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奶奶一亇人住在鄉下，雖然兒女都在繁華的城裏住著，但她卻堅持守著那份屬於她的天，四間青瓦平方，建於 1982 年，曆經 25 的風霜雪雨，早已和奶奶一樣漸老漸朽了。

記得剛建房子的那會，很是熱鬧，村裏有空的人都來添磚遞瓦，上梁時是最激動人心的，那將意味著大功即成了，於是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還要請人來祈福唱梁歌，敬酒祭天，最後在眾人齊力的吆喝下，梁被拉上去了，而這時孩子是開心的，因為有人會從梁上撒糖果和壽桃，哪裏還管腳下碎磚亂塊，大人的臉上印著幸福，孩子的臉上印著快樂。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間滿滿裝載我童年的屋子，隨著母親的去世而慢慢失去生機，漸漸地我害怕去接近它，因為有間屋子裝滿了母親的遺物，年少時因為害怕而不敢進那間屋，曆經 20 年，如今那間屋卻是我竭力尋找母親熟悉氣息的記憶依據，記得有次奶奶問我在找什麽？我說沒找什麽，可我不停地在打開發黴的抽屜，打開發黴的櫃子，雖然裏麵早已空了，但在我心裏，它是滿的，它裝滿了母親的整齊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它裝滿了我對母親的追憶。

十年前回去的時候，老屋的院牆還是原來的土塊牆，盡管老屋兩邊都豎起了兩層樓房，當我過了橋遠遠看到老屋院牆矮矮輪廓的時候，我竟激動的滿眼淚光，我也終於明白奶奶堅持留在老屋不去城裏享福的原因，因為這就是她的根，她在這塊土地上嫁到了陳家，爺爺早逝留下她和三亇孩子，她含辛菇苦拉扯大孩子，他們長大後一亇亇離開她，成了自己的家，隻有她忠實地守著這塊地，守著這亇家。曆經為人妻，為人母，為祖母，也曆經喪夫，喪媳的災難，這裏裝載了太多喜樂哀痛，但奶奶仍堅守在這個偏僻的農村，這裏早已是她賴以生存的土地，她的根，雖然花敗枝散，但離開這塊土地，她無法生存，因為她的根深深地紮在這裏。

十年後再次回去的時候，土牆被大伯花錢砌成高高的水泥牆，我在橋上搜尋不到我熟悉老屋的身影，心中無限失望與焦慮，直到推開兩扇木門，進了院，才找到了回家的感覺，我在無限失落下找到了原因，老屋的形象早已在我心中定形定格，矮矮土院牆，兩扇木門，四間青瓦房的屋脊，每次我走到橋上時便一眼能遠遠看見老屋這特有的形象，那份激動早已如見到奶奶，大伯卻在我的記憶上砌了一道屏障，這已不是我熟悉的老屋的外觀，這已不是我童年在牆眼裏掏蜜蜂的土院牆，我無法將童年的記憶烙在這高高的水泥牆上，我心疼不已，也失落良久。

這次，又時隔近三年，我帶著女兒首次回去，在城裏呆了一晚我便很著急，因為我急於見奶奶，見老屋，那份激動與興奮早已無法描述，那是回家的感覺，在城裏我找不到這種感覺，但回奶奶那時，我真的變得很激動，遠遠看到奶奶蹣跚來路口等我們時，我眼晴濕潤了擁抱著她，我對奶奶說，我回來了！

我仔細地打量著我熟識的一切，古井，小板凳，前院後院，我貪婪地看著我熟悉的記憶，因為這一次，我可能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奶奶，她和老屋一樣已老的無法再修繕了，她真的老了，老屋也真的老了！我要將這一切收進記憶，如果奶奶不在了，這老屋就真的是空了！

臨別時，奶奶堅持送我到路口，我跟她說，我還會回來的，她拉著我的手說下次你回來就見不著奶奶了，我的心上酸酸地流著淚，但卻安慰她說，我上次走時，您不也是說最後一次嘛？我這不又回來了！奶奶傷感地說，孩子，我的身體自己知道，怕是今年的事了，你要照顧好你爸爸！我緊緊擁著她，強抑著眼淚說，您放心，我會的。

上車前我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晶瑩的淚光，一轉身，我的淚終於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我心酸的不敢回頭看身後矮小的奶奶，我知道她老花的眼晴會一直追送我的離開，直到我走出她的視線範圍，她也會良久地站在那裏…一如我每次的離開，而這一次卻格外地沉重…

車快過橋，我不由地回頭看了看高牆內的老屋，視線模糊，下次回來，還能看見奶奶嗎？老屋越來越遠，我的心也越來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