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修理工
(2005-03-26 07:59:41)
下一個
自行車修理工
作者:布魯斯·史特寧
一陣重複的微弱的砰砰聲把尼洛從吊床上吵醒。他咕噥了一聲,坐直身子,放下了手中的斧頭,然後走進了他的自行車店中堆滿了工具的耳堂。
尼洛係上他那條黑色彈力緊身褲,把那件昨天沾上了黃油的無袖衣服從工作凳上拉下。當他朝門口走去時,他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天文鍾,這時正是2037年6月27日上午10:04.38。
尼洛跳過那排裝著底漆的罐子,感到腳下的土板在輕輕地隆隆作響的。最近活兒太多,他每天睡覺時已來不及打掃一下商店便倒頭睡下。給車塗彩塗報酬雖然不少,但那活兒也太浪費時間。單獨一個人工作和生活讓他成天覺得困乏單調。
尼洛打開了店門,露出了下麵那一排滿是灰塵的鋪瓦。鴿子穿過門廊那扇被打破的玻璃上那滿是煤煙的小洞,飛過洛尼的商店,然後又盤旋著飛到了更高處它們黑暗的巢中。
又是一陣砰砰聲。下麵站著一個身穿製服的送貨小孩,站在一輛載貨的三輪車旁邊,他正有節奏地拉著尼洛點焊的門環的長繩。
尼洛邊打哈欠,邊向他招了招手。從他所在大梁門廊下的角度望去,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那邊已被焚毀的古老建築三層內部結構。曾經精致的扶手和已破舊不堪的行人觀光點正對著那門廊正中。扶手背後,是一根有三層樓高的、臨時配備的路燈,以及雞棚,水槽和占領者的旗幟。被火災破壞了的地麵,牆壁和天花板處到處都是那些手工製造的下滑道、彎彎曲曲的樓梯和搖搖晃晃的梯子。
尼洛曾注意過那群穿著黃色防毒服的拆遷工人。他們正通過34樓的升降機調度真空洗滌器、高壓水龍管。一星期裏總有兩三天,那夥人虛張聲勢地拿著鋸木架、設障礙用的帶子,假裝到這片廢墟上工作了。這些懶洋洋的狗雜種隨時準備伺機奪取點東西。
尼洛用飛輪將刹車開關用手指壓進了一個個的金屬匣子裏。自行車店搖搖擺擺地滑動著,帶著電纜夾的嘶嘶聲,下了三樓,最後吱吱嘎嘎地落在了下麵水泥外層的金屬圓柱形牆壁上。
那送貨的小子看上去很麵熟,因為他經常都在這兒進進出出。尼洛曾給他修過車,他想起來了,好象是換防震和傳動裝置,但他就是想不起那小子的名字。尼洛一向記不住別人的名字。“什麽事啊?”
“沒睡好嗎,尼洛?”
“的確是有點忙。”
那小孩聞到店裏傳出的臭味,不禁皺起了鼻子,“你在上漆嗎?”他看了看手裏的登記冊,“你還在替愛德華·迪托紮斯收郵件嗎?”
“是的,我想是的,”尼洛拿著一件工具在“的的”地擦著滿是短髭的臉頰。“如果不得不這樣的話。”
小孩送了隻筆過來,“可以在這兒為他簽個字嗎?”
尼洛抄起了兩隻手,“不行,我可不能代迪普·艾迪簽,他幾個月前到歐洲什麽地方去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他了。”
小孩燒了撓彎帽沿下汗涔涔的頭發。他轉過身去查看是否還有什麽別的人可能幫他接收郵包。政府根本就沒給33、34、35屋配備任何郵政設施,而且在這個地區,你也碰不上太多的警察。除了城市拆遷工外,這裏唯一可見的官方職能部門代表便是那幾個患精神病的很投入的NAFTA的社會福利工作人員了。
“發果你幫他簽字的話,我就可以得到獎金,”那小孩眯著眼懇求道,“尼洛,這東西一定值錢,它已經轉手了幾家郵局,發貨人也付了不少郵費。”
尼洛在門口蹲了下來,“那看看再說吧。”
那是個長方形的防震的箱子,外而還裹了層隔墊的塑料薄膜,以及許多歐洲各地的郵政標簽。僅從外觀來看,這郵包在最後到達尼洛之前,至少在8個郵電係統中周轉過了。回寄地址,如果那上麵曾經有過的話,也早已模糊不清了。也許是法國的某個地方。
尼洛兩隻手把箱子舉到耳邊搖了搖。又是磁盤。
“你要簽字了嗎?”
“好吧,”尼洛胡亂地在簽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看著那輛載貨的自行車。“你該讓前輪矯正一下了。”
那小孩聳了聳肩,“今天要送東西出去嗎?”
“不”,尼洛抱怨著:“我再也不做什麽郵件訂購的修理活了,這手續太複雜,而且我還常丟東西。”
“再見,”小孩跳上自行車,和尼洛道別,烈日下他蹬著車穿過了那片瓷磚被曬裂了的廣場。
尼洛在店門前掛上他手寫的“正在營業”的牌子。他走到左邊,打開那個大垃圾桶的蓋子,把那郵包和迪托紮斯的其它東西一起扔了進去。
桶的蓋子關不了了,迪普·愛迪的這堆垃圾多得嚇人。盡管他在店裏時很少收到別人寄給他的郵包,但他卻常愛自己給自己寄。愛迪到托倫斯、馬賽、馬倫西亞和尼斯等地,沿途都寄來了不少的磁盤回來。在巴塞羅那更是這樣,愛迪從巴塞羅那寄出的巨型字節磁盤足可以使這兒成為一個海盜的資料港了。
愛迪簡直把尼洛的自行車店看成了他的保險櫃,對尼洛來說,這並沒什麽不好。畢竟,他欠愛迪許多;愛迪給店裏安裝了電話,又接上了聯播電台;一根粗黑的電纜從尼洛35層的屋頂伸出,直接穿過34層的天花板,接在了尼洛流動房子的鋁皮屋頂上。而供電費卻是由愛迪的一個不知名的熟人交付的,尼洛很樂意用把現金支付進一個不知名的郵箱裏的方式來付這筆費用,這套裝置也給他提供了和外界當局聯係的可能。
當他待在店裏時,愛迪把大部份時間都用在了那種馬拉鬆式長距離的虛擬的會麵中,從頭到腳裹著笨重的裝置。尼洛知道,愛迪正和一位德國女人痛苦地牽扯不清。他們的那場虛擬羅曼史簡直是起起蕩蕩,紛爭不斷。無論是誰見了,都會覺得尷尬。在那種情況下,尼洛對愛迪離開父母在這種政府公地上擇處而居也不感覺太驚訝了。
愛迪曾住在這問自行車店裏,搬進搬出地大約住戶一年。這對尼洛也很有好處,因為愛迪在當地居住者中很有神通,聲望頗高。愛迪曾經是35年年底那次傳奇似的街頭聚會的主要組織者,那次集會最終的高潮是搶劫、還縱火燒掉了那三層樓。
尼洛和愛迪同學幾年,他們一塊兒在這裏長大。愛迪在很小的時候便表現出一種和他年齡不相符的深沉,他和政治交往以及網絡上的人物聯係不少。本來這個地方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很不錯,但愛迪卻真的把那位德國女人從網絡上引誘進了現實生活。於是,他跳上下一輪班機,到了歐洲。
自從兩人分開之後,愛迪便很樂意源源不斷把他那堆數據垃圾往自行車店寄。畢競這些磁盤用了大量隱語,因此似乎檢查的人也不大能讀得懂。和愛迪複雜的、電腦協助的愛情生活相比,保存幾千張磁盤還不是件太大的困難。
愛迪不告而辭後,尼洛變賣了愛迪的財產,並通過網絡,把錢匯到了尚在西班牙的愛迪。他自己則留下了愛迪的屏幕電視和接收器,還有一個便宜的電子頭盔。按照他理解的他和愛迪之間的協議,店裏愛迪的任何零散的磁盤都歸他所有了,他可以隨意處理。到現在為止。似乎愛迪再也不會回到田納西了,而尼洛也欠下了一些債。
尼洛隊工具包裏掏出刀片,割開了愛迪的郵包。裏麵居然是一個電視的電纜盒,這簡直就象是一件貽笑大方的老古董。你在NAFTA決不會看到這麽樣一個電纜裝置盒;這種原始垃圾隻可能在那種半文盲的老祖母家裏,或者在那群落後的阿爾巴尼亞人的煤艙裏才可能找見。
尼洛把這個古代的電纜裝置盒塞進屏幕壁前裝大豆角的口袋裏。他現在沒有時間玩那些無關緊要的多媒體玩具了;他得麵對真實的生活。尼洛鑽進隔了道門簾的廁所,在一個陶罐裏撒了尿。再用那把毛茸茸的牙刷刷了牙,蘸了些清涼的水弄濕臉和手;用毛巾擦幹後,他又在胳膊肘,大腿根和腳上噴了除臭劑。
當他還和母親住在41層時,尼洛曾用的是那種老式的消毒除臭劑。但當他一旦從家中搬出之後,他就了解到了許多事情。現在,他用的是一種對皮膚無害的細菌,它們隻會貪婪地吞噬人類新陳代謝所排放出來的臭汗,並且轉化成一種象成熟的香蕉的氣味。當你和顯微鏡廠的植物群合諧相處時,生活也變得輕鬆愜意多了。
回到工作凳前,尼洛插上電熱盤,煮了一份泰國麵條和烤沙丁魚。他把這兩份早點用400CC的植物激活粘性腸衣包了起來。然後他去看了看昨晚上漆的鉗形框架的情況。那框架看上去還不錯,就算在淩晨三點鍾,尼洛也能以他幻覺般的清醒,幹好這種上漆的細活。
上漆的報酬很豐厚,而且他太需要這筆錢了。可上漆並不是真正和自行車有關的工作,因為它缺乏真實性。上漆和車主個人的自負有關——這才正是上漆真正讓人感到討厭的地方。在披屋那層有幾個小子非常熱衷“街頭藝術”,也願意出高價錢來裝飾他們的車。但浮華的藝術並不能為車增色,真正起作用的還是框架的校直、以及變速裝置器的合理牽力。
尼洛用飛輪把這輛靜止不動的自行車的鏈條固定。他叉腿坐著,係好手套和電子頭盔,用了半個小時去參加2033年的環法自行車大賽。在上山的一段路程裏,他落後在後麵一群人中。然後,在三分鍾輝煌的時刻裏,他擺脫了其他選手,接近了阿爾多·西普裏尼。這個冠軍是個怪物,一個後人類。甚至在一個沒有完全影響的緊身衣的便宜的模擬中,尼洛也很明白不要努力去超過西普裏
尼洛停了下來,看著天文鍾檢查自己的心跳。然後他跳下車,一氣喝幹了半升凍過的抗氧化碳酸飲料。當他有個同謀時,生活似乎也變得輕鬆多了。這些日子店裏的飛輪也在慢慢耗盡它的慣性能源儲存,——畢竟隻有一個人在給它打氣。
第二個令尼洛頭痛的室友則來自那群自行車愛好者,她叫布蕾吉蒂·羅荷娜,是來自肯塔基的一名賽車手。在尼洛因為類固醇切除一隻腎之前,他也曾想當一名賽車手。他從來沒想到布蕾吉蒂會給他帶來什麽麻煩,因為她懂自行車,也需要尼洛從技術上對她的賽車給予幫助。並且,她似乎也不介意幹些為飛輪打氣之類的活。此外,她還是一個同性戀者。在訓練館和比賽場上,布蕾吉蒂都是一個寧靜而循規蹈矩很少有政治衝動的人。
盡管這樣,這裏的生活還是極大助長了布蕾吉蒂的怪僻性。剛開始,她不去參加訓練了。然後,她吃飯也極不正規了。很快,店裏就變成了女孩子整夜聊天的好去處;再最後,居然變成了一個飲酒作樂的狂歡地了,並且他們還偷走了尼洛的工具,當布蕾吉蒂最後離開這裏,搬到37層她的一個追隨者家中後,這對尼洛才是一個很大的解脫。這次災難讓尼洛脆弱的財力一下土崩瓦解。
尼洛在自行車的鏈盤,座位架和車架上都塗了一層紅漆。他還得等這道漆風幹,因此他離開工作台,撿起愛迪的電纜裝置盒,打開了外麵的盒蓋,盡管尼洛不是個電工,但他也看得出裏麵的東西一定無害:無非就是些毛毛蟲和廉價的阿爾及利亞的矽罷了。
他打開了愛迪的接收器,還有屏幕電視。但就在他還沒試試那個電纜盒時,母親的影像卻出現在屏幕上。在愛迪巨大的屏幕電視上,影像那張蒼白的、電腦合成的臉部就象是一個鼓起的織綿枕頭套,而她的蝴蝶結領結大得象隻跑鞋。
“請準備接收即將從安德雷·西威克處傳來的電子信號,”那影像甜言蜜語的說。
尼洛真正看不起這種實際上隻是由電話聯係的人工智能的產物——木克。在他十多歲時,尼洛在家裏的電話機上安裝了一個。和許多的木克一樣,尼洛的木克也有一個基本功能:處理主動提供的別傑克打來的電話,在尼洛眼裏,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傑克來自包括職業顧問、學校精神病醫生、玩忽職守的警察以及其它來自官方的阻力。當尼洛的木克啟用時,它在網上就像是一隻流著綠色腐液在發牢騷的多樹瘤的小矮人。
但是尼洛並沒有給它以需要的足夠的愛護和調整程序,所以,最終它的便宜的木克淪落成了人工製成的精神錯亂。
尼洛一從母親家中搬出後,他就找了些低技術的儀器,井且大多數情況下幹脆截斷電話的電源。但這並不是真正的解決方法。他在母親那個能於且有雄厚財力支持的木克麵前簡直無處可逃,後者不眠不睡地以一種機器的耐心靜觀著尼洛的號碼音調的最細微閃動。
尼洛歎口氣,擦去愛迪的接收器上的灰塵。
“你媽媽很快就要人網和你聯係了,”木克在提醒著他。
“嗯,當然”,尼洛一邊嘀咕著,一邊把頭發弄弄整齊。
“她特別指示我,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一有回答,就馬上通知她;她的確是很想和你聊聊,尼洛。”
“那太好了,”尼洛記不住母親的這個木克叫什麽名字,也許是“比利”先生,也行是“瑞普利”先生,也許是別的什麽很愚蠢的名字……
“你知道馬可·辛吉爾塔已贏得了利格夏季賽事嗎?”
尼洛眨了眨眼睛,從他的大豆袋上坐直了身子,“是嗎?”
“辛吉爾塔先生用的是一個內裝液體的陶輪,巨大的震動衝頭。”那木克頓了頓,有禮物地在等尼洛的反應,“他腳上穿了雙微鎖的契板鞋。”
尼洛很討厭木克這種先分析你的喜好,再和你聊有關話題的方式。盡管這種機器製作的交談並不符合人類的習慣,但還比較有趣,就象你被一本花裏胡哨的雜誌廣告所吸引一樣。這個木克很可能是用了整整三秒的時間來收集和分析那場賽事的許多數據。
他的母親出現了。她是趁午飯時間在辦公室裏把他給“抓”住的,“尼洛嗎?”
“是的,媽媽,”尼洛嚴厲地提醒自,眼前這才是這個世界上在他有麻煩時,最有可能為他提供保釋的那個人,“你又想到什麽了?”
“哦,沒有什麽,和平時差不多,”尼洛的母親把那盤午飯推開門,“我一直在擔心你是否還活著?”
“媽媽,呆在這兒比有警察和房東的保護安全得多。我很好,你不信可以自己看。”
他母親借助計算機的幫助仔細打量了一下尼洛。
尼洛對著商店的鋁門調節著接收器的焦距,“你看那邊,媽媽。我自己安裝了一根電棒;如果誰敢惹我的麻煩,我隻需把電棒接到門上,便能讓那家夥嚐嚐15000伏的電流的滋味!”
“這合法嗎,尼洛?”
“當然,這股電流並下致命,它隻是把你擊昏很長一陣兒。我用了一輛上好的自行車才換到那根電棒,它有許多防身的用處。”
“這聽上去真是太可怕了。”
“這根電棒是無害的,媽媽。你該看見現在許多警察也用那個。”
“你還在注射嗎,尼洛?”
“注射什麽?”
她皺眉了,“你知道是什麽。”
尼洛聳了聳肩,“治療相當安全,比起去約會女朋友,這要安全多了,肯定的。”
“尤其比和那些就住在這片暴亂地區的女孩約會安全,我想。”他的母親接著說:“在你和那個賽車手交往時,我還充滿希望的。她叫布雷吉蒂,對嗎?她到底怎麽啦?”
尼洛搖搖頭,“媽,以你的經驗,你該明白這種治療有多重要。這是一個基本的生育自由的問題。這種治療給你一種真正的自由——脫離繁衍衝動的自由,我不想涉足性——您該高興才是。”
“我並不在乎你是否涉足其中,尼洛,但你說你甚至對此不感興趣則是謊話了。”
“但是。媽媽,也沒有人對我感興趣呀。沒有人。沒有女人會來敲我的門,要和我這麽一個住在貧民區裏,靠修車為生的技工生活。如果什麽時候有,你會是最先知道的。”
尼洛高興地對著鏡頭笑了起來,“以前當我騎著賽車時,我曾有過一些女朋友。媽媽,我也曾在那兒。我也那樣做過。如果你不是受荷爾蒙的刺激,性簡直就是樁又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的事。性謹慎是現代最為重要的民眾自由運動之一。”
“這太奇怪了,尼洛,你這麽做隻是不正常。”
“媽,原諒我,但你不是該談論正常的人,對嗎?你兩歲時才從一個受精卵把我養大。”他聳聳肩,“我現在忙得顧不上談浪漫了,我隻想多了解些自行車。”
“你過去和我住一塊兒的時候就一直在弄你那些自行車了,你當時還有一份真正的工作和安定的家,還可以經常洗洗澡。”
“當然,我的確有事做,但我從沒說過我想要份工作,媽媽。我隻是說我想多了解自行車,這裏頭區別太大了!我不可能為了討厭的自行車特許權成為那筆收入的奴隸。”
他母親沒有開口。
“媽媽,我不想你幫我什麽忙,我不需要什麽老板、教師、房東或者警察。我隻想在這兒守著我的店,我的自行車。我知道當局的人們不能忍受一個24歲的男人獨自生活,隨心所欲。但我一直安份守紀,對此謹慎小心,因此也沒有人來打擾我。”
他母親歎口氣認輸了,“你吃得還好嗎,尼洛?你看起來氣色不大好。”
尼洛在鏡頭前晃著他的小腿肌肉。“看看我的腿!它們象是病人的嗎?”
“什麽時候你能到我這兒來和我一塊兒吃一頓象樣的飯嗎?”
尼洛眨眨眼,“什麽時候?”
“星期三,好嗎?我們可以吃豬排。”
“也許吧,媽媽,我得查看一下。我會再和你聯係的,好嗎?再見。”他掛斷了電話。
把接收器的電纜塞進這個原始的電纜盒的確比較麻煩,但尼洛也不是輕易就被這種技術問題難倒的人。上漆的工作隻得再等一會兒,他去拿了小鉗和電纜切割刀。處理現代化的製動電纜那種細活,教會了他如何切割光纖電纜。
當係統裝置盒最終上網時,它老掉牙的節目簡直令人發笑。任何一種現代接收器都可穿越廣袤的信息空間,但這個裝置富卻隻能提供“頻道”。尼洛早就忘記他居然還可從這座滿是光纖的電纜的城市裏調出幾個老式的“頻道”。但這些頻道卻是由政府投資讚助的媒體,政府在網絡發展方麵總是慢了半拍。當地巨大的光纖覆蓋網上,居然還有這種古代政府托管的“公共進入頻道,”因為技術陳舊而模糊不清,遠遠趕不上通常的公眾模擬的華麗的嘉年華會,為公眾服務的狂歡,雷姆潛遊和廣告等。
已聯網的裝置盒上隻有那幾個政治節目頻道,包括:立法、司法和執法。顯然,這就是所有的內容了。這個裝置盒隻能提供NAFTA的政治報道。立法頻道正在播放有關正確使用馬尼多巴那片土地的政治辯論。在司法頻道,一名律題正在對法官誇誇其談股市享有空氣汙染權的;執法頻道裏,一大群鄉下佬正無聊地站在路易斯安那的某個風聲嘯嘯的廣場等著什麽事發生。
頻道裏並沒有關於歐洲、東半球或者南半球的政治報道,也沒有什麽熱點新聞和節目索引。你不需要查尋或者注解——隻需要在頻道主人在他的願意播放的時間裏選擇播放節目時,消極地觀看其中的一切內容。這種多媒體裝置功能的原始和殘缺,不能不讓你感到莫名的有趣,這簡直有點象是透過鑰匙孔往門內打量一樣。
尼洛把裝置留在了執法頻道,因為那裏麵似乎真有什麽事發生。幾分鍾的觀看使尼洛很快便弄清楚了:其他兩個頻道裏所播放的那種無法忍受的單調無味的節目竟是它們有史以來最令人激動的。尼洛回到工作台,又開始給車上漆了。
最後,NAFTA的總統總算到達了路易斯安那的這個廣場。總統剛從直升飛機上下來,他的保鏢便立即出現在圍觀的人群裏,他們看上去相當忙碌和緊張。
突然,屏幕下端出現了一行字幕,字幕是用老式的電腦字體打出的,“看看他追著攝影鏡頭的那副模樣!”裏麵同時有個聲音在念著:“他為什麽沒有人對他作些簡要指點?他看上去象一條迷途的狗。”
總統熱情地在陽光炙烈的廣場上走著,他一邊向四周的觀眾致意,停下來,和當地一位急切地伸出手的政界人物握手。“這一定有所危害,”字幕上又寫道,“那個傻瓜正在破壞選舉。”總統和這位政界人物親切地交談,旁邊那位穿著紫色套裝的上了年紀的惡婦人可能是這個人的妻子。”把這人趕出去!’字幕上寫著,為了邁克,讓總統到台上去!“參謀長去哪兒了?象往常一樣在雲裏霧裏嗎?幹你自己的工作吧!”
總統看上去氣色不錯,尼洛注意到NAFTA總統總是看上去氣色很好,這似乎也是種職業需求。歐洲的那些大人物可常顯得憂鬱而有理智,東半球的人物卻總是顯得謙卑和有奉獻精神,而南部的人物們卻多少有點狂熱和易怒。但NAFTA的總統看起來則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剛剛在遊泳池裏遊了幾圈,並且舒舒服服享受了按摩。他那張圓滑、偽善的大臉上精心地畫有一些花紋:兩頰、前額上、眉毛上麵各畫有一排矮腳馬。此外,突出的下巴上還有一些標識語。總統的臉就象是張他的支持者和利益集團最終的公告牌。
“他以為我們會有一整天的時間嗎?”那聲音問道,“那無信號的廣播時間又是怎麽回事呢?這些天來有人能自主地決定媒體報道嗎?你們把這叫作公眾進入?你們稱這一切是讓選民了解情況?如果我們早知道電子信息會是這樣,我們當初決不會修建這樣一個係統!”
總統笑容和藹地朝插滿了麥克風的禮台上走去。尼洛注意到那些政要總喜歡用一大堆那種又老又笨重的麥克風,盡管現在人們能夠製造出那種小如米粒的微型麥克風。
“嗨,你們好嗎?”總統依然笑著。
下麵的群眾狂熱地啊應著。
“讓下麵這些好市民再靠近點,”總統突然命令道,同時朝他的大群保鏢揮了揮手。“你們再上來一點!就坐在地上吧,今天我們部隻是普通的市民。”總統慈祥地微笑著,看著台下那群流著汗、幾乎相信自己的運氣似地湧上來的群眾。
“我和瑪瑞塔剛在歐比盧撒斯用了頓美味的午餐。”總統一邊說,一邊拍了拍他肌肉發達的肚子。他幹脆從禮台上走了下來,走進了下麵的人群。他一邊和人們握著手,他的話一邊從一個隱形麥光風中傳了出來,很可能那布克風是裝在他的一顆磨牙裏的。“我們吃的是粗米和紅豆——要是它們是熱的活!——胃大得可以一口吞下一隻緬因的大龍蝦!’他笑了起來,“那兒的蟲子真是讓人吃驚!你們相信嗎?”
總統的保鏢正在不引人注目地而又有條有理地用便攜式探測器和複雜的儀器檢查群眾是否身帶利器。他們對總統被人們信以為真的改變安排似乎並不太擔心。
“我看他又要用通常的遺傳蠢話來競選了,”字幕又在評論著。
“你們將會理直氣壯地為這個國家的農業而驕傲,”總統大聲宣布,“我們在農業科學上的專門技術不亞於任何人!當然,我知道在雪峰線上還有很固執的盧德派成員,而他們則聲稱喜歡他們自己的胃小一點。
每個人都笑了起來。
“我並不是反對他們的態度,如果有人想用他們辛苦掙來的錢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我和馬瑞塔也不會反對的。親愛的,你說是嗎?”
第一夫人微笑著,揮了揮那隻戴著動力手套的手。
“但是,你們和我都知道,那些浪費我們的時間,隻知道抱怨‘自然食品’的嘀咕者們從沒有真正吃過那些滿是泥的蟲子!‘自然’——我的左臂!他們能愚弄誰呢?隻因為你們在農村,但並不意味著你們就對付不了DNA!”
“他的確在當地口音上很下了一番功夫,”那字幕又評述著,“對一個來自明尼蘇達的人來說,這已經很不錯了。但是看看那台粗心無能的攝像機!難道就沒有人想到別的問題嗎?我們的標準到底怎麽了?
到午飯之前,尼洛已給自行車上了最後一道漆,他的午飯是一碗玉米粥和一塊富含礦物質的加碳蛋糕。
然後他坐在屏幕牆前,又在設計他的慣性刹車。尼洛知道這種刹車非常有利可圖——對某些人,在某個地區和某個時候而言。這種設備似乎讓他聞到了未來的氣息。
尼洛象珠寶商那樣戴起一隻眼鏡,開始井井有條地玩起他的刹車來了。他喜歡把高壓塑料夾鉗和車輪產生的刹車能量轉化為電池內儲量的方式。最後,你可以捕捉到刹車時損失的能量然後再具體運用它。這幾乎但也並非絕對是不可思議的。
尼洛想了想,如果能夠通過慣性殺車把所獲得的能量以一種類似人力蹬動的方式,直接而且直覺有力地通過鏈條驅動輪傳回來,而不是象那種又結實,噪音又大的機動腳踏兩用車那樣,市場前景一定可觀。並且如果整係統配合很好的話,騎車者將會在感覺相當自然的同時,有一種微妙的超人的體驗。但同時它的製作也必須簡單,是那種任何修車工用手動工具都能修好的係統。它也不能太危弱或太花裏胡哨,這會讓它失掉真實感。
尼洛對慣性殺車有多種設計。他十分相信自己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隻要他不用盡力工作以維持車店的運轉。要是他有足夠的資金來組裝模型並做幾次實地試驗的話,也許問題會容易得多。
當然,這種模型應該是集成電路塊驅動的,但同時也應具有自行車的真正實質。現在許多自行車在刹車或反應器上都裝有集成電路塊,但自行車畢竟不象計算機。計算機的內部隻是一個黑匣子,而沒什麽可以看見的工作配件。但相反人們卻對自行車的齒輪裝置情有獨鍾。在自行車上人們總是很奇怪地保留傳統。這也是為什麽自行車市場不歡迎橫臥式出現的原因,盡管那種設計也有它很大的自身的機械優勢。人們不喜歡他們的自行車太複雜了,不想自行車象計算機那樣老是不停的抱怨、嘀咕地想引起注意,而且不斷地更新換代。自行車是很私人化的東西,人們也希望他們的自行車能經久耐用。
有人在敲店門。
尼洛把門打開。鋪瓦下麵的橫柵旁站著一位高個、紮著馬尾辮,皮膚微黑的女人,拿了一件短袖的藍色套衫,下身穿一條彈力短褲。她一手扶著輛自行車一那種台灣生產的噴漆框架的車。“你是愛德華·迪托紮斯嗎?”她抬起頭看著他。
“不是,”尼洛耐心地回答,“愛迪在歐洲。”
她想了想。“我剛到這個地方,”她自己表明。“你能替我修一下這輛車嗎?我剛買的二手貨,我認為它該修理一下了。”
“當然,”尼洛道,“幹這活兒你就找對人了,因為愛迪·迪托紮斯根本就不會修車,他隻是曾在這兒住過。我才是這家店的店主。你把車遞,上來吧。”
尼洛蹲下身,抓住自行車把,把車提進了店裏。那女人又很尊敬地抬頭望著他,“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尼洛。希維克。”
“我叫基蒂·卡沙迪!”她猶豫了一下,“我可以上來嗎?”
尼洛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上來。她長得不算太漂亮,但身材卻很不錯——象一個山地車手或者長跑運動員。她看上去大約有35歲,但確切年齡卻很難看出。一旦人們運用了整容術或者嚴格的生物保養,他們的年齡也就很難判斷出來了。除非你可以對她們的眼瞼、護膜或者內膜等等來個仔細的醫學檢查。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車店,棕色的辮子一甩一甩的。“你從哪兒來的?”尼洛問她,他已經忘了她的名字。
“我原籍在阿拉斯加的朱諾。”
“加拿大人,對吧?太好了,歡迎到田納西來。”
“噢,事實上阿拉斯加過去是屬於美國的。”
“你在開玩笑,”尼洛道,“我雖然不是曆史學家,但我以前也在地圖上見過阿拉斯加。”
“你居然能把整個車間和那麽多東西安在這個廢棄的地方,希維克先生,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門簾後麵是什麽?”
“多餘的一個房間”尼洛道,“我原來的夥伴曾住那間屋。”
她抬眼望著他,“迪托紮斯嗎?”
“是他。”
“現在誰住那裏呢?”
“沒人,”尼洛不無哀傷地,“我在裏麵堆了些材料。”
她慢慢點了點頭,又到處看了看,眼裏分明流露著好奇。“你那個屏幕上放些什麽節目?”
“很難說,真的。”尼洛道,他走到房間那頭,彎腰關閉了裝置盒。“一些古怪的政治場麵。”
他開始檢查她的自行車,車身上所有的編號都被弄掉了,這個地區的車的典型的特點。
“我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他輕快地說,“便是把它調整得適合你:調整座墊高度、腳踏板以及手把。然後我會調整牽力、矯正車輪,檢查刹車以及懸置閥,調節移帶器,再給鏈盤上潤滑油。這是一般性的程序。你得換上一個好點的座墊——這個座墊是為男士設計的。”他抬起頭,“你有記帳卡嗎?”
她點點頭,旋即皺起了眉,“但恐怕卡上剩的錢不多了。”
“沒問題,”他打開一本翻得破破舊舊的冊子。“你所需要的是比較象樣的凝膠體座墊。選一個你喜歡的,明天早晨之前我們就可以把它安裝上去。然後——”他翻了翻冊子——“從這裏麵定購一個。”
她走近點仔細看著那本冊子。“這種‘沒有開尾銷的曲柄栓陶瓷型座墊’,對嗎?”
“可以,我給你修車,你給我那些工具,咱倆就算扯平了。”
“好的,當然可以,這挺劃算!”她對他微笑著。“我喜歡你做生意的方式,尼洛。”
“如果你在這個地區再住久點,你會習慣物物交換的。”
“我以前從沒有住過這種政府公地,”她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喜歡這多動的生活方式,但人們卻總說這種地方很危險。”
“我不知道其它城市的政府公地是什麽情況,但這兒並不危險。除非你認為無政府主義者很危險,他們也隻在真正喝醉酒之後才有點危險、”尼洛聳聳肩,“最糟糕的情況就是你隨時可能會被偷走點東西。這兒有幾個硬漢聲稱他們有手槍,但我迄今為止從沒見有人用過。找把老式槍並不難,但現在需要一個真正的化學家才能配製出彈藥來。”他對她笑笑,“不管怎樣,在我看來你很會照看自己。”
“我在上舞蹈課。”
尼洛點點頭,他打開抽屜,拿出了一根皮尺。
“我看見這頂上有許多滑輪和纜線,你可以把這整間屋從地麵吊起來,對嗎?把它掛在那上麵?”
“是的,這樣可以避免很多人們破門而入的麻煩,”尼洛看著他的門上電棒。她也隨著他的目光朝門上望去,然後很佩服地看著尼洛,
尼洛量好了她的臂長和身長,然後又跪下來量好她的腿到地麵的內接縫長,把數據記了下來。“好了,你明天下午來吧!”他說。
“尼洛?”
“什麽事?”他站了起來。
“你這地方能租出去嗎?我真的想在這兒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很抱歉,”尼洛禮貌地答道,“但我不喜歡房東,我自己也從來不想去做房東。我所需要的是一個能真正支持我這個車店的整個想法的夥伴。你知道,是那種真正能幫我搞些基礎設施或者幹些修車活的人。並且,我如果收了你的錢或稈問你要租金,那些征稅的人也有借口來折磨我了。”
“當然,好吧,但是——”她頓了頓,垂下眼睛說道,“我住進來總會比讓這間房間空著好得多。”
尼洛驚詫地盯著她。
“我是個非常有用的女人,尼洛,這一點以前從沒有人抱怨過。”
“是嗎?”
“的確如此,”她大膽地看著他。
“我會考慮一下你的提議的,”尼洛說道,“你剛才說你叫什麽?”
“我叫基蒂,基蒂·卡沙迪。”
“基蒂,我今天還有許多活兒要幹,明天再見,好嗎?”
“好吧,尼洛,”她笑了,“你想想我的提議,好嗎T”
尼洛幫她出了車後。他注視著她大步穿過門廊,直至消失在遠處的咖啡店。然後,他接通了母親的電話。
“你忘了說什麽事情嗎?”他母親一邊說,一邊從辦公屏幕上抬起頭來。
“媽,剛才發生的事簡直讓人太難相信了,一個陌生女人敲開我的門,主動提出要和我一塊兒過。”
“你在開玩笑嗎?”
“我想,她是以此交換食宿。不管怎麽說,我說過如果這種事發生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尼洛——”母親欲言又止,“尼洛,我想你最好回家。我們把那頓約好的晚餐改在今晚吧,好嗎?我們可以談談這件事。”
“好吧。我得把一件上漆的活兒送到41層去。”
“我對這件事情的發展並不抱積極態度,尼洛。”
“沒關係的,媽媽,今晚再見。”
尼洛組裝好那輛新上漆的自行車。然後他把飛輪設定在搖控狀態,然後走出了車店。跨上自行車後,他在遙控器上輸入了一個口令,車店便順從地升到了空中被火熏黑的天花板下方,在那兒輕輕晃動著。
尼洛騎車離開了車店,又回到了電梯,回到了那個他從小長大到的地方。
尼洛把車送到了那個委托他的那個高高興興的年輕傻瓜手中;他把錢塞進鞋裏,然後回到母親的家中。徹頭徹尾地洗了個澡,刮幹淨胡須後,他倆一塊兒吃了豬排和煎蛋餅。兩人都喝醉了。他母親一邊抱怨和她第三任丈夫的分手,一邊傷心痛哭。但已不如通常提到這個話題時那麽傷悲了。尼洛有種強烈的預感:母親的心情正在徹底好轉,也許不久之後她又會去追逐第四任丈夫了。
半夜時分,尼洛拒絕了母親習慣性總要給他的新衣服和新鮮的剩餘食物,又回到了這個地區。剛才喝的雪利酒讓他走路時仍然有點跌跌撞撞的,他站在門廊牆上的被打碎的玻璃邊呼吸著空氣,凝望夏夜裏遠處的星星。這一帶夜晚的漆黑景色是他對這地方特別喜愛的東西之一。而且,這一帶從沒有象其餘地方實行使人不自在的24小時安全照明製度。
當所有的人們悄悄溜進夜總會等各種沒有執照的下等娛樂場所時,夜晚的這個地方就變得更有生氣了,但人們的那些活動都是在緊緊關著的門後進行的。
尼洛按下搖控器,把車店降了下來。
店門已被打開了。
尼洛剛才的那位修車的顧客正不省人事的躺在店內的地板上。她穿著套黑色的軍用工作服,戴了一頂編織帽,還有一些裝備。
她一定是試圖把電棒從門框旁的承窩裏取下來,打算破門而入;但那根設好陷阱的電棒卻毫不留情地給她通了15000伏的電流,並在她的臉上噴了一層染料混合和使人短時眩昏的暫時致廢劑。
尼洛用遙控器關掉電棒的電源,然後小心地把它放回承窩中去。他的那位不速之客還在呼吸,但顯然新陳代謝紊亂。試著用張紙巾清除她口鼻裏的雜物,賣電棒給他的人果然沒有騙他,這些顏料確實很難擦掉。現在,她的臉和喉嚨全被染成了綠色,而胸膛則活象一幅油畫。
她的精心製作的格鬥鏡遮住了她的眼睛的一部分。取下眼鏡,她看起來象一頭青綠色的烷熊。
尼洛本來想用常規的方式除去她身上的那些裝備,但又意識到這不會奏效。於是從店裏拿了一把金屬大剪刀。他剪掉那雙怪異地纏結的動力手套和氣體反應格鬥靴的帶子。她黑色的高領絨衣有一層有磨蝕作用的表麵,前胸和後背上的胸甲看上去能抵擋住輕型武器的子彈。
她的褲子上有19個口袋,每個口袋裏都裝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小東西;一個黑色電極致昏厥武器,發光膠囊,指紋粉末,一把多用小刀,麻醉膠粘劑、塑料手銬、一些零錢、一串念珠,一把梳子和一個化妝盒。
尼洛再仔細查了查,發現她耳道裏還裝了一對微型麥克風放大器。他用一把針界大的小鉗把它夾了出來。尼洛開始因為這點而非常擔心起來。為了防止她清醒後試圖做出什麽超出常人的事情,尼洛又用自行車的安全繩把她的手腳綁得結結實實的。
淩晨四點鍾的時候,她微微有些咳嗽並且冷得直發抖。店裏即使是在夏夜也非常冷。尼洛想了一會兒他的設計問題。在毯子中央開了一個領口似的洞,然後套在她身上,把頭露出了洞外邊。他把安全繩從她身上取下——她可能會很輕鬆地從繩中逃脫開來——用他縫座墊的機器上的結實的單絲線,從外麵把毯子的四角縫得嚴嚴實實。再把洞的邊和一條牢實的纖維帶縫在一起,把帶子緊緊地係在她脖子上,打了個結。當他把這一切做完時,除了她露在外麵的頭開始在打鼾流涎之外,她整個人就被他裝進了一個舒適溫暖的大口袋裏。
毯子下麵的一大團超強力膠水把她牢牢地固定在了地板上。毯子是便宜但卻很硬實的裝碳纖維毯。如果她能隻用手指甲把毯子撕開的話,尼洛也很可能隻有坐以待命了。現在,尼洛很累,但還是相當清醒。他喝了·塑料擠瓶葡萄糖水,吃了三片阿斯匹林和一盒巧克力布丁罐頭。然後他爬上吊床開始睡覺了。
尼洛大約是在10點鍾時醒的。他的俘虜已坐在袋子裏,綠色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眶紅紅的,棕色頭發上因為沾了染料也結成小塊小塊的。尼洛起來穿好衣服,用過早餐,開始修那把弄壞的門鎖。他什麽也沒說,部分原因是他想安靜叮能會使她恢複一下,但更主要是因為他想不起她的名字。他幾乎敢肯定她告訴他的並不是她的真名。
當他修好門之後,他又把門球的繩卷高了些,好使別人夠不著。他認為他們兩人需要不被打擾地談談。
然後尼洛故意打開屏幕,接通了裝置盒。一當那可愛的字幕躍上屏幕時,她頓時變得焦慮下安了。
“你到底是誰?”她終於問道。
“小姐,我隻是一個自選車修理工。”
她哼了一聲。
“我想找不需要知道你姓甚名誰,”尼洛說道,“但我得知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麽人的,他們派你到這兒來有什麽目的,以及我怎樣做才能擺脫這種處境。”
“先生,你的處境好象並不太妙。”
“不,”尼洛道,“也許不是,但這一切都是你給喬糟的。我隻是個從田納西來的24歲的修車匠。但是你,你口袋裏裝的各種專門裝備足夠買5家象我這樣的店。”
他打開她化妝盒裏的小鏡子,讓她看看自己的臉。在綠色染料的覆蓋下,她的怒容變得更加嚴厲了。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這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尼洛道。
“別想了。”
“如果你是想等援軍來救你的話,我想你可能等不到了,”尼洛說道,“我已經把你徹底搜查了一遍,並且打開了你帶的每一件工具,把裏頭的電池全取出來了。雖然我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或者是怎麽起作用的,不過我還知道電池是什麽。這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前的事了,所以我想你的援軍並不知道你在哪兒。”
她還是一聲不吱。
“你看,”他又道,“你真的把這一切弄砸了。你被一個完全的業餘人士給逮住了,而且,你還可能永遠處於這種作人質的處境中。這裏的水、麵條和沙丁魚足夠我在這兒堅持好幾天。也許你可以通過安裝在你的股骨上的小玩意兒給上帝打個電話,但在我看來你的麻煩不小了。”
她在袋子裏挪動了一下身子,把目光轉向了別處。
“這事一定和那邊的裝置盒有關,對嗎?”
她還是一聲不吭。
“不管它值什麽,我認為我和曼迪·迪托紮斯都與它無關,”尼洛說道,“也許它對愛迪還有些用處,但我想他並沒有問任何人要,而是有些人想要他拿著這東西,很可能是他在歐洲的古怪朋友。愛迪過去曾經是一個叫凱普克魯格的政治組織的成員,你聽說過這個組織嗎?”
她看上去顯然對此有所耳聞。
“我也不怎麽喜歡這個組織,”尼洛告訴她,“他們開始用一通關於自由和民權的大話吸引我,然後等你真去參加他們在披屋那邊舉行的集會,而裏頭那些大腹便便的人隻會亂嚷著:“‘我們必須緊跟工業技術的潮流,否則就會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棄。’他們隻是一群連鞋帶也不會自己係的無用的吹牛者。”
“他們是妄圖顛覆國家主權的危險的激進分子。”
尼洛謹慎地眨眨眼,“推翻誰的國家主權?”
“是你的,也是我的,希維克先生。我來自NAFTA,是一名聯邦特工。”
“你是聯邦特工?那又怎麽會隨便闖入民宅?這不是違反‘第四次修正案’或者其它什麽法律了嗎?”
“如果你指的是美國憲法的第四次修正案,它在早幾年前就被取消了。”
“哦……當然,我想你是對的,”尼洛聳聳肩,“我漏了許多民事課……這和我沒什麽相幹的。很抱歉,剛才你說你叫什麽?”
“我說過我叫基蒂·卡沙迪。”
“很好,基蒂。好的,基帝,現在就隻有你和我。顯然,我們在這兒有一個共同的問題,你認為我在這種情況下該做些什麽呢?我是說,實際點的。”
基蒂有些吃驚,想了想,她說道,“希維克先生,你首先得馬上把我放了,然後把我的裝備,以及那個盒子、相關資料、錄音帶和磁盤都給我。然後把我秘密地送出這地方,以免有警察攔住我盤問我臉上的染料。此外,你還得給我找套衣服。”
“就這樣嗎,嗯?”
“這是你最為明智的做法,”她眯起了眼睛,“我不能給你任何承諾,不過,你所做的這一切對你以後的待遇問題將極為有利。”
“你不準備告訴我你是誰,從哪兒來,誰派你來的,或者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行,絕不可能。我不能泄露這方麵的情況。你不需要知道,也不應該知道。而且,如果你真的就是你說的那樣一個人,你又需擔心什麽呢?”
“很多,我擔心很多事情。我不能在我的下半輩子裏一直在擔心你什麽時候又會從黑暗的角落裏猛地撲向我。”
“如果我想傷害你的話,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可能就已經這麽做了。希維克先生,當時這兒隻有我和你,我本可以輕鬆地將你製眼,然後拿走我想要的所有東西。把盒子和資料給我,別再盤問我什麽了。”
“基蒂,假設是我闖入你的屋子?你又會對我怎麽樣呢?”
她不說話了。
“你剛才告訴我的不起作用。如果你仍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的語氣強硬了,“我隻得粗暴一點了。”
她輕蔑地抿緊了嘴唇。
“好吧,是你自找的,”尼洛打開接收器,朝裏麵大聲叫道,“皮特。”
“不,我是皮特的木克,”電話裏有聲音回答道,“我可以為你做點什麽嗎?”
“你能轉告皮特,說尼洛遇到了一件大麻煩,要他立即到我的車店來一趟嗎?順便從蜘蛛黨帶個壯實點的大力士過來。”
“尼洛,是什麽樣的麻煩?”
“關於當局的,情況還很複雜呢,我不能多說了。我想,這條線也許已經被竊聽了。”
“好吧,我會轉告皮特,”木克掛斷了電話。
尼洛離開大豆袋子,又回到了工作台。他生氣地把基蒂的二手車扔到了一邊。“你知道真正讓我生氣的是哪點嗎?”他終於說道,“你根本不需那麽費勁地在這兒賣弄你的魅力,騙我說和我一塊兒住,然後再來偷那個該死的盒子。你根本不需要那麽尊重我,甚至你也根本不需要去偷什麽東西。你隻需要對我笑笑,輕聲地問我要,我就會把盒子給你玩玩。我不看多媒體節目,我也討厭那東西。”
“情況緊急,我們沒有更多的時間調查或偵察了。我想你應該立即給你的流氓朋友打電話,告訴他們其實是你弄錯了,叫他們別來。”
“你準備認真和我談點什麽了?”
“不,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好吧,我們等著瞧。”
二十分鍾後,尼洛的電話響了,他小心地拿起電話,把屏幕關閉了。是城市蜘蛛黨的皮特打來的:“尼洛,你的門環在哪兒?”
“噢,對不起,剛才不想有人打擾,所以我把它卷了起來。我馬上把店降下來,”尼洛按了控製動開關。
門一開,皮特馬上跳了進來。他是個大個子,但卻瘦長得象個登山運動員,露出一雙黑黑的胳膊和小腿,腳上是一雙又大又尖的跳遠鞋。他穿著一件滿是夾子和鉤扣的無袖緊身皮衣,挎著一個背包。黑黑的左臉頰上,短發下麵還有六個栩栩如生的紋身。
皮特看了看基蒂,用細長的手指取下眼鏡,再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又帶上眼鏡,“哇,尼洛。”
“嗯。”
“我從沒料到你會作出這樣惡心和變態的事情。”
“這是件很嚴肅的事情,皮特。”
波特走到門口,蹲下身,把另一個人也拖進了店裏,她穿著件殘舊的調溫夾克和長而寬鬆的便褲,腳上是一雙一側有拉鏈的靴子,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綠色鍾形女帽下麵是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嗨”,她伸出手,“我叫梅貝兒,以前沒見過麵。”
“我叫尼洛,”尼洛打了個手勢,“袋裏的那個叫基蒂。”
“你說你需要一個深沉點的,所以我就叫梅貝兒和我一起來了,”皮特說道,“梅貝兒是一位社會福利工作者。”
“看起來你把這裏的局麵都控製住了,”梅貝兒一邊輕鬆地說,一邊開始四處打量:“發生什麽事了,她闖進你店裏?”
“對。”
“而且,”皮特加了一句,“她抓到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電棒,結果把自己給擊倒了?”
“正是這樣。”
“我告訴過你,那些毛賊通常都會先去碰那根電棒,”皮特不無得意地說著。抓了抓他的腋窩。“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把作誘餌的武器放在一眼就能見到的地方,那些毛賊絕對忍受不了這種誘惑,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一定就是去抓那樣武器。”他得意地笑了,“這辦法每次都奏效。”
“皮特來自城市蜘蛛黨,”尼洛告訴基蒂。“他手下的人為我修了這間店。一個黑夜裏,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間移動屋子提升到了34層高的地方。然後輕手輕腳地在大樓旁邊挖了一個大洞,把這間移動屋子從洞中拖出來。然後他們用爆破螺栓穿過大梁,把車店就這麽掛在半空中。城市蜘蛛黨的人對運動攀援簡直就象我對自行車一樣迷戀,他們有許多人都極其認真地對待這門技術。他們是首先在這塊地方上居住的人,並且從那時起他們便一直定居在這兒,他們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皮特單膝跪在地上打量著基蒂。“我喜歡闖進別人的住地,你呢?沒有什麽比快速而又順利地摸進別人屋裏更讓人激動的了。”他漫不經心地在背包裏掏著什麽。“這是”——他摸出了一架相機——“開個玩笑,你沒能偷走什麽。你以是拍了些作為戰利品的照片,證明你曾經到過這兒。”他拿著相機給她照了幾張,看著她往後退縮,他咧開嘴笑了。
“小姐”,他對她低聲說道,“一旦你變得有些邪惡地貪婪,並把這種貪心和占有欲與直接行動的美好混為一談時,那你就是在出賣找們的生活方式了,你就糟蹋了我們的活動。”皮特站了起來。“我們城市蜘蛛黨並不喜歡普通的毛賊,尤其不喜歡那種闖入象尼洛這樣的我們的顧客中去的盜賊。而且我們完全地,尤其不喜歡那些笨手笨腳、在我們朋友的房屋中被當場抓往的盜賊。”
皮特皺著眉頭在沉思。“我的打算是,尼洛老朋友,”他宣布,“用又好又結實的纜繩把你這位小朋友從頭到腳裹得緊緊的,再把她偷偷運到金門廣場——你知道的,就是在MLK和27號高速公路邊一座大的商業區?——然後把她頭朝下倒掛在屋頂中央。”
“這可不太好啊,”梅貝兒嚴肅地對他說道。
皮特有一種受到傷害的表情。“我並沒有打算收尼洛一分錢或者什麽東西!隻是想象一下她,和那些枝形吊燈和上百麵鏡子一起旋轉是多麽美妙絕倫!”
梅貝兒跪在地上,仔細看著基蒂的臉。“她被擊昏後喝過水嗎?”
“沒有。”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給這可憐的女人一點水喝吧,尼洛。”
尼洛遞給梅區兒一瓶自行車上攜帶的飲料。“你們還沒有弄清楚這裏的情況,”他說,“看看我從她身上找出來的這些東西。”他給他們展示那些格鬥鏡、靴子、致昏槍、手套以及其他裝備和工具。
“哇,”皮特最後說了一聲,他輕輕拍了拍眼鏡上的旋鈕,以便能把細節看得更清楚些。“這決不是普通的盜賊!她簡直就象是來自菲律賓戰鬥機上的銜頭武士!”
“她說她是聯邦特工!”
梅貝兒突然站了起來怒氣衝衝地,一把奪去基蒂唇邊的那瓶飲料。“你是在開玩笑,對吧?”
“問她吧。”
“我是一個市政再發展部門的五級社會顧問,”梅貝兒說道,她出示了一張官方證件給基蒂看,“你是在哪個部門?”
“我不準備在這個時候透露這類消息。”
“我簡直不能相信,”梅貝兒一邊驚歎著,一邊把那本折得皺皺巴巴的證件塞進帽子裏。“你居然抓住了一名反動秘密組織的成員。我是說,這就是剛才發生的一切。”她又緩緩搖了搖頭,“你知道吧,如果你在政府部門工作,你就有機會常聽到關於那些右翼準軍事化成員的恐怖故事,但我以前卻一直沒有機會親眼見識一下!”
“外麵的那個世界是相當危險的,社會顧問小姐。”
“噢,講給我聽聽,”梅園兒挖苦道,“我曾在自殺熱線上工作過!我也曾當過人質談判員!是一名職業社會福利工作者,女朋友!我見到過的恐怖和痛苦比你以後會見到的還多。當你還在一些舒適的集訓營做俯臥撐時,我就早已投入到這個現實的社會中了!”梅貝兒不經意地扭開瓶塞,猛喝了一大口。“你們搶劫這個修車匠的店鋪究竟是為了什麽?”
基蒂還是麵無表情地沒有開口,“和那個裝置盒有關,”尼洛在一旁說道,“這東西昨天下午才送到,幾個小時以後她便出現了。開始還想引誘我,說她想往我這兒。當然,我立即便產生了懷疑。”
“自然會這樣,”皮特說道,“基蒂,你這招太臭了。尼洛在眼抑製性激素的藥。”
基蒂抱怨地盯著尼洛,“我明白了,”她終於開口道,“當你們把性從這些人身上排斥後,這就是你們所得到的……你們得到了一種成天隻知道在修理廠工作的怪物。”
梅貝兒的臉漲得通紅,“你們聽見她說的什麽了嗎?”她猛地用力在基蒂的袋子上打了一下。“你有什麽權力可以去質問這個市民的性傾向?尤其是在你陰險想引誘他來達到你的非法國的之後?你還有沒有廉恥之心?你……你簡直應該被起訴。”
“你盡可以用你最毒辣的招數,”基蒂低聲嘀咕道。
“也許我會的,”梅貝兒嚴厲地說,“日光是最好的消毒劑。”
“對,把她綁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公開地方,再叫上一群新聞記者。”皮特說道,“我很喜歡她這套裝備!我和我們城市蜘蛛黨的人真的需要這些伸縮耳機、曳光粉和環氧竊聽器。還有攀援爪和碳化纖維繩!每一件東西,真的!除了她腳上那雙驢蹄似的軍用靴,真的讓人感到難受。”
“喂,那些東西都是我的,”尼洛嚴厲地說,“是我先看見的。”
“當然,我想也是這樣,但是……,好了,尼洛,你把這些裝備讓給我們,你以前修車店欠我們的帳就一筆勾銷了。”
“得啦,單這一副軍用格鬥鏡就比這個地方值錢。”
“我真的對那個裝置盒很感興趣,”梅貝兒存心讓人痛苦地說。“這東西看起來並不太奇怪,也不複雜。幹脆把它拿到那些電路迷居住的‘藍鸚鵡’那裏去,看看他們能不能重新設計一種功能和它相反的。然後我們把圖式寄到20或30條進步積極分子的網絡上,看看計算機空間中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基蒂瞪著她,“你們將承受由於這種極端愚蠢和不負責任的行為所造成的一切可怕後果。”
“我會冒那個險,”梅貝兒很做作地說道,還拍了拍她那頂鍾形帽。“也許它會輕輕地撞一下我這個自由主義者的腦袋,但我敢肯定它會打裂你那個象椰子一樣的小法西斯主義者的腦袋。”
突然,基蒂開始在袋子內猛地又扯又踢。三個人都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撕扯著,用力地踢打著。但也僅此而已。
“好吧,”她終於說道,精疲力竭地喘著氣。“我是克萊登參議員的部下。
“誰?”厄洛問。
克萊登!詹姆斯·P·克萊登參議員,在過去這三十年裏一直是來自田納西州的參議員!”
“噢,”尼洛說,“我沒有注意到。”
“我們是無政府主義者,”皮特告訴她。
“我肯定聽說過那個討厭的老家夥,”梅貝兒說道,“但我來自英屬哥倫比亞,在那兒,我們換個參議員就象你們換雙襪子一樣。如果你想換襪子的活。他怎麽啦?”
“克萊登參議員享有很高的威望!在第一屆NAFTA議會召開之前,他就是美利堅合眾國的參議員了。他手下有2000名幹練和工作勤奮的人員,並且大多數人都在農業、金融和電信委員會中任職!”
“是嗎?然後呢?”
“這樣,”基蒂痛苦地說,“他有2000名我們這樣的手下。現在我們在各個部門也待了數十年了,自然地,我們也積累了一些權力和影響力。克萊登參議員的手下基本主持著NAFTA政府大部份部門的工作。因此,一旦參議員不再掌權,將會產生許多……不必要的政治動亂。”她抬起頭來,“也許你們會認為一名參議員的工作人員在政治上沒這麽重要。但如果象你們這樣的人用點心思了解現實生活中政府工作的方式後,你們就會明白參議會成員所起到的舉足輕重的作用。”
梅貝兒抓抓她的頭。“你是在告訴我,即使是一個討厭的參議員也有他自己的一個行動單位嗎?”
基蒂看起來受到了侮辱。“他是一位傑出的參議員!你不可能在擁有一個2000名成員組織的同時,不認真考慮安全問題!不管怎樣,執政翼幾年前便有了它們自己的行動單位了!所以,權力的平衡則更是應該的了!”
“哦,”梅貝兒說道,“那老家夥大約有120歲了吧,對嗎?”
“即使有政府的健康照顧,他的時間也不可能太多了。”
“他已經過世了,”基蒂低聲說道,“他前部的腦葉已全部壞死了……但他仍可以坐直,如果給他注入興奮劑的話,他甚至可以重複別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過的話。因此,他安上了兩個永久性助聽器,基本上……嗯……他是由他的木克遙控指揮了。”
“他的木克?”皮特若有所思地重複著。
“它是個相當好的木克,”基蒂說道,“盡管它的編碼已經很過時了,但我們一直把它照料得很好。它有著堅定的道德觀念和極佳的謀略。這個木克真的很象過去的參議員。隻不過……它有些過時了,它還喜歡那種老式媒體環境。它幾乎把它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觀看用老式方法製造出來的公眾政治新聞報道,最近它又變得越來越古怪了,並開始發表評論。”
“永遠都不要相信木克,”尼洛道,“我自己就討厭那些東西。”
“我也是,”皮特在一旁說,“但和政治家相比,木克還是要好一點。”
“我還是不太明白這個問題。”梅貝兒很疑惑地問,“亞利桑那州的參議員赫斯奇誨默這幾年都和他的木克有直接的神經中樞聯係,並且他在選舉中表現很好;來自大馬利浦斯州的參議員瑪梅利佳同樣也是這樣,她本人有些粗枝大意,並且每個人都知道她靠生命給養維持生命,但她在婦女問題上卻相當激進。”
基蒂抬起頭,“你不認為這很可怕嗎?”
梅貝兒搖搖頭,“我並不想去評判一個人和他的木克之間的親密關係,在我看來,這純屬一個基本的個人問題。”
“他們在簡會中告訴我,說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一旦人們得知他們的高層政府官員居然隻是一個人工智能的傀儡時,必將引起極度恐慌。”
梅貝兒、皮特、尼洛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你們對那條新聞很吃驚嗎?”梅貝兒問。
“可能不會,”皮特說、“重要事情,”尼洛在一旁補充道。
這時,基蒂的強硬似乎一下了就坍垮了,她的頭低垂著。“在歐州對政府不滿的流亡者一直都在散播一種可以破譯參議員評論的匣子;我指的是參議員的木克的評論……木克說話象議員或者說象參議員過去說話的方式,在他離開鏡頭和大夥私下交談時。他在日記中說話的那種方式。據我們判斷,木克就是他的日記……它過去就是他的個人隨身電腦。但他一直用它傳送檔案,改進軟件係統,教之以新的技術如聲音的辨別和演講稿的書寫;並給予其律師的權力以及其它……然後接下來的有一天,木克突然作出一些奇怪的評論。我們想那是因為木克真的相信它就是參議員的緣故。”
“那就讓那傻東西聞一會兒嘴就行了。”
“我們不能那樣做,我們甚至不知道木克到底在哪兒,具體地。或者它是怎樣把這些諷刺的評論譯成電碼編入影帶的;以前參議員曾經有許多在電信部門的朋友;要收藏一盤散布軟件的方法和地方太多了。”
“你說完了?”尼洛道,“這就是你們的大秘密?你為什麽不直接來找我要那個盒子呢?你不需要穿著這些裝備,把我的門踢開。你說的故事不錯,很可能我會給你那東西。”
“當時我不能那樣做,希維克先生。”
“為什麽不?”
“因為,”皮特說道,她的那夥人是重要的政府官員,而你隻是一個住在貧民窟裏的窮修車匠。”
“他們告訴我這地方很危險,”基蒂低聲道。
“這兒並不危險,”梅貝兒告訴她。
“不危險?”
“這裏的人窮得根本惹不上麻煩和危險了。這隻是一個社會的休止。整個城市的基礎設施在四處擴張,也許是錢積聚太多太久的緣故。可這城市也沒有了能發揮人自發性的空間,人們的生活早已被這城市窒息了。這就是為什麽暴動者燒毀那三層樓時,人們都暗自高興的原因了。”
梅貝兒聳聳肩,“保險公司負責賠償了所有的損失。首先是那些搶劫者和強盜搬了進來,然後這裏很快變成了一些不法分子和騙子的藏身之地。後來,就是永久性的占居者來了,再後來就是藝術家的工作室、半合法工廠和紅燈區,然後又遷來了許多小咖啡店和麵包店。不久之後,還會遷來許多寫字間,到時這裏將會通水通電,到那時候,地產的價格很快又會暴漲,這裏又會變成貴族們的別墅區。這種情況一直都在發生。”
梅區兒站在門邊揮了揮手。“如果你懂一些現代城市地理學的話,你就會注意到這裏發生的自發的城市複興現象。隻要你們能騙那些精力充沛但卻想法天真的年輕人以住在這個衰敗、危險的貧民區為代價,換來的就是想象他們擺脫監督的自由,最終都將會有很好的結果。”
“噢。”
“對,這種地區對所有有關的人來說都相當方便。在短時期內,一些人能以稍稍不同尋常的方式思考和行動;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寄生蟲出現了。如果他們能賺錢謀生,就會變成合法的;如果他們不能的話,他們就會靜悄悄地死在這片由他們自己過錯造成的環境裏。這沒什麽危險的。”梅口兒笑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尼洛,你快讓這個可憐的夾心餅幹從袋子裏出來吧。”
“她沒穿衣服。”
“好了,”她不耐煩地說,“把袋子剪個口子,再把衣服扔進去。快去,尼洛。”
尼洛扔了一條褲子和汗衫進去。
“那我的那些裝備呢?”基蒂一邊問,一邊在袋子裏摸索著穿衣服。
“我來告訴你,”梅貝兒若有所思地說,“等皮特的朋友把這些電路都記在腦於裏以後,他可能一個星期左右以後就會還給你。隻需要把這些小玩意兒暫時留在皮特那裏。作為報酬。我們保證不立即向每個人提起你的身份和你在這兒幹什麽。”
“太妙了,”皮特大聲說道:“簡直是個實用完美的解決方案!”他馬上很興奮地把那些小玩意一件件塞進他的背包裏,“尼洛,你看,你一個電話打到蜘蛛黨的老朋友皮特這裏,你所有的麻煩就成了曆史!我和梅貝兒和聯邦人員的危機談判藝術簡直舉世無雙!又一個可能是致命的對抗就這樣被我們不流一點血,不傷一條人命的解決了。”皮特把背包的拉鏈拉上。“就這樣了,好嗎,大夥兒?問題解決了!尼洛老夥計如果你找到工作了,就給我寫信。一言為定。”皮特跳出店門,靠他的反應靴全速跳動著走了。
“多謝你把我的裝備帶給那些反社會的罪犯!”基蒂說,她從袋子的口子裏伸出手來,抓住工作台角上的多用工具,然後很快剪破袋子,跳了出來。
“這也會有助於那些懶惰、腐敗和低收入的城市警察更會認真地麵對生活,”梅貝兒說道,她的眸子裏微微發光,“此外,堅端專業技術僅限於高層秘密軍事精英使用,也是極其不民主的做法。”
基蒂沉默地摸著工具的陶邊,一邊站直了身子,她眯著眼睛:“我為和你一樣在同一個政府裏工作而感到羞愧。”
梅貝兒平靜的一笑,“親愛的,你對黑暗政府的幻想已經大大落伍了!這已是後現代世紀!我們正被一個患了嚴重的多重人格紊亂證的政府所控製。”
“你太卑鄙了,我無法用言語表達對你的輕蔑!”基蒂用手指著尼洛。“和你相比,即使是這個無政府主義者小夥子也好得多。至少他自給自主,還有市場意識!”
“我一見到他時便對他感覺很好,”梅貝兒輕快地回答道,“他身強體健,肌肉發達,但卻從不對人無禮。此外,他會修各種小用具,還有一間空房。我想你應該搬進來和他一起住,甜心。”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認為我在這個地區不能象你那樣靠自己生活了,對嗎?你認為你對居住在法律之外有一種版權嗎?”
“不,我隻是說,在你臉上的塗料掉完之前,你最好還是和你的男朋友呆在屋裏。你看上去象隻中了毒的浣熊,”梅貝兒趕快向後轉。“努力地謀生,別妨礙我”。她跳出店門,打開自行車鎖,有板有眼地騎車遠去了。
基蒂擦擦嘴唇,吐了口唾沫在門外。“天哪,那根電棒有那麽大的衝擊力。”她呼了一聲,“你就不會給這兒裝個通風設備嗎?那些油漆味道絕對讓你活不過30歲!”
“我沒有時間去打掃或者讓房間換換氣,我太忙了。”
“好吧,那我來打掃,我來給房間換換氣。我會在這兒待一陣,明白嗎?也許是很長一陣。”
尼洛眨眨眼睛:“確切地說有多久?”
基蒂盯著他,“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是嗎?我並不太喜歡別人這樣認為。”
“不,不”,尼洛馬上讓她放心,“我知道你是非常認真的。”
“你聽說過小型實業貸款沒有?還有風險資金呢?還有聯邦研究與開發補貼呢?希維克先生?”基蒂一邊嚴厲地盯著他,一邊在斟酌詞句。“當然,我想你也許聽說過其中一個,‘技術工人’先生。聯邦研究與開發補貼隻發給另外那些人,對吧?但是尼洛,當你和一位參議員成了好朋友之後,你就成為‘另外那些人’了。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夥計。”
“我想我明白了,”尼洛慢慢開口道。
“尼洛,我們以後會好好談談這個問題,你不會介意的,對嗎?”
“不,我現在對你正在說的並不介意。”
“這地區裏發生的有些事情是我開始無法理解的,但這問題卻很重要,”基蒂停了停,頭發上一大把幹透的染料象綠色的頭皮屑紛紛落下,“你付了多少錢給那些蜘蛛黨的流氓,讓他們幫你把這屋子架起來?”
“那隻是一種物物交換,”尼洛告訴她。
“如果我給他們現金,他們也會再做一次的,對嗎?我想是的,”她思忖著“整個城市蜘蛛黨就象一座重型裝備,在那個左翼分子給他們灌輸完革命思想之前,我一定得想辦法讓他們和她脫離開來。”基蒂用袖子擦了擦嘴巴,“這裏是參議員的選舉區!就因為這是一個個由並無選舉權的反社會之徒聚集的地區而避免一場意識形態的戰爭,實在是太愚蠢了。這正是它的重要之處!這裏可能是文化戰爭中的重要領地。我馬上就給辦公室打電話,叫他們開始布置一下。我們決不能讓這地方落人自封的‘和平與公正女皇’之手。”
她哼了一聲,從背上扯下一節線頭,“靠著一點自我控製和紀律,我就會把蜘蛛黨的人拯救出來,把他們變成法律和法令的一筆財富!我會讓在這個地區吊起很多活動房屋。我們可以開辦一個柔道武術館。”
兩星期後,愛迪打了個電話來,他正在卡塔倫亞的某處海灘上,穿著件絲綢襯衣,戴著副價值不菲的防護鏡,“你過得怎麽樣,尼洛?”
“還好,愛迪。”
“什麽都很好嗎?”愛迪臉頰上又有了兩個新的花紋。
“對,我還有了個新室友,她是位軍事藝術家。”
“這次的女室友相處就很融洽吧?”
“是啊,她很會給飛輪打氣,又不管我幹些什麽活。最近店裏生意好了很多。很可能我會接通官方的電源,並且有更多的鋪麵,也許還會有真正的郵件傳遞服務,我的新室友有很多有用的關係。”
“喂,女士都是很愛你的,尼洛!再不能一棍子把她們打開了,這是條真理。”
愛迪的身子朝前傾了傾,他推開邊上的銀製煙灰缸,“你一直在收到郵包嗎?”
“對,經常地。”
“太好了,”他輕鬆地說,“但你現在可以把上麵的信息全抹掉了,我不再需要那些備份文件了。把資料抹掉,然後把磁盤扔了,或者把它們賣掉。我現在又有了一些機會,也不需要那些東西了,它們不過是一些兒童玩具罷了。”
“好吧,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
愛迪又朝前傾了傾,“你最近收到過一個郵包沒有?一些磁盤?一種裝置盒?”
“是的,我收到了。”
“太棒了,尼洛,我希望你打開盒子,用剪鉗把它們都破壞掉!”
“然後呢?”
“然後把碎片分堆扔掉。留著它們是種麻煩,好嗎?我現在不需要這種麻煩。”
“我想我已經這麽做過了。”
“多謝!並且從現在開始,再沒有那些郵包來打擾你了,”他停了停,“並不是我不感謝你從前的努力和好意。”
尼洛眨眨眼,“愛迪,你的愛情生活怎麽樣?”
愛迪歎口氣,“有一大把故事!尼洛,我不知道,很多時候兩人暫時相處一陣兒很好,但長久下去可就不行了。我知道為什麽上次我會認為那個私家警察對我很性感。我一定是完全喪失理智了……不管怎樣,我現在又有了一個新女朋友。
“是嗎?”
“她是個政治家,尼洛,她還是西班牙國會裏的激進分子,你能相信嗎?我正和一位歐洲地方政府的當選官員朝夕相處,”他笑了,“政治家很性感!尼洛,她們更有激情,更有天賦。他們光彩照人,能幹有權,能真正做點事情!那些政治家消息靈通,知道內幕消息。世界上沒什麽能比我和維爾蕾塔在一起更快樂的事了。”
“聽到這消息太令人高興了。”
“比你想到的還高興。”
“不是問題,”尼洛寬容地說,“我們都在過自己的日了啦,愛迪。”
“是真的嗎?”
尼洛點點頭,“我在做一筆生意。”
“你的慣性什麽的做好了?”愛迪問。
“也許,這不是沒有可能。我最近在上麵花了很多功夫,感覺是真正離我的構想越來越近了。這種感覺很不錯,是個好的嚐試,它比得上其它所有的一切。”
愛迪啜了一口飲料,“尼洛。”
“什麽事?”
“你並沒有打開那個裝置盒看過吧,對嗎?”
“愛迪,你了解我。”尼洛道,“隻是另一個拿著板鉗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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