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武士俑

 

在我和曆史之間

站著你

 

流星雨已經寂滅

史前期的青山已沉進海底

大西北的秋風緊了

蟋蟀在催剪寒衣

荒荊草莽裏

掩映著鏽蝕的斷矛殘戟

 

而此刻，你站在我的書桌上

站在我和曆史之間

隻有案頭的小鍾

滴答滴答地走著說

“我認識你”

 

2

曆史象黃土層

曆史是不透明的

曆史丟失了許多東西

秦始皇走失了一名兵士

 

哪裏是你走來踏出的一道足跡

哪裏是你的箭囊、鼓角、弩機

哪裏是你的夥伴，你的方陣

哪裏是你城堡下腥紅的大旗

 

你草履短褐，勒帶束髻

從容地站在我的書桌上

歲月和泥土卻無法使你衰老

你仍然是十九歲的年紀

 

你走了兩千載長路

磨爛了多少鞋底

此刻，盡管披滿身塵土

仍掩不住一身豪氣

 

哪裏是你的家

關中？巴蜀

也許，風雪早掩埋了你的

隴西？

茅屋，柴扉，父母。兄弟......

 

3

以精神的力量和青銅的硬度

證實你的存在和價值

此刻，你站在我的麵前

一聲不響，象一位遠來的

客人，陌生又熟悉地

望著我，望著我

讀麥勞賽維斯的《戰爭論》

望著我寫詩

你對我投出燙人的目光

又像對我說些什麽

你的身世，你的思緒

你的心頭沉積的秘密

和對我的期翼

你十九歲如花的年紀

你眉宇間充滿著驕意

渾身輻射出生命的力

 

也許有一天，夜半

驟然響起征戰的鼓聲

狼煙卷起枯蓮千裏

你會立即躍起

披盔戴甲，疾馳而去

比箭更鋒利

 

我相信你是忠勇的

相信你會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此刻，我不敢向你

吟誦金甲鋼鏘的蒼涼的邊塞詩

怕橫飛的大雪想，馬嘶聲中

你會滾落燙人的眼淚

 

4

大江已經東去

山岩層層餅體

在我和曆史之間

站著你，站著你

一片沉默，一片驚異

一片興奮，一片警惕

站著十九歲的

一顆心在跳動

一副肺在呼吸

站著一個民族萬古不滅的精神

從大樹的年輪和底層的深處升起

 

望著這滲進青銅的生命

在夜半的寂靜中

我像聽見遠古傳來的聲音

在呼喊你和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