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出廣州,鍾姐的臉上就流露出一種悵惘神情。盡管她為了掩飾這種悵惘,而不時地找些話題來聊,甚至還擰了我一下:斥問我幹嘛要刪掉她拍的照片 …… 但片刻之後,她便又會恍然若失的沉鬱著 ……
在廣州後來的幾天裏,她都是喜眉笑眼的,我帶她走了廣州好多地方、吃了很多美食、看了3D電影、去了十三行服裝市場買了些夏季隨意裝、再次進了白馬市場買了些剛上櫃的時尚秋裝 …… 並在昨天,還帶她坐動車去深圳遊玩了一天 …… 直到昨晚她收拾行李時,她還是樂滋滋的。並且,在睡覺前,她還說了句讓我感動不已的話:這輩子雖然不能做你的女人,但要是能做你身邊的女人,也是很快樂的 ……
現在,她的失落情緒讓我感到有些不安 ……
“鍾姐,你要是還想玩的話,我馬上調頭,再陪你去珠海逛逛?”我試探道。
“不想玩了,該回去了。”她幽婉道, “你也該回家了。”
“我沒家沒事的,多在外待幾天也無所謂。”我輕鬆道。
“哼 …… ”她淡然一笑,說, “女人是很貪的哦。你要是慣縱的話,小心脫不了身哦。”
我剛想來番豪言壯語,但馬上記起了她的告誡,不要隨便講大話。
於是我改口問: “回石阡後有什麽打算啊?”
“我告訴過你的,好好休息,到處走走。”
“真的不再賣粉皮了嗎?”
“…… 你知道為何見到你後,我又賣多了一天粉皮?”不等我回答,她說, “那是專門為你做的。能在那天吃到我的粉皮的人,都要感謝你,因為那是我最用心做的最後一次。”
我扭頭看她一眼,她卻把臉轉向了窗外。
“我也要感謝你,你要不來,我不知要苦熬、苦盼到什麽時候?”她又說。
“可是,”我不得不說, “今後的日子還很長,你靠什麽生活呢?就算鋪子能賣些錢,可也隻能夠你在外走幾年的。”
她把我的煙拿起,叼了支在嘴上,點著後,獨自抽了起來。 “別說我了,說說你的打算吧。”她說。
我見她有些煩悶,隻好說起自己來: “我能怎麽樣?有合適的工作,也可以去幹,但可能性不大,因為又一輪減薪裁員開始了 …… 有合適的女人也可以找,但可能性還是不大,因為我的資格證書沒有了 …… ”我想說的玄妙一點,增加些她的興趣。
“什麽資格證書?”她關切地問。
“年齡太大,沒有工作,誰願意要我?”我也點著一支煙,接著說, “關鍵最困難的是:我的眼光和我的條件還不對等 ……”
她朝我看看,笑了: “那你怎麽就不能把頭低一點呢?”
我感慨道: “就說找吧,找二十多歲的是胡扯,就算找到了也等於是自己跳到了河裏 ……”
“什麽意思?”
“就是早幾分鍾死或晚幾分鍾死的事。”我繼續道,“…… 找三十多歲的,就猶如走進了沼澤地,一不小心就會是滅頂之災 ……”
“又怎麽講?”
“不是她有什麽目的?就是她有什麽問題?在如今這個現實社會裏,你相信她會愛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愛到非嫁不可嗎?!”我說。
鍾姐沒置可否。
“…… 找個四十多歲的倒是可行的。但那也有點像在茫茫大海裏漂泊,終於登上了一個孤島。而這個島,有可能是繁花似錦、世外桃源;也有可能是荊棘叢生、到處蛇蟲鼠蟻 ……”
“說明白點嘛。”她要求道。
“四十多歲的女人,經曆了很多曆練,她懂愛、懂情、懂事、懂理、懂需求、懂分寸、懂生活、懂男人。如果她想給你什麽的話,你無須開口就能得到,讓你美不勝收 …… 而反之,她複雜的人生過程,讓她的內心世界站滿了人,愛人、情人、親人、偶像等等,你很難走進去不說,你的一言一行,她都可以拿出個參照物來與你對比;如果你讓她稍有不適,她立即就會龜縮進她的懷念、她的追憶裏 …… 更可怕的是:她找你是出於無奈的將就、湊合、應付,沒有努力、沒有珍惜,一有不對,立即棄你而去。”
“那找五十多歲的呢?”鍾姐麵無表情地問,仿佛我該怎麽麵對她一樣。
我知道她不會氣惱,所以毫無顧忌地說出我的認識:“…… 五十多歲的女人,對我而言,就好像是荒涼沙漠裏的一個客棧 …… 如果我覺得累了,不想前行了,就不管它溫馨也好破陋也好,進去住下算了 …… 因為,我理想中的城堡可能永遠無法找到 ……”
“再往後呢?”她冷冷地問。
“你是問我的以後嗎”我猜想她是這個意思,便說, “如果不在荒漠中住下,未來就是蒼涼的冰川了。那裏,也許什麽都沒有了。而自己,也可能隨時倒下,不再起來 ……”
“那請問冰川老人,到那時,你怎樣生活呢?”
“賣房、賣家當,把所有的錢往養老院的帳上一打。加上社保養老金,吃、住的標準弄高點。哪天一走,叫家人來結賬,了事。”
“聽茵茵說你有個兒子。還在國外?”
“是的。”
良久,鍾姐沉默不語 ……
中午,我們就到了桂林的陽朔。
吃了飯,我帶她先遊覽了蝴蝶泉,然後乘船觀賞了漓江山水,之後,又順路進了“世外桃源”。
鍾姐她,始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興味索然樣。
“鍾姐,你哪不舒服嗎?還是有什麽心事啊?”我忍不住問。
“…… 也沒有 ……”她敷衍道, “我隻是覺得‘漓江山水’吹得好不得了,實際太一般了。”
其實,我有同感。雖然山和水略有點特色,但作為五A
級景區,確實單薄了些,更談不上大力開發、用心打造了,就連桂林通往陽朔景區、景點的主通道,321國道,都是路麵狹窄、顛簸;路邊,樹不成蔭、溝不成渠;路外,房無美感、地無規劃 ……
當晚,我們住在了桂林賓館。晚飯是在賓館後麵的美食一條街上吃的。飯後,已是華燈初上了。
鍾姐挽著我的手臂,漫步在賓館前麵的衫湖景區小路上。一會兒停步看看在假山旁邊的小孩玩耍,一會兒住腳聽聽亭子裏老人們唱歌,也瞅了瞅小樹下旁若無人地親吻著的年輕戀人 ……
雖然我們倆很少說話,但我能感覺到鍾姐的抑鬱心情 …… 她把我的手臂緊緊地摟在懷裏,以至於當我們坐在椅子上了,她都沒有鬆開,還讓臉輕輕地靠在我的肩頭上 ……
許久,她才問: “成都好嗎?”
“好。非常好。”我不想打消她心生的任何念頭 ……
“給我講講茵茵在那和你是怎樣生活的,她平常都做些什麽呢?”她話題一轉,說。
“她沒對你講過嗎?”我感到意外地問。
“她隻講你的事,從來不講她的事。”她有些抱怨道。
我思緒了一陣,開始說: “……我那老婆出差回來後,茵茵也要我回家去過夜。開始每天早上我出了門,就去買些早點到茵茵那。後來她就不要我買了,堅持要自己做好了等我。吃過早飯,我們有時就再上床睡會,有時就去菜市買菜,有時我去公司做點事,回來就和她一起做晚飯,有時就開車帶她出去玩玩、去商場逛逛。晚上,就帶她去唱歌、跳舞、看電影、逛夜市 …… 可沒過多久,她就沒興趣了。一天,她趴在我懷裏對我說她想去上班,我問她想去哪上班?她說回洗腳房上班。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她不想給我增加精神負擔和經濟負擔、她有些想念那些幫助過她的小妹妹們;最主要的是她不想靠著我,過吃喝玩樂的日子,她想讓自己勤勞一點、忙碌一點 …… 她還毫不隱諱地對我說:領工資的感覺比從你手上拿錢的感覺好多了 ……”
“你同意了?”鍾姐明知故問。
“是的。”
“你不嫌棄她給人洗腳?”
“絕對不會。”我坦然道, “我從不對身體分貴與賤。很多人愛說眼睛最寶貴,但當我問他:在特殊情況下,需要他為少一隻腳或者瞎一隻眼做選擇,他們的回答都是放棄眼睛。因此,我不會因為她去給人洗臉就同意,給人洗腳就不同意。而是覺得她在那種地方,很容易被些無聊男人糾纏、騷擾。”
鍾姐的臉,在我肩膀上蹭了蹭,沒有說話。
“她說她做這個已經做的很熟了,跟姐妹們情深義重了,就不想去新環境從頭做起。她說她並非要做個什麽名堂的事情來,而是要那份有事情做、有愛人疼的實在感。她還說她知道怎樣對付那些無聊男人,更何況,洗腳房是有保安的,在裏麵反而更安全 …… 就這樣,她又回到金海岸上班了。”
我點著一支煙,繼續說: “說實話:每天早上去她那,和她親熱、和她做飯吃,下午送她去上班,我去公司;晚上我去接她下了班,吃吃宵夜、聊聊天,再送她回去的感覺,真的比每天想著帶她去哪玩的感覺好多了 …… 可惜,這種開心、幸福的日子隻過了半年多,直到那天,她說你要出獄了她必須回銅仁接你 ……”
“…… 你就送她上了火車?”
“是啊。”我很無奈道。“我還對她說我一離婚就去石阡找她。”
“…… 男人蠢起來,連豬都不如 ……”
“為什麽連豬都不如?”我記得她說過:女人蠢起來像豬。
“是啊。”鍾姐幽怨道, “女人蠢,是因為要得到寶貴的東西;而男人蠢,是因為要失去寶貴的東西。”
她一語中的,我無可爭辯。
“其實,真正害她的人是我。” 鍾姐終於放開了我的臂膀,用兩根手指夾走我手上的香煙,放在她嘴裏,猛吸了一口,沉痛道: “是我再次給她造成了不幸 …… 一頭是她的媽,一頭是她的愛人 …… 我剛出獄、我要開店、我要活下去,她能不幫我嗎?我孤身一人,無親無友,她能離開我嗎?可你知道她是多想你嗎?你知不知道:她是懷著你的孩子離開成都的 ……”
“啊!”我驚呆了。
“隻可惜,一路勞累奔波,滿心的焦愁,在我們回到石阡的第二天,孩子就流掉了 …… 也許就是因為這次的清宮手術沒有做好,造成了她後來的身體不好。月事亂、白帶多 …… 去醫院看了很多次,也沒看好,再後來她也懶得看了,結果 ……”
我的心,愴痛不已。
“她一再給我說:張哥說他老婆會和他離婚的、他說離了婚就來石阡找我 …… 她就是相信你說的話,要我們等 …… 一年又一年的等 ……”鍾姐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確實說過那話。”我沉痛地檢討道, “可我真的沒想到那老婆一拖就是十年 …… 我也沒想到茵茵是有了孩子走的 …… 更沒想到她還得了病 ……可她是知道我的電話的啊,她為何不告訴我呢?”
“她說她不想給你壓力,擾亂你的生活和心情 ……”鍾姐說。
“茵茵走的頭兩年,我非常想念她,也無數次地想過不顧一切去找她。可每每看到那個老婆羸弱、孤寂的樣子,我又勸說自己再等等、再等等。”我慚愧地道, “後來,公司垮了,人也開始消沉下去。再後來,母親病了,我更是心無旁騖了。不過,我也常常想起茵茵,想到她也許已經結婚、生子,過的很好了 ……”
“難道她沒告訴過你她發的誓嗎?”鍾姐不解的問。
我迷茫道: “她發的什麽誓啊?”
“從她坐上你的車,跟你去廣州,她就對自己立下誓言:這輩子除了你,她不會再讓任何一個男人碰她。”
我又一驚 ……
“她真的這樣做了。”鍾姐緩緩道, “她的心裏隻有你 …… 到最後,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你了,還在堅信你的承諾,要我再幫她等等你 ……”
我的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 ……
鍾姐見我難過,便扶住我的肩,說: “茵茵不會怪你的。你永遠都有顆善良的心,這也是我們最傾慕你的地方。你沒有什麽不對,你是在你該來的時候來了,你不枉我們母女對你的一番真情 …… ”她說著,自己也熱淚盈眶了。
縱然我給自己找出萬般理由,能得到茵茵的寬赦,也能得到鍾姐的寬赦。但此刻,我在內心深處卻不能寬赦自己: 人世間,能有如此摯愛我的母女倆,她們用人生、用生命來愛我,而我卻輕易舍棄 …… 難道我真的是無可奈何?難道我真的是無計可施?我為何不能陪伴茵茵去銅仁?為何不能把鍾姐接上一起回成都?為何不能在成都給她們安個家?為何不果敢地結束名存實亡的婚姻?為何不能抽空來看看她們母女倆 ……
“鍾姐,我真的是愧對你們母女倆啊。”我誠然道。
“別這麽說。你能來,就證明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我們母女倆付出的一切,都值了。”鍾姐說, “要怪隻能怪茵茵命不好,不然,你們一定會非常幸福地過個半輩子的 ……”
鍾姐強調道: “畢竟,她今年也才隻有三十八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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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
不見菲兒,好像都不是文學城了。說想美女了,不大好意思,搬出了幾年前的半真半假小說回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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