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茶舍』 [思想]如何在專製當中活下去
作者:世紀嬰兒30000 提交日期:2006-11-17 11:01:00
我們生活在一個專製的國家、一個專製的製度裏。這麽說,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莊子》對中國人是很有用的。在《莊子》裏,可以讀到很多避禍的方法和思路。而且這不是逃避,而叫“逍遙”。孔子可以周遊列國、危邦不入,現在的國人也可以出國去呼吸自由與金錢交織在一起的海風。
能在專製製度下活得很好、很滋潤的人,是聰明人。能在專製製度下繼續思考、沉思的,是有智慧和勇氣的。既聰明、而又有智慧,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很多時候聰明比智慧實用而已。不管怎樣,所有沒有出國的人都必須思考一個問題:如何在專製的製度下好好地活下去。
寄生者是這樣一種人,他願意與專製製度合二為一,成為其中的一分子。他可以是一個呼風喚雨的政客,也可以是一個默默打卡的公務員。慢慢的,他成為了一個早晚生鏽的零件,一塊無名無姓的磚。或者他也晉升為這個製度的一堵牆、一台有價值的活蹦亂跳的鋤草機。
然而,寄生者也會去思考專製製度的創新。於是創新就又兩個方向,一個是讓專製製度更靈活、更有生命力,更好地延續專製下去。專製製度既可以是法治,也可以是人治。專製製度並非一定就不靈活,而且因為有很多人治的成分,卻會異乎尋常地靈活。更多地用法治而不是去人治,就要訂立更多、更複雜,也就會有更深厚的自相矛盾。這個寄生者一定相當困惑,為什麽法律越多反而越難以施行呢。而這些製定出來的自相矛盾的法律製度最終還要靠人去實施,於是就會出現部門之間、執行者之間的糾紛和鬥爭。
另一個方向呢,就是思考專製製度的不合理性,不合乎人性的地方,然後起來反對專製,去改良、改革、變革。這個寄生者願意漸變,也相信漸變。在漸變的過程中,也改變著自己的寄生身份。雖然這樣的漸變很難一時完成,卻能讓人實實在在地感知進化的存在。
商人利用專製製度下的壟斷格局來謀求商業利益,必須通過行賄來獲得與壟斷者打交道的資格。共產黨的錢是最好賺的,這是天下人都曉得的。好賺的錢就要快賺、大賺,不然就是王八蛋了。
我國是共產黨領導的,因此國有財產實際上是黨產。然而我國黨產的法律地位又是那麽不明確(也不能明確),隻能說是“率土之濱”了。黨產如何保值,就要靠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了。它的建立,是受了國民黨黨產的啟示。
因此,商人在我們這個社會的角色就是一個轉換器,把黨產轉變成私產、民產或壟斷者個人的財產。這些財產很多是合法的,因而這個過程可看作洗錢。又有些是不合法的,這些財產最後又變成了黨產。
更由於黨產的不明確,而使得以黨職自居的壟斷者的權力成為了一種無形的市場價值,可以通過商業活動轉變成有形的財富。這個過程非常微妙而充滿玄機。壟斷者的權力可以把那些說不清的資源變成財富,這樣的說不清的資源可以是個人與國家共同擁有的注意力資源,也可以是各種自然資源,等等。
學者大多對製度不滿,他們天生就有這毛病,任是什麽製度都要去批判。中國的學者也分為至少兩種,或一個學者也有兩麵。一個是直言批判,如魯迅、梁漱溟等。至於如今,賀衛方算一個吧。他曾在一次內部會議上說,中國共產黨沒有經過法律登記,沒有法律地位。他是個憲政學者,這麽說也是對黨的提醒了。餘傑也算一個,但我覺得他現在更喜歡咬人咬出一嘴毛的角色。這個人於思想上毫無建樹,也是吃青春飯的。
其實學問很多,政治隻是其中之一。但政治並不止於政治,政治是正在發生的曆史,參與政治就是在參與曆史。同時,在中國,政治也是無孔不入潤物無聲的。除去自然科學而外,社會科學都會與政治有瓜葛。藝術更不用說,除去工筆畫和青瓷。因為政治確實就是一個學者的道德。
那麽中國的學者是如何以自己的道德來適應這個專製製度的呢?
一天到晚的批判姿態肯定不能見容於專製,這樣的學者也就會落落寡歡,成為不了酒筵上的常客。而有一些學者,心中有成名的渴望。這樣的情緒和演員差不多,卻要背負為人師表的責任。從演員到明星,帶給觀眾的是快樂。而一個學者要是出名了,還非得弘揚點兒什麽不可。演員依靠演技博得名聲,無論如何作秀都和其職業一味相投、相得益彰。千萬不要去責備他們(她們),因為他們(她們)如看待表演之於人生那樣把作秀當成表演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學者要成名,也要走入媒體,作秀與作學問怎麽才能體體用用的就又成了一門學問。可要走入中國的媒體,就要放棄批判嗎?沒有,但經過了移情。所謂“移情”,就是把對現實社會對象(如專製製度)的(批判)情感移情到別的上麵,變成另一種批判情感或者品評。像《百家講壇》,就是眾學者們移情狂歡的現場。易中天品三國,是典型的曆史移情。劉心武說紅樓,是標準的意淫移情。紀連海砍和?|,是自我塑造的移情。而餘秋雨則將情感的視野從吻花哭驢式的曆史轉向了八杆子打不著的世界各地,為《百家講壇》的未來指明了方向。
觀中國電影的大製作,大多不能自圓其說,畫麵富有輕浮之美,並不想打動人心。以《夜宴》為例,為什麽要走《無極》之路呢,因為無路可走。現實題材容不下這樣的大製作。我們也不能怪馮小剛為啥此前一直隻作賺錢的賀歲片,因為他的文藝片《我是你爸爸》被斃了。而《我是你爸爸》就是一部對專製進行了充分隱喻的移情片。被愛情斃了的人可以找到生活的籍口去嫖去賣,被體製斃了的藝術工作者去做做商業片也就不能算墮落。
藝術就是這樣,在專製的製度下轉向了娛樂。當然,這個轉向所需的動力中還有商業與金錢。但商業與金錢並非隻能打造娛樂,一樣可以打動人心。是專製的審查製度,使得娛樂成了純娛樂,使得藝術家的想象力變成了觀眾的捉摸不定卻始終大開的那個胃口。
聲討一下專製製度在藝術生產中的質量控製作用是很容易的,難的是再繼續去小作坊裏做原來的手工業了。
以上的都是所謂成功人士,而大多數的人是不成功的。後者會在小酒館裏呼朋喚友糾集一起商量著明朝能搞點兒什麽,結果是提著一膀胱的尿和一肚子的下水回家去了。他們是憤青兒的群眾基礎,是酒席上的英雄豪傑,在酒後醉裏常有驚人之語,並視天下為褲襠。
在北方,這樣的憤青兒成就了京味文學和二人轉。京味兒當中的相聲,就是在專製製度下的自娛自樂而逐漸發達起來。而在南方的天府之國,擺了一晚上龍門陣的人們第二天會繼續著麻將生涯和美食人生。他們沒有這樣的土壤來鍛造一個草根藝術。
這就是普通人的活法兒,這就是失敗者的笑容。《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很周到地說明了普通市民如何在活法兒中綻開笑容的生存之道。
這個專製製度雖然不是家族世襲製,卻是集體世襲製、一黨世襲製,比朝鮮也好不到哪兒去。雷區、禁區、敏感區到處皆是,頗似那些看上去很美的草坪——禁止踐踏。這樣的疑神疑鬼表現在日常生活中就是“每日質量報告”,表現在思想上便是統一牌團結麵。由於這樣的草坪,便隔出一些通幽曲徑來。走在那上麵的,大多會成功的。而更多的人,隻能望洋興歎了。
在這樣的專製製度下,求得生存、發展就殊為不易了。為了自身的發展,被迫寫出一些入團、入黨的申請書,還會有政治學習來繼續新世紀的洗腦和自欺。這樣的洗腦和自欺雖然不能糊弄當事人,卻能讓他明了這樣的門道可以引申到做人與做事。漸漸的,古板的教條和八股竟然也生動起來,如同剪紙的吉慶有餘變成了一缸子花色金魚了。
這樣的專製製度好似三峽大壩,將要去下遊產子的中華豚擱置在上遊。比到國人的智力資源和思想資源,就是不能發揮個性、隻能惡搞天下。頭腦不過是比下水稍微難吃點兒的一攤肉,人傑隻能在精神病院和抑鬱的蓑衣下了此一生,古代文明始終放在國學的櫥窗裏而不能下載到超女的餐桌上。
而專製製度對於專製者,也隻意味著專製。大壟斷管著小壟斷,大專製管著小專製,大房子套著小房子。製度一旦形成,就會把每個人席卷其中。但每個人隻想專製他人,對自己卻希望是自由開放的。譬如江青盡管隻要社會主義的草,卻能以電影演員的愛好看到資本主義的大片兒。那些能嚴於律己如周恩來的,隻能更加痛苦。
於是,在這樣的專製製度中生存下來的指導原理就是儒、釋、道和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大混合了。
儒家說的是,如何通過修身以達到天下平的尺寸,如何處理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專製麵積,如何去做一個虛偽的君子和真實的小人。
佛啟發的是專製製度本身的空、專製者與被專製者的相以及他們的輪回。很多求官求財的人去拜佛了。越是充滿罪惡感的人越容易有悟,而禪更是為此提供了捷徑。
他們為什麽不去求老子呢,因為道是用來暫時忘卻的。比如暫時退隱,可以拿道來韜光隱晦。一般人安貧樂道擊盆而歌也是好的,變多少隻蝴蝶都不用怕被作成標本。
馬克思主義為專政提供了自定義曆史下的解釋,也為區分不同曆史階段提出了特征分析。總是那些超越了馬克思的人,宣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而西方馬克思主義對馬克思本身的回歸,就像存在哲學與存在主義的不同。
毛澤東思想中自相矛盾的成分,很多就是發展馬克思主義而留下的痕跡。那本《矛盾論》倒更像一部軍事著作。他的辯證法更多地運用到修辭,而不是實踐上。壞事在一定條件下也可以變成好事,這個一定條件一定是由專製者來為被專製者來定義的。
所有這些訂合在一起,就是一本《在專製中生存》的教科書了。五法相生,活學活用,不是為了信仰,而是為了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