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rylic, 2010
傾聽夜的聲音
這個直衝雲霄曾經輝煌的旅館,在夕陽裏沉默。
她在這個房間裏獨自待了很久;久得讓她忘記自己是誰,為什麽會這裏。她依偎著
窗台。外麵的世界僅僅是透過雲際的那一縷光與它無聲的變幻。
這個房間,對她而言,仍很陌生 ─── 深紅陳舊的地毯,墨綠條紋的沙發,壁爐
裏半滅的火。壁爐上方的空鏡框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站在那兒。
很久。似乎,
有些什麽
從空鏡框裏湧出來
緩緩地 ─── 滲透整間屋子;
又───緩緩地─── 呼吸;
整間屋子在漂浮。
突然,她感受“之前”。屋子停止漂浮。
她打開每一個抽屜,推開每一扇門,四處尋找“之前”的痕跡。
一個抽屜裏躺著一把剪刀,手柄,鮮紅,如同浸染著血液。
她推開一扇門,一股潮濕的涼氣迎麵而來。朦朧中,前方,似乎是海,也可能是消
逝在黑暗中的湖。但,一定,是她從未去過的地方。
她猶疑著,回身看了一下這間屋。
猶疑。
( 盡管這裏沒有任何可以留戀,但,習慣所形成的某種熟悉,在這樣的夜裏,這屋
子也居然象是一盞煤油燈,溫馨。)
猶疑。
(這裏,令人窒息!)
猶疑在思緒裏盤旋,她已邁出腳步。
她在黑暗中艱難行走,手中的剪刀握得很緊。
水邊,停泊著一隻船,薄如紙。
她爬上船。
船,幾乎無法承受她的重量。她掙紮著使自己平衡下來,坐好。
船,慢慢前行。
她的身體慢慢地放鬆下來;似乎無法握緊手中的剪刀。這種“緊”最初似乎是身體
的一部分。但,逐漸地,象從身體裏分割出來的力量!壓力,一種很奇怪的壓力!
她感受壓力的同時,手似乎渴望著舒展!
鬆一點,再鬆一點。
直到,手完全舒展開來,剪刀垂掛在手指上。
船,在駛向水心;那不是水的心,是夜的邊緣,是另一無止境的開始。
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她的心雀躍,也忐忑不安 ─── 隱隱覺得會有什麽會發生。鬆弛的手又握緊剪刀;
這一次,她覺得剪刀並不如最初那樣有用。茫然的夜海中,她唯一防身的武器,可
以是絲毫沒有用途的。
那間屋,已消逝在黑暗。
船,似乎沿著一個巨大的圓柱在漂流。這個“圓”的存在,讓她感覺到夜的另一隻
手,指向上方。未知,從另一個角度呈現。也許,任何一個角度───任何一個角
度─── 新奇與惶恐同時開始。
她好奇地注視著這個水麵巨大的弧形。
突然,水麵漾起一道波紋,一隻手指伸出水麵向她遊過來。她的心刹那間停止跳動,
和手中寒光凜凜的剪刀,備戰!為“存在”而備戰!
那手指越來越近,越來越伸出水麵。
一隻手!
(也許,手下麵是一張血盆大口!一定是某種她所無法抵抗的力量!
她必須先行動起來!)
她立刻勇猛起來。抓住那隻手。居然抓到了!她舉起剪刀!
刹那,又是刹那───時間停止,一個巨大的問號在腦海裏:
難道,難道這隻手僅僅是為傷害我而來?
瞬間後,時間似乎流動。她,注視看著手中的那隻手。
柔軟;黑暗中,潔白如玉。
她放開了那隻手,那隻手又漂走了。在黑暗,猶如航標。
船,仍在沿著那巨大的弧形在漂流。
她,將剪刀扔入水中。
"也許”,一個又一個的“也許”,如身後遠去的航標,在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