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連環畫
小人書學名連環畫,是用多幅畫麵連續敘述一個故事或是一個事件發展過程的繪圖形式。其曆史悠久,是從單幅的人物故事畫、出相、全圖(插圖)演變而來。開始的單幅人物故事畫,還沒有文字說明,隻有故事的題目;唐代已經出現了連續性的繪畫,如甘肅敦煌千佛洞壁畫中的本生故事畫和佛傳故事畫,一幅一個情節,按順序連接起來,就構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這種繪畫的格式非常自由,格局不一。到了元、明時代,才出現了連續性較強的插圖連環畫。如《全相平話三國誌》,該書為蝴蝶裝,共69頁,每頁上為插圖下為文字,已經具備今日連環畫的模型。清代,又出現了單頁的連環故事畫,也就是“年畫”,一般是一個故事印一張,也有印三張相連的。清代末年,有了石印,就產生了“回回書”——每一篇、每一回都有插圖。光緒十年左右出版的《聊齋》、《三國》、《水滸》同屬此類。
上世紀初葉,上海文益書局出版的《三國誌》,是第一部石印連環畫。上海“丹桂”第一次上演連台戲,才有人根據舞台上的藝術形象,繪成了接近目前流行的連環畫。從此,才又出現根據文學作品、民間傳說或直接取材於現實生活中的故事,編成簡練的文字腳本,再繪製畫幅的現代連環畫。
魯迅與連環畫
魯迅晚年十分關心當時在中國處於萌芽狀態的連環畫的創作和出版工作,不僅發表了多篇肯定支持連環畫的文章,還親自為德國畫家麥綏萊勒的木刻連環畫《一個人的受難》作序並配寫了文字說明,成為中國早期連環畫腳本的範例。魯迅預言:“連環畫會產生像米開朗基羅那樣的畫家”,“連環畫不但可以成為藝術,並且已經坐在藝術之宮的裏麵了”……在連環畫已經成為收藏品的今天,魯迅的預言已開始成為現實。
魯迅的作品,特別是他創作的小說,幾十年來,已成為連環畫出版和創作的重要內容。新中國成立後,他的作品連環畫在文革前後的兩次繁榮期都有大批問世。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魯迅作品連環畫主要有:《豐子愷繪畫魯迅小說》、《社戲》、《祝福》、《傷逝》、《阿Q正傳》、《孔乙己》、《阿Q正傳108圖》(上下)。在連環畫再次走進繁榮創作高峰的八十年代,恰逢魯迅先生誕辰百年,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推出11冊一套的豪華精裝本魯迅小說連環畫,約請全國著名畫家賀友直、程十發、韓和平、陳逸飛、趙延年、方增先、黃英浩等用油畫、彩墨、水粉、木刻等多種形式以24開本雙膠紙精印。這套連冊以改編、繪畫水平高、涵蓋原著種類多、涉及繪畫形式廣泛、印量較少為特色。特別值得關注的是此套書中《白光》、《藥》和《阿Q正傳》三冊同時獲得全國第二屆連環畫創作繪畫一、二等獎。
與“小人書”在一起的幸福時光
說起小人書,我不免有一種返老還童的感覺,因為小時候我曾無比癡迷於那些色彩斑斕的畫冊,日日徜徉在故事的溪流中,與小人書一起度過了難忘的幸福時光。
讓歲月倒流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我隻有三、四歲,那時我父親在青島二中教書,家就住在常州路15號的二中宿舍。記憶中,父母都很忙,從來沒有時間帶我出去玩,先是把我送到萊陽路海洋研究所托兒所,後來又轉到魚山支路一所很好的幼兒園長托,隻有到星期天我才被“釋放”出來,偷偷遛出家門,到“東方菜市”轉悠轉悠。那時的“東方菜市”,是民間老百姓約定俗成的一個很籠統的稱謂,它的範圍除了市場外,還應包括現在東方飯店、人民會堂所占的一大片空地,甚至還包括清真寺、清真小學及附近的民居。那時東方飯店、人民會堂都還沒蓋,荒地上野草萋萋,孩子們可以在那裏踢球、玩耍,但真正吸引我的,卻是菜市南麵搭建的幾間簡陋棚舍裏開設的小書攤。
我對小人書有一種原始的、本能的喜愛,因為即便在當時的年齡,我對同輩向往的玩具也幾乎無動於衷,隻有小人書能產生讓我忘掉一切的強大磁場。“東方菜市”的小書攤有好幾家,現在記憶尚存的隻有“大頭”一家了。“大頭”是個畸形人,侏儒,個頭在一米左右,印象中他的那個碩大無朋的頭顱幾乎占了身高的一半,平時騎著一輛小輪自行車來來去去,以出租“小人書”謀生。我內心對“大頭”有一種恐懼感,站在他對麵,我總感覺他那顆大頭會一下子把我砸到地裏邊去。平時在街上玩,誰要喊一聲“大頭來了!”我就撒鴨子往家跑,可是看“小人書”的時候我好像就忘記了他的存在。其實,當時我能夠看懂什麽現在怎麽也琢磨不透,但我始終相信,它一定在我人生啟蒙的時期給了我一些重要的東西。
大約五歲的時候,我們家搬到了膠州路10號。很快我便與福建路口的小書攤建立了密切的聯係。除了星期日“放風”時間我可以經父母允許在小書攤上一呆大半天外,平時吃過晚飯我還能纏著父親要一毛錢不顧天黑路滑大著膽子跑下樓去,摸索著走過幽深的小巷,叩開書攤主人的房門,挑幾本新書拿回家去鑽到被窩裏看。
未幾,父親調動工作到了青島七中,我也隨著他“搬遷”到七中托兒所。那段時間我已經學會調皮,經常耍賴不去幼兒園,而德縣路、濰縣路交叉口的幾處小書攤又成了我經常光顧的地方,父親隻要花上兩毛錢,便可以把我“半托”在那裏。
沒過一年,父親又看中了汶上路1號的房子,那是一處德式二層民宅,有很大的花園,四季芬芳,於是我又享受了一次搬家的快樂。尤其讓我高興的是,新家門口便有一處相當規模的小書攤!攤主是位50多歲的老大爺,瘦瘦的,戴一副高度近視眼鏡,說話拖著濃重的膠東腔,家也住在附近。沒多久我就和他混熟了,有時沒錢也能“蹭”兩本小人書翻翻。為了巴結這位書攤老大爺我當時動了很多腦筋,以6歲的體能從家裏拿笤帚幫他打掃書攤衛生,早晚來回搬看書的小凳和馬紮等等不一而足。
1957年對我們家來說絕對是個不祥之年,“整風反右”開始後,父親進了學習班,到了年底,母親偏偏因為臨產又住進了醫院,家裏隻剩下8歲的我和6歲的妹妹。留給我們的午飯費是每天每人一毛錢。中午,我領著妹妹進了大眾食堂,為了省下錢去看小人書,我隻花6分錢買了兩碗小豆腐。小豆腐是蘿卜纓子撒上豆麵煮成的,散發出豬飼料令人作嘔的氣味,難以下咽。我哄著妹妹好歹吃了半碗,湊付下這頓飯,便一溜煙去了小書攤。第二天中午我又故伎重演,妹妹則堅決罷飯,哇哇大哭起來,實在不得已,我隻好又花了5分錢給她買了一隻肉包子。等媽媽從醫院回家後,妹妹一五一十報告了我對她的虐待,為了割舍不下的小人書,那一次我的屁股確實受了點委屈。
“整風反右”、“大躍進”,再加上連續三年自然災害,使剛剛恢複元氣的中國又一次遭受了重創。我的家也和全國老百姓一樣一貧如洗。就是那些吃糠咽菜的苦難歲月我對小人書仍是癡心不改。那時我最喜歡星期天去爺爺家,因為不光可以吃一頓飽飯,走時爺爺還給一毛錢車費。爺爺家住在匯泉,我們家住在西鎮,我經常都是走回去,為的是省下車錢看小書。就這樣,小人書伴著我一天天長大。
小人書不光給了我童年無數的快樂和精神慰藉,它也是我人生的啟蒙老師。最早的時候,從《孔融讓梨》、《孟母擇鄰而居》等曆史故事中我懂得了做人的基本道理;而《荊珂刺秦王》、《說嶽全傳》、《張騫出使西域》、《楊家將》等可歌可泣的人物形象則滲入了我的精神世界,悄然豎起了我的人生坐標;在小人書裏,我還獲得了文學的啟蒙,開啟了我對文學的興趣。浩如煙海的文學名著如《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基督山伯爵》、《紅與黑》、《悲慘世界》、《靜靜的頓河》、《約翰·克裏斯多夫》、《大衛·科波費爾》等等,我都是通過小人書這條捷徑打開整座文學寶庫的。記得讀中學的時候,在課堂上我把一篇《李(朔+心)雪夜入蔡州》的古文背誦得酣暢流利、蕩氣回腸,老師對我記憶古文的能力深感驚訝,讓我給同學們介紹學習方法,我說,隻是平時書讀得多一些,這些曆史故事早已稔熟於胸,無他。當時我沒好意思說,其實許多知識我是從小人書中獲得的。
告別小人書已經幾十年了,現在,我甚至無法將對小人書的這份感情傳遞給子孫,電視機、電腦剝奪了青年一代對書籍的閱讀興趣,小人書已成為古董,加入了收藏品的行列,化作人們懷舊的一縷情思。
大頭、老徐和老朱
東方菜市往東不到一百米就是青島河,雖然河道不寬,卻也常年流水,楊柳依依,跨接魚山路、龍口路的是德國人建的石橋。現在河道已被覆蓋,石橋欄杆也拆除了,但橋西頭高大的銀杏樹仍生機勃勃地聳立在東方飯店門前。
現在龍口路4號的郵政支局就是俄國人開的雜貨店;16號是以店主名字命名的“格力果裏耶夫”食品店;19號是“瑪爾斯”西式糕點店,前店後廠,經營麵包、糖果、冰激淩,並且附設咖啡座。後來日本人占領青島,俄國人相繼回國,大樹底下的空地逐漸被小販們搭建了很多窩棚,有豆腐房、殺雞棚、還有彈棉花的。
解放後政府拆除了窩棚,蓋了一個在當時來說算很大的飯店,食客坐在長條凳上吃飯,每條凳子能坐兩三個人,如果哪位先吃完了不打招呼抬腚就走,另一位肯定會跌個仰八叉。
飯店門前並擺著兩個租賃小人書的攤子——大頭和老徐。大頭是個侏儒,家裏是個資本家,很有錢,隻是為了自食其力才出來租賃小人書的。大頭的老婆雙眼失明,但人長得很俊,結婚前兩人從沒見過麵,入洞房那天她把大頭叫到眼前:“都說你長得矮,過來讓我摸摸你到底有多矮”。後來生了一個女兒,可惜也是個侏儒。
大頭的書攤有8個一人多高的書架子,就象活動屏風可以對折,收、放都很方便,能裝幾千本小人書。他的書多數經過了“加工”,一本《鐵道遊擊隊》能拆成三本,分成上、中、下三集重新裝訂,這樣一本就可以收三本的錢。有的孩子看完後發覺上當,便朝大頭一邊做著鬼臉一邊用手在耳朵兩邊比劃著大頭的樣子,嘴裏喊著“大頭、大頭、下雨不漏”,大頭佯裝生氣提著馬紮子追過去,孩子們哈哈笑著一哄而散。
老徐是個高度近視,鼻梁上架的眼鏡已經是大圈套小圈的瓶子底了,可就是看書皮上的大字也要貼在眼鏡上仔細端詳。老徐依托銀杏樹搭建了一個小木屋,為區別同姓,都喊他“大樹下老徐”,小屋裏冬天可以生爐取暖,看客們就可以免受風寒之苦,相比大頭老徐的書攤就紅火得多。老徐從不拆書,他根據書的內容定價,一本好書他能要價五分錢,比大頭拆成三本還多兩分錢,但他絕不許一本書兩個人或者三個人一起看,有的看完自己的書後又把頭伸到鄰家“借光”,老徐會毫不客氣地“驅逐出屋”。
鄰家修表鋪子“南方人老朱”酷愛下象棋,他修表手藝精湛但棋藝一般,最大的毛病是“悔棋”,每次悔棋口中還念念有詞“你這麽走我就不那麽走了”。有的棋友對弈時嘴不閑著地損他,叫他“臭棋簍子”、“屎棋老朱”,老朱氣得劈了棋盤,聲稱再不下棋了。過不了一星期他又會手癢難耐再重新做一個棋盤腆著臉尋人下棋,棋友們故意激他不和他下,他能花兩毛錢買一罐頭瓶子啤酒請客,央求殺一盤,連輸三盤後他還能劈了棋盤生火。幾年來光老朱劈的棋盤恐怕不下十幾個。
大樹下老徐棋下得很好,讓一個“車”老朱也不是“個”,根本不屑和老朱擺局子,架不住老朱央求偶爾也擺個一盤兩盤的,再說眼鏡腿斷了還得求老朱修。老朱欺他眼色不好使,常常中局偷他一個馬、炮什麽的藏起來,就這樣贏了棋老朱還會高興的哼幾句黃梅戲。
“文革”時割“資本主義尾巴”,大樹底下的小書攤、修理鋪都被徹底割除,連小屋都拆了。聽說老徐被遣返回老家了,老朱被一家“大集體”儀器儀表修理廠看好要了去。大頭因為回農村也不能幹活被留下了,在家裏幹“加工活”,數年後還經常看見他騎著自行車送“活兒”。
連友立場
“連友”專指連環畫收藏者,因為連友們的大力捧場,當初幾分錢一本的連環畫與郵票、錢幣相比升值空間更大,無疑具有更廣泛的群眾基礎。當然,連環畫的身價由包括出版時間、版本、作者、品相等多種因素決定,一般來講,稀少作品、初版、重大題材、“文革”作品、名家名作更為珍貴,身價從幾十元至上萬元不等。
知名大家的手筆決定著連環畫的身價——那是作者數番深入生活,反複打磨加工,付出了巨大心血造就的傳世珍品。當年韓和平和丁斌曾為了創作《鐵道遊擊隊》,五下山東體驗生活,去南京等地尋找主人公原型,曆時7年創作10冊,以恢宏的氣勢、真實的刻劃、栩栩如生的英雄人物形象教育了幾代讀者,更對中國連環畫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一位半途而廢的創作者曾經這樣記錄自己的艱辛:“我年輕時畫連環畫,每當接到一個腳本,便去搜集素材,從人像、服裝、房屋道具都畫下來,日久天長養成畫速寫的習慣。創作時埋頭畫案、躬腰駝背、低頭不語。後來有幸考上中央美院,在選係時,為不再躬腰駝背,我選了昂頭站立的雕塑係。”
“文革”中的連環畫創作雖然遭受嚴酷控製,但畫家們的創作態度依然精心認真。趙宏本、顧炳鑫、戴敦邦、顏梅華、羅盤、劉旦宅、王亦秋、毛用坤、丁世弼等連壇名宿主創或參與繪製的《智取威虎山》、《海港》、《龍江頌》、《列寧在十月》、《小刀會》、《小雁齊飛》、《漁島怒潮》等優秀作品,是當下最為熱門的收藏品。上世紀80年代前後湧現出的一大批中青年連環畫高手,其作品也正被收藏者所接納和鍾愛。這些作者包括:沈堯伊、雷德祖、尤勁東、劉國輝、李俊琪、張培礎、黃全昌、施大畏、盧延光、周申、羅希賢、陳全勝、李人毅、陳水遠、馮遠、詹忠效、徐曉年、徐有武、黃雲鬆、葉雄、桑麟康等等,他們以各自獨到的藝術追求,將中國連環畫藝術再次提升到新的高度,其中多人已形成各自擅長的創作題材,如沈伊、李人琪的少數民族題材,已經形成獨有的創作風格流派,尤為連友們青睞。
21世紀以來,文革連環畫收藏持續升溫,連友隊伍迅速擴大,價格穩步上揚。在去年第六屆上海連藏會眾多拍賣品中,文革連環畫品種數量增多、拍價屢創新高,可謂表現不俗的。此類連環畫走俏的原因在於:每一冊都帶有一般“文革”遺物的特征,五花八門、無奇不有,成為一去不返的曆史縮影;其中不少是名畫家精心繪製的作品,有較高的藝術價值;並且裝幀精細,開本繁多,大部分沒有再版的可能,其版本價值不言而喻;“文革”後曾多次收繳銷毀,存世量極為有限,單一品種存世量100冊以上的已相當稀少。
眼下上海連友隊伍已壯大到4000多人,收藏買賣的“商圈”頗成氣候,連環畫專賣店也開了好幾家,大多顧客有備而來,並不刻意討價還價。40歲左右是連友的中堅力量,他們較有收藏投資意識,而且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是從連環畫相知相伴的。
2001年5月,被譽為“國產優秀連環畫搖籃”的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在幾乎已不再出版連環畫作品的頹勢下,借完整保藏老版連環畫原稿的優勢,開始嚐試推出重印的老連環畫,第一套是1959年版的《穆桂英》,64開和32開的各印了10000套,銷售情況十分喜人。據說他們還計劃整理出版100種“文革”前版本的精品連環畫,但資深連友預測,老版連環畫並不一定套套走紅,那些由趙宏本、羅盤等大家精心繪製的才最有吸引力。 http://www.qingdaonews.com/hb1/shishang04/shangshiji.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