”,不願意將百姓管製、驅使到秦國那樣的程度。三晉盡管長期受秦國襲擾,百姓困苦,但是三晉的百姓並不向往秦國。因為,在三晉百姓的眼裏,秦國百姓的生活,毫無令人羨慕之處。
在冷兵器時代,打仗是靠“人力”殺敵。打仗要取勝,除了將領正確指揮外,主要靠士兵拚命。秦國軍事力量之所以強大,除了將領正確指揮外,無非是有了一套驅使士兵拚命的方法,無非是迫之以嚴刑,誘之以厚利,愚之以邪說,與什麽“愛其人”毫不相幹。
當然,六國並非沒有拒秦的可能,但是與什麽“愛其人”沒有什麽關係。譬如,六國如果有傑出的軍事將領,就有可能拒秦。這個,首先是要客觀上有那樣的人才,其次,是國君要有知人善任的能力,發掘、培養。也許六國不缺人才,但是國君不會用。這是完全可能的。但是,這是國君的能力的問題,與國君的道德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與什麽“愛其人”也沒有什麽關係。
“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這話說的有點似是而非。當時已經是“六王畢,四海一”,隻有秦國了,那麽,“族秦者”,自然隻有是“秦也”,而秦就是天下。當然,杜牧這裏的“秦”,是狹義的“秦”,指的是:皇帝,朝廷,政府,或老秦國。在秦與天下這兩者之間,秦是居主導地位的一方,所以,秦的滅亡隻能歸咎於秦。杜牧的話有點廢話。至於客觀上秦是否本來就難以維持,現在無法推斷。我們隻能假設:倘若秦庭的措施都得當,那麽“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是一個難度非常之大的事,絕不是靠抽象的“複愛六國之人”就能夠辦到的。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辦到。
今天各現代“民主”國家,長的也不過就是二、三百年曆史,短的不過就是百把年曆史,眼看都在走向沒落,能再挺過一百年就不錯了,並不會比中國古代的帝製王朝強多少。有一點也是可以肯定:最後國家的滅亡,一定不是因為不“愛其人”。象美國這樣,哪一天印鈔票不靈了,隻怕立刻就要滅亡。我推測:這些“民主”國家恰恰會是因為“愛其人”而滅亡。正是因為“愛其人”,使得社會垃圾、人類渣滓無法清除,越積越多,一方麵使得國家競爭能力下降,社會產生衰退,另一方麵使得國家的負擔越來越重,等過了那個臨界點,社會失去平衡,非人力所再能挽回,直至滅亡。
隻有日本可以說是差不多辦到了。日本所謂“萬世一係”,從來就沒有改朝換代。日本的國歌《君之代》,出自一千年前的一首古詩,歌中唱道:“君王的時代,一千代、八千代,直到砂礫變成岩石,岩石上長滿青苔”。然而,日本的 “萬世一係”,主要是因為“不生不滅”。因為君王不起什麽作用,幾乎等於沒有君王,所以也就沒有君王之滅。與什麽“愛其人”不相幹。
杜牧應該也讀了不少書了,不會不知道這個曆史,為什麽還會信口開河,胡說八道呢?因為,識字分子有道德追求,所以很容易墮入偽道德的陷阱。長期以來,孟子的“得民心者得天下”、以及什麽“君輕民重”之類的偽道德教條對中國的識字分子毒害很深。所以,長期以來,中國的知識分子就有了一個非常壞的習慣:以道德判斷取代了對客觀規律的認識。不是認真、嚴格地去分析問題,從而提出具體可操作的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閉著眼睛念經:得民心者得天下。杜牧在《阿房宮賦》中的表現,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據杜牧說是因為“寶曆(皇帝)大起宮室, 廣聲色,故作《阿房宮賦》”。當時的國家麵臨很多問題,包括:政治腐敗,藩鎮跋扈,吐蕃(西藏)、南詔(雲南)、回鶻(河西)軍等外軍入侵。那麽,假如皇帝不蓋房子,不玩女人,是否就因此而能解決當時的國家麵臨很多問題呢?還是不能的呀。這是兩碼子幾乎不相關的事。治理國家,是個技術問題,不是個道德問題。不是統治者有了美好的願望,就能保證治理好國家。不是什麽“使秦複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追究統治者的主觀願望是沒有什麽意義的。統治者都是希望國泰民安的,統治者都是愛民的 (或許有個別神經不正常或心理變態的除外)。象杜牧那樣的說法,基本上是一種偽道德的高調,既沒有理論上的說服力,也沒有具體的可操作性,不但對國家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是擾亂視聽,妨礙人們正確地認識、分析、和解決國家麵臨的主要問題。從曆史的經驗看,國家的滅亡,幾乎都不是因為皇帝蓋房子,玩女人造成的。秦國的滅亡,也不是因為阿房宮。
許多人,尤其是文人,思想方法往往容易犯一個錯誤,那就是:以自己的審美觀來代替客觀規律。簡單的講,就是不自覺地認為:“好”的,是應該發生的;“壞”的,是不應該發生的。他們常常把這種主觀願望當作客觀規律。這是非常錯誤的。客觀規律不是跟著我們的審美觀走的。一個國家不是有了“好”政府、“好”皇帝,就能夠長存不滅的。我們必須不受我們的審美觀的誤導,事實求是地分析曆史事件,是什麽結論就是什麽結論。我們應該把我們的審美觀建立在事實與客觀規律的基礎上,而不是歪曲事實來適應我們的審美觀。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從曆史經驗中增長知識。杜牧的《阿房宮賦》,不顧曆史事實,僅憑自己的審美觀憑空臆想(什麽“愛其人,則足以拒秦”),這種學風、文風,非常不可取。我們應該引以為戒,而不是效仿。
我們比杜牧多一千一百餘年的曆史經驗。我們對曆史事件的認識,應該遠遠超過杜牧。我們不應該被《阿房宮賦》所局限。我們不應該再重複杜牧的錯誤。《阿房宮賦》與《曹劌論戰》從語文上講,都是很好的文章, 但是,從思想意識上講,都是非常不好的,是自古以來毒害中國知識分子的兩株大毒草。《阿房宮賦》與《曹劌論戰》入選中學語文課,本身是無可厚非的。“然而,語文範圍之外的東西並不值得我們欣賞。許多超出語文範圍的讚美,是不恰當的,甚至是錯誤的。我們不能要求:文章沒有錯誤,才能入選中學語文課。若那樣的話,那就不是中學語文課本,而是教徒的經書了。但是,我們不應該重複古人的錯誤,不能把錯誤的東西,當作正確的東西來讚美,從而誤導學生。應該向學生指出錯誤,並解釋清楚。倘若有些錯誤,不適合、或難以向中學生解釋清楚的,那麽,那些文章就不要入選中學語文課。”(《論曹劌論戰》)。
朱雨心 12/27/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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