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回北京,見到朋友,吃了火鍋,快活了好幾天。等回馬尼拉時,在飛機裏聽見人講菲律賓語(雖然聽不懂,腔調是熟悉的),頓覺得親切無比。這才意識到,馬尼拉才是家了。
來馬尼拉的頭一年,我給北京《時尚健康》雜誌寫的連載,每月一期,記錄了當時的種種心情,可以做一個“文化休克”的活教材。現在再看,挺有意思,不知不覺已走了這麽遠。
愛情流放馬尼拉
真的決定要走了.發稿前照例一番兵荒馬亂,等都完成了,交上去,拍拍手,心頭突然失落得難以形容.這時候應該策劃下一期的選題了,該挨個給我的作者和采訪對象們打電話了,怎麽,都不用了嗎?我甚至不必添置一件冬裝,因為馬尼拉那邊四季如夏。辦好簽證,訂了機票,退掉租來的房子,把所有的東西打包,找搬家公司,一件一件做起來,直到一切讓我明白,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人說在雍和宮許願是最靈的。2002年春節時,我在雍和宮許下三個心願——結婚,升職,老公出國工作的申請被接受,到9月份為止全部實現。隻是,第三個願望,與想像的大有出入:本以為隻需忍受半年的小別,變成了在菲律賓的長期任命。這意味著,如果我不打算過那種經年累月的分居生涯,那就要放棄現有的一切——新職位,駕輕就熟的工作,熟悉的環境,去一個陌生的國度。
我在地圖上找到了要去的地方——菲律賓。經驗詞典裏隻有幾個零碎的單詞與這個國家有關:島國,年平均氣溫27攝氏度,女總統,菲傭和餐廳樂隊。“去了那兒我能做什麽?”這樣重大的問題,老公在電話裏隻給了一個輕描淡寫的回答:“來了再說。”朋友們的提議是:當太太,生孩子。也許有資格做全職太太的確是一種福氣,可不是我的那杯茶。我過慣了記者這樣辛苦卻令人興奮的工作,每個月為選題愁白了少年頭,與天南海北的人交朋友,跑遍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去湊熱鬧。有朋友勸我:“別去了。剛升職,工作上勢頭正好,這一去,職場生涯就算斷送了,再回來,哪兒還有你的位置?”
曾經被一個朋友攔在電梯口真誠地勸說:“你了解菲律賓嗎?了解那個街道破破爛爛,天氣炎熱,時常發生綁架和爆炸案的國家嗎?最重要的是,你去了那裏能快樂嗎?感情能滿足你對幸福的所有需求嗎?說到底我們都是十分自我的女人,需要擁有很多才能過得好。”她這最後一句話,幾乎說服我放棄了整個行程。
是啊,盡管無數次地抱怨這個城市房租太貴,交通太擠,汙染太多,但還是呆在這裏,如魚兒像水中一樣快活。我知道哪裏有適合在雨天吃的麻辣火鍋,哪條小街秋天會落一地金黃的銀杏葉,哪家劇院正在上映最新的話劇,哪家超市可以買到最好吃的牛肉幹,那個公園的某一角落可以最先聞見臘梅花香。還有厚厚的一本通訊錄,裏麵是我建設了20多年的人際網絡,我知道誰可以談心,誰在工作上可以幫忙,誰可以一起逛街、蹦迪、旅遊,誰會做一桌好菜等我,誰可以找她看病不用掛號……
出發前找個一個心理谘詢師。她沒有給我任何建議,隻是不住地提問題。我終於透露了心底最大的恐懼:不怕天氣熱,不怕食物吃不慣,不怕說英語,不怕爆炸案,最怕的是,如果離開了現在的環境,我就不能再保持我的獨立性,每天待在家沒有事情做,我會變懶變笨,再沒機會接受挑戰,再沒機會進步,再沒有可以和老公交流的話題,差距越來越大,再不能與他保持平等……
“會這樣嗎?”她問。
“我不會這樣。”我提起勇氣說,“我要努力讓自己不這樣。我要找學校,或者找工作,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來做。”
“事在人為。”她說。
但我又猶豫起來,“隻是,在一個新環境裏, 這種尋找的過程,一定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她說:“那也一定會讓你重新發現自己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