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中學
朱雨心
我的母校,杭州第四中學,創辦於上上個世紀,百餘年來,桃李滿天下,一般人比較熟習的有:戴笠,鬱達夫,徐誌摩,金庸。各行專才,車載鬥量。八十年代名嘈一時的“中年知識分子”典型蔣築英(光學專家),竟然也是我四中校友。
一八九四年,中國在甲午戰爭中戰敗,中國人受到極大的震動,一時間,維新之風吹遍全國。興學校,育人才,乃是當務之急。一八九五年,林啟就任杭州知府,過了一年,於一八九七年創辦了“求是書院”,即今天浙江大學的前身;又過了一年,創辦了“養正書塾”,即今天杭州第四中學的前身。養正書塾於一八九九年五月正式開學,開浙江近代中等教育之先河。
杭州知府林啟,字迪臣,生於一八三九年,福建侯官人,清同治甲子科舉人(一八六四年),光緒丙子科進士(一八七六年),翰林院庶吉士;散館後,授編修,放陝西學政;一九零零年五月二十二日,歿於杭州知府任上。林啟有遺筆“為我名山留一席,看人宦海渡雲帆”,死後被留葬在杭州西湖中的孤山,有林墓、林社,至今還在。
從養正書塾起,學校名稱幾經更改。戴笠在校時,是“杭州府中學堂”。鬱達夫入學時,稱“浙江官立第一中學堂”。徐誌摩畢業時,則改名“浙江省立第一中學”。後來又改為專辦初中,稱為“浙江省立杭州初級中學”,簡稱“杭初”。金庸一九三九年畢業於“浙江省立臨時聯合初級中學”。那時是抗戰時期,學校撤退到浙江西南部的麗水縣碧湖鎮與其它幾所學校聯合辦學,簡稱“聯初”(與西南“聯大”的情況類同),校長由原“杭初”校長出任。一九五五年學校改稱杭州第四中學,直到今天。
養正書塾的舊址,在杭州城內的大方伯(地名)圓通寺,在今天的浙江大學醫學院(原浙江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附近。之後,學校三易其名,而校址未動。一九二九年,陳布雷時任浙江省教育廳長,籌劃在新址另建校舍。新校舍於一九三零年動工,至一九三五年基本建成,也就是今天杭州第四中學的校園。陳布雷專門為此寫了“浙江省立第一中學校舍建築紀略”,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五日,杭州第四中學舉辦百年校慶,有“陳布雷先生文碑”落成,刻的便是此紀略。
新校址位於吳山北麓。舊時,杭州城,吳山北麓是中心所在。宋朝的詞人柳永曾寫了一首《望海潮》,生動地描寫了杭州的風光與繁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相傳,金主完顏亮見到這首詞後,拍案稱好,反複吟誦,頓生南侵之意,讓人圖畫杭州形勝,還讓畫工把他自己策馬雄視的像畫到吳山頂上,他揮筆題詩:“萬裏車書盡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提兵百萬西湖上,立馬吳山第一峰”。真是有氣魄啊!然而,盡管南宋無能,金人還是沒有能實現立馬吳山第一峰的願望。這吳山與西湖一樣,都是杭州的標誌。
杭州人也常常稱吳山為城隍山,因為以前山頂上有座城隍廟。其實,吳山上的廟曾經非常之多,有“吳山七十二廟”之說,城隍廟不過其中之一。舊時,四鄉百姓,以杭州為天堂佛地,每年開春到杭州來燒香一次,村村戶戶,世世代代,相沿成俗,遠至蘇南的蘇州、無錫一帶,一鄉一村,善男信女,結夥成隊,乘船而來,達成百上千隻,河道為之堵塞。 香期 延續一個多月。杭州的繁華、熱鬧、和平,可想而知,難怪被當作人間天堂了。吳山還是求簽、相麵、 測字、算命之類的匯集之處。杭諺道“富燒香,窮算命”。舊時,吳山上到處劃地設攤,漫山皆是“鐵嘴”、“半仙”之類。古時候的老百姓,各取所需,自由自在,真幸福啊!
新校園的大門向南開在河坊街上。這條街現在已被修複和改造成了一條步行街,是目前最能夠體現杭州曆史文化風貌的街道之一,當然,基本上都是偽造的。唯一貨真價實的,是從校門沿河坊街 往東約一裏路, 由 清末著名 “ 紅頂商人 ” 胡雪岩開辦的藥店 ——“ 胡慶餘堂 ” 。胡慶餘堂的風火牆高大結實,大概是杭州城裏最高大的風火牆。以前舊城市建築, 鱗次櫛比,一旦失火,四鄰遭殃。所以,有錢人家,都建有特別高的圍牆防火,稱為 風火牆。風火牆不但能防火,也能防盜,還能隔斷噪音。深宅大院,即便地處鬧市,仍然非常安靜。胡慶餘堂的花樣很多。據說,曾有一塊石頭,下雨前會“出汗”,由此可知天氣,非常之靈,喚作“晴雨石”,算是胡慶餘堂的一寶,文革中不知了去向。
從校門沿河坊街 往西約一裏路,便是西湖了。西湖十景之一的“柳浪聞鶯”和清波門都在那裏。當年,白娘子與許仙,從斷橋下船共渡西湖後,正是在清波門上的岸。以此推測,白娘子與許仙應該就是住在四中附近的地方。由柳浪聞鶯往南一點的萬鬆嶺,曾經是“萬鬆書院”所在。有一種說法:昔日梁山伯與祝英台便是在萬鬆書院讀書。由柳浪聞鶯往北一點,是湧金門。湧金門是個水門。當年,水泊梁山好漢南征方臘,“浪裏白條”張順便是在這湧金門隕命。那裏原有一座“金華將軍廟”。《水滸傳》中曾寫到張順陣亡後被敕封金華將軍,湧金門金華將軍廟因此也成了張順的祀廟,香火極盛,文革後住進了幾家俗人,從此再無半分仙氣。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四中往日的盛名尤存,新貴子弟慕名而來,造就了四中在文革中的特殊地位。文革可以分成幾個不同的過程:先是“破四舊”,鬥“牛鬼蛇神”,抄“黑五類”的家;然後才是鬥“走資派”,抄“走資派”的家。鬥完了“走資派”後,廣大革命群眾彼此武鬥;然後是成立“革命委員會”,然後是解放“走資派”……。文革初期的紅衛兵以新貴子弟為核心。四中因為新貴子弟較多,所以四中成了杭州文革運動的急先鋒,破四舊,衝鋒在前,一舉砸爛了與四中差不多隔湖相望的嶽飛廟。此後文革期間,嶽飛廟一度竟成了“四川省大邑縣惡霸地主劉文彩”的“收租院”。到了一九七九年,才重修嶽飛廟。今天人們看到的嶽飛像,便是那時重塑的。
砸了嶽飛廟後,紅衛兵小將的下一個目標便是靈隱寺。浙江大學位於嶽飛廟與靈隱寺之間。浙大師生,聞訊大驚,跑步前往靈隱,終於趕在紅衛兵小將之前,在靈隱寺各大殿四周,手挽手,組成幾道人牆,雙方對峙三天。那時還是文革初期,大家還不習慣武鬥,隻是開展“革命的大辯論”。說起來,當然是紅衛兵小將有理:靈隱寺乃是“四舊”俱全,是不該破,熟該破?浙大方麵,無法否認靈隱寺“四舊”俱全的事實,也無法否認偉大領袖毛主席“破四舊”的號召,剩下的回旋餘地實在不多,大概隻好說:靈隱寺的建築“顯示了勞動人民的高超智慧”;至於廟裏的菩薩,可以留作 “反麵教員”,幫助人民破除迷信,雲雲。這些理由還是我今天事後諸葛亮想出來的。實在難以想象,當年浙大師生如何招架紅衛兵小將的革命道理。不過,這種“革命的大辯論”,事先沒有雙方認同的規則,臨場無人裁判、打分,如何能分出勝負?那種一方辯論獲勝,另一方認輸回家的事,永遠不會發生。最後還是借中央指示平息風波,封閉靈隱寺。文革後,靈隱寺重新開放,我佛安然渡過一劫,毫發無損,光彩依舊。浙大師生,功德無量。
然而,靈隱寺重新開放後,雖然菩薩真身依舊,和尚卻是死的死,散的散,弄來了些假和尚,一不念經,二不禮佛,重錢財而慢佛法。靈隱寺本來是無需門票的,遊客自由出入。現在不但收了門票,而且,要價不菲,大大有違我佛普渡眾生的意願。就算現在遊人太多,需要控製,也不可一概而論。偉大領袖毛主席說“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句,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佛的道理與毛主席所說的道理非常不同。但是,佛的道理,千條萬句,歸根結底,也是一句話:因果報應。以浙大師生護佛之功,應該免收門票,以彰顯我佛因果報應的道理,勸人為善。
我四中校友,砸嶽廟,鬧靈隱,罪孽深重。雖然,毛主席號召“破四舊”不對,毛主席的責任自有曆史評判,是無法逃脫的,但是,畢竟沒有人逼你幹,是你自己主動響應毛主席的號召幹的,豈能沒有責任?毛主席還號召“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呢,你怎麽就沒照著做呢?怎麽那些造反作亂的話就那麽聽得進去?豈能把什麽壞事都往毛主席身上一推了事?當年四中的紅衛兵小將應該是十幾歲,四十年後的今天應該是五十幾歲,我勸我的四中校友們:趁現在人還能活動,趕緊把這筆債還了。我為四中及校友們計,這件事,若要善了,首先是要心存懺悔;形式上,最好是學祥林嫂:捐一塊長條形的花崗岩大石板,刻上各當事人的名字,以及謝罪等字樣,放在嶽廟的大門口。隻有如此,方能求得嶽飛在天之靈的寬恕,重得我佛庇佑。(第一部分完,待續第二部分:朱某人在四中) 2006 年 12 月 29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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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四中畢業的,看到四中就進來了。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