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
-Sylvia Plath
I am silver and exact. I have no preconceptions.
Whatever I see I swallow immediately
Just as it is, unmisted by love or dislike.
I am not cruel, only truthful --
The eye of a little god, four-cornered.
Most of the time I meditate on the opposite wall.
It is pink, with speckles. I have looked at it so long
I think it is part of my heart. But it flickers.
Faces and darkness separate us over and over.
Now I am a lake. A woman bends over me,
Searching my reaches for what she really is.
Then she turns to those liars, the candles or the moon.
I see her back, and reflect it faithfully.
She rewards me with tears and an agitation of hands.
I am important to her. She comes and goes.
Each morning it is her face that replaces the darkness.
In me she has drowned a young girl, and in me an old woman
Rises toward her day after day, like a terrible fish.
*** 以下為立所寫,所譯 ***
普拉斯的《鏡子》_用詩歌講一個恐怖的故事
*
我對鏡子的比喻已經厭煩了。但最近讀普拉斯的《鏡子》卻又被迷住了。
*
先談談西爾維婭·普拉斯(Sylvia Plath)。普拉斯是個神經病,精神分裂症患者。她的詩歌非常病態。相當而言,海子的詩就非常正常了。美國有很多自殺的詩人,中國很少,這是值得分析的。
*
談談《鏡子》的翻譯。
“I am silver and exact. I have no preconceptions. ”“silver”很難翻。“銀白”很變扭,而且“我是銀白而精確的。”囉嗦了。Silver是英文形容鏡子的一個普通的用法。所以,這一句的風格其實是簡單平靜。什麽是忠實原著?對於詩歌,忠實原著就應該去讀原著;而如果翻一首詩歌,翻的連詩都不像,還奢談什麽忠實。“unmisted”似乎意為“unchanged”。“不為愛憎好惡所迷惑。”?十分費解。“a little god”,英文中的幽默的語氣很難翻譯。單翻成“小神”、“小神祇”,都有些失去了這種幽默的微妙氣息,而這氣息才是本句的精華。這也是為什麽詩人接著寫“four-cornered”,圓鏡子更多啊。但這裏就產生了一個紕漏,因為後麵又說“Now I am a lake”,可lake應該是圓鏡而非“four-cornered”。“絕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思忖對麵的牆壁。”“思忖”,太文了,而且,關鍵是語音上拗口。“牆壁”不簡潔。最後三句話是本段的亮點,但兩個譯者完全給搞砸了。首先,它是語氣上的轉變,語氣變成了敘述性的,像在講故事,同時,它的語調是傷感的,淡淡的悲傷,因此,它的語速必然是舒緩的。而中間的一句,我認為兩個譯者沒有太理解。
好,第二段才是精彩的。為什麽第一段由小小的幽默轉成了稍稍傷感的敘述性的語氣?因為,接下來她才要講這個恐怖的故事了。所以,整首詩是一個瘋女人在囈語著一個恐怖的故事,是在用詩講故事。這對翻譯此詩是重要的。“Now”用的非常有感覺,而之所以能有這種效果,是因為前三句的鋪墊。“Now I am a lake.”非常簡單,沒人不懂,(一詞一頓地讀出來,你就聽到了普拉斯的聲音。和奧登絕不相同。) 如果僅翻成“如今我是個湖”就沒有普拉斯的講述聲音了。或許可以翻成“現在我又是一個湖了。”普拉斯是一個病態的神經質的女人,她的詩往往情緒強烈,她發病時的聲音是正常人難以模仿的。比如:
愛是我詛咒的骨頭和肌腱,
這花瓶一樣重建的房子
這難以捉摸的玫瑰。
十根手指做成盛滿陰影的缽。
我有修補的渴望。無事可做。
我要向新的一樣好。
又比如: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小心
小心。
從灰燼中
我帶著一頭紅發升起
像呼吸空氣一樣吃人。
但難得這首詩寫得冷靜,可最後仍然十分恐怖。 “In me she has drowned a young girl, and in me an old woman/ Rises toward her day after day, like a terrible fish. ”這裏這個“In me”,尤其“me”,幾乎是無法翻譯的。在這裏,將我、身體、鏡子、湖、女人,幾個意象連在了一起,但中文翻成“在我裏麵”,就很怪,也沒有陰森的感覺了。翻成“在這裏”,好一些,有一點恐怖感,但丟了“我”和“身體”的意象;翻成“在我的身體裏”,也不好。 “In me……,and in me”中的“and”的那種漸強的感覺,也幾乎無法翻出。最後的結尾,節奏的變化,視角的轉換,意象的變化,都極為精彩。
我試譯一下:
《鏡子》
西爾維婭·普拉斯
我明淨而且精確。我不帶成見。
無論我看見什麽我就立刻吞下
原封不動,不因好惡而改變它。
我並非殘忍,隻是真實——
小個子的上帝的眼睛,有四個角
絕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思索對麵的牆。
它是粉紅色的,有一些斑點。我已經看著它這麽久
我以為它是我內心的一部分了。但是它一直在閃爍。
一些臉和黑暗將我們一次一次分開。
現在我又是一座湖了。一個女人向我俯下身,
在我平展的水麵上搜尋她到底是誰。
然後她轉向了那些說謊的家夥,蠟燭或者月亮。
我看見了她的背,並把它忠實地映照出來。
她用淚水感謝我而她的手激動不安。
我對於她是重要的。她來來往往。
每一個清晨都是她的臉替代了黑暗。
在這湖中她淹死了一個年輕的女孩,還是在這湖中一個老婦人
正在浮起一天天朝她接近,像一條可怕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