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車城
滿遭損，謙受益。
1）意外的禮物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打破了小區內周末的寂靜。
“誰呀？”
佳安連眼都懶得睜一下，推了推身邊的丈夫。
“快去看看，這星期六一大早的!”
這個小區離大都市不遠，院落也不算多，家家戶戶的花園草坪總是修剪得那麽漂亮。清晨，除了鳥語外，卻看不到有什麽人走動，顯得十分寧靜,這門鈴聲就可以傳得老遠。
住宅小區
海銳居住的這座城市不算太大，整齊的幹道將它劃成豆腐塊一般，離嘈雜的大都會城市二十英裏左右，幾條高速公路在市區以外不遠的地方，對都市上班族來說十分方便，這裏自然成了中產階級選地建宅的熱地。
市民的構成，白領占多數，城市的服務設施也較完善，新建的健身中心、漂亮的圖書館常常吸引不少人前往。幹道附近，商業味較濃，銀行、飯店、購物中心以及商業性的公司、辦公樓很多。
市區的幹道雖然南北筆直，橫貫東西，可是花園洋房卻都愛建在彎彎曲曲的小路兩旁，住宅小區內各戶的宅子參差不齊，式樣迥異，五花八門，錯落有致，顯得很有情趣。
海銳與佳安之所以選擇在這裏購房，一是看中了好的學區，二是交通便利，而且房價也還在他們能夠負擔的範圍內。佳安的公司在南邊的大都市中心，周圍比較理想的居住地實在是難尋，相反，海銳的公司就在這個小城，離家非常近。
他們家的兩層小樓，就掩映在綠蔭從中，淺藍色牆麵與紅磚匹配，修剪整潔的花園裏，有幾株淡藍色的，叫不出名字的花兒已經開放。二千五百平方英尺麵積不算太大，對於他們這三口之家已是綽綽有餘。當然，比起後來他們遷入的豪宅，這樓就顯得小了很多。
海銳和佳安都是職業工程技術人員，典型的雙職工家庭。他們的收入很適合這裏的生活標準，周圍的鄰居大都接近這樣的水準，共同點很多。
海銳一手揉著惺忪的睡眼，一手拎著褲頭飛快衝下樓去，生怕鈴聲再響，攪了家人的春夢。
從門縫間他似乎窺見一位英俊少年促立門外。
“請稍等等！”
邊說，他邊從沙發上抓條褲子套上，匆匆把門打開。
“早上好！這是你的郵包，請您在這裏簽個字。”
海銳躲避著日上杆頭的驕陽，盡力睜開雙眼，麵前是位金發男孩。的確，長得挺帥，陽光下，他的發絲根根都顯得剔透，麵色稚氣，淺藍的大眼睛清澈明亮，處處都洋溢著青春的活力。不難看出，他像是一位利用假期在速遞公司打工的高中生。
海銳在表格上男孩手指著劃有X的地方簽過字後，他交給海銳一隻碩大的花籃。
“再見！祝您有個愉快的周末。”
“再見。”
送走小男孩，進屋後海銳反手關上房門，望著手中的花籃有些納悶，這是誰送的？為什麽要送給我呢？
解開紅色緞帶，剝掉花花綠綠的玻璃紙，才發現裏麵並不是鮮花。
籃子裏裝滿了各種時令新鮮水果，蘋果、香蕉、草莓、葡萄、香梨、柑橘……等等，一些彩色小卷妝飾條間，還藏有不少開心果、堅果、核桃、栗子、瓜子之類，細看一下，都是些上等的東西。
海銳還在猜想，身後卻傳來佳安的聲音。
“這裏有張小紙片。”
她是什麽時候起來的？身上仍然穿著睡衣，秀發披肩，顯得有些亂，而目光卻從海銳肩頭穿過，直接落在那水果籃裏的一張紙片上。
原來籃子裏夾的這張小紙片是一張名片，名片上印的是當地有名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經理的名字。
“為什麽這個經理要給我們送這麽漂亮的一籃水果呀？”
佳安不等他回過神來，接著又問道。
看著陌生的名字，海銳的腦子裏飛快地搜索著。停了片刻，想起昨天的一個求職麵試……
2）麵試跳槽
那個星期五，與其它日子沒有什麽不同，海銳照例很早就來到辦公室，處理完日常的一些事情，便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家獵頭公司打來的，說是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有個職位空缺，想讓他去麵試一下。
這是家世界上很有名的軟件開發公司，全北美及海外雇員超過十萬人，總部雖在南方的德克薩斯州普蘭樓，可這裏的雇員和公司辦工樓的規模，確是公司最大的一處。因為底特律是汽車製造之都，是公司最重要的市場，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在海銳他們這座城市就有好幾處辦公大樓。每當海銳駕車飛馳在七十五號公路上，總會望著路邊他們公司那幾幢藍色玻璃辦公樓，羨慕地奢望，什麽時候能到裏麵工作就好了。
這樣的奢望並不是第一次，海銳現在就職的公司總部的辦公樓也很漂亮，紅色的建築群就在市中心，當初進來這裏也有過同樣的想法。
玻璃辦公室
放下電話，海銳暗自笑笑，多麽奇怪的想法。
與他們約好的麵試是在中午吃飯的時間，這樣就不用請假，也不用編什麽理由給老板。隨便的安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其實海銳壓根兒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不用勢在必得。說實話，在前幾年找工作的時候，也想過要進這家公司，參加過他們的招聘會，送上過自己的簡曆。可眼下，自己已經有了一份滿意的工作，公司老板對海銳也不錯，沒有跳槽的理由。以前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吸引他的理由是因為知名大公司的緣故，可是，軟件開發卻並不是海銳中意的行當，那是他十多年來工作經驗的心得。
獵頭公司的這個電話也很蹊蹺，海銳最近並沒有申請過這家公司，也沒有送過簡曆。難道是因為以前的招聘會？他們是數據公司，數據庫有他的檔案？
很久沒有麵試過工作了，再去經曆一次，也不是件壞事，順便估評一下自己的市值。抱著這種心情，連西裝領帶也沒有準備，從停車場取完車，直奔那幢熟悉的漂亮藍色建築。
天氣不錯，從公司出來，市區內各大公司沿途的樓群在海銳的太陽鏡上，放圖片似的晃得很快，市區主幹道的另一頭便是那幢藍色辦公樓，紅樓到藍樓的距離很近，總共不到五分鍾，海銳已經站在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大廳裏了。
藍色辦公樓的內部，對他而言還是充滿好奇和陌生感的，海銳摘下墨鏡，睜眼適應著裏麵的光線。
說是大廳，有點誇張，與國內大公司比較，既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也沒有漂亮的前台服務女生作擺設，顯得略微寒摻。可從四周的落地大玻璃窗向外望去，則是風景如畫，藍天白雲襯托下，精細修剪過的花園植物格外豐美。
中間有個電梯，不時有人上下，他們隻要掏出腰間的磁卡，隨便往旁邊一個小盒子上輕輕一刷，電梯的門就開了，一切過程都很安靜，連那兩扇門合隴時的一碰也悄然無聲。
“先生，能幫您做點什麽嗎？”
轉過頭來，這才發現旁邊還是間有辦公室的，玻璃窗內一位金發碧眼的女職員正向他發問。看她一邊忙著接電話，一邊寫著什麽，像個熟練的秘書，顯然不是公司的擺設。
“哦，我是前來麵試工作的。”
“知道您要見的人是誰嗎？”
“庫伯先生。”
“您是？”
“華海銳。”
“華先生，請您稍等。”
說罷，她快速撥通了公司內部電話，通報了海銳的到來。
很快，女職員亮起了綠燈，她輕輕一按桌邊的電鈕，電梯門又開了。
“您到四樓後，左邊第二個房間，庫伯先生已經在等您了。”
金發女郎麵帶微笑。
“謝謝。”
說完話，海銳快步跨進了電梯。
很快他就見到了庫伯先生，他個頭很高，是個中年黑人，頭發有些花白，從他那副眼鏡後麵，可以看到獵人般的眼神。
庫伯先生的辦公室很大，布置也很講究，類似紅木的辦公桌和文件櫃，乾淨透亮，桌前的真皮沙發也很氣派。他常駐這幢藍樓，就是獵頭公司派駐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總代表。
寒暄過後，他按貫例給海銳介紹了一下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情況，以及招人的部門，還有空缺職位的任職條件。
“我們認為您的條件比較理想，這個位置目前急需合適人選。怎麽樣，華先生？您願意與他們談談嗎？”
“當然。”
廢話，不願意也不能直說啊。利用午飯的時間來這裏，海銳還是一探自己曾經希望過的公司究竟。
庫伯拿出一疊表格，對他說：
“您先填一下，我去去就來。”
這是一份雇員申請表，除了姓名、家庭住址等個人信息外，還有工作經曆、專業特長、學曆狀況等資料。在薪水要求一欄，海銳則毫不吝嗇地給自己長了一大截工資。聽別人說，跳槽的時候，是最容易長工資的，海銳此時也想驗證一番。
填完表格等了一會兒，庫伯先生回到了辦公室，這次他帶了個稍微矮些的男子一同進入。
“這位是麥克爾弗朗西斯科先生，這一位是華海銳先生。你們先談著。”
等他倆落座以後，庫伯作了介紹。之後，他便轉身，出去的時候，反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望著身邊這位個子不大，卻顯得很有精神的人，海銳開始猜他的身份。電子數據係統人事部的？還是部門主管？是不是未來同事？可能是未來的老板？
不等海銳繼續猜下去，他卻先發話了。
“華先生，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謝謝您來申請這個職位。”
邊說，他一邊遞過來一張名片。
“我看過了很多申請人的資料，您的履曆給人印象深刻，很符合我們這一職位的要求。”
他繼續道。
接下來弗朗西斯科先生具體地將公司的情況又介紹一遍，特別是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新近成立的這個製造服務中心。原來，這整幢藍樓，就是公司製造服務中心。
製造服務中心的工作性質並不是僅限於軟件開發，而是公司另劈奇徑搞的新部門。剛剛從世界頭號汽車公司，通用汽車獨立出來，為了拓展汽車工業以外的領域，需要進軍其它製造業市場，搞些應用技術和項目實施。
聽他一番介紹後，海銳似乎有些明白成為候選人的原因。
這當兒他掃了一眼手中的名片，果然弗朗西斯科先生是位中層領導，部門經理。
“好了，華先生，能不能談談您過去工程應用方麵的經曆，為什麽想要加入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呢？”
為什麽？除了那個漂亮藍色玻璃辦公樓理由外，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當然不能用這個理由跟麥克爾講啦，隻好從自己搞過的工程應用項目說起，邊說邊想為什麽。
海銳做過的工程項目的確不少，從大學畢業以後，已經十多年了，各種與電力係統專業不太相關的工作，尤其是新領域的實踐沒少參與。總在挑戰新領域，關於這點，他是當成自己特長來闡述的。
如何應對突發事件啦，怎樣處理意外問題啦，海銳這邊講得頭頭是道，那邊麥克爾也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往他的小本子上很認真地記下些什麽。講的過程中，海銳盡量渲染這些故事的因果，由於那是在他職業生涯中，曾經真實發生過的，所以還是令人信服的。
了解分析客戶需要、製定解決方案、熟悉可利用資源、實施過程中嚴格質量保證環節、隨時監控超預算資金的問題、適時掌握工期進度、總有應急預案等等。海銳明白麥克爾並不想聽技術細節，隻想知道你在整個過程中的作用，以及最後的結果。
從他不時的點頭中可以看出，弗朗西斯科先生對海銳的陳述是滿意的。
接下來他們聊了會兒天，從家庭成員到業餘愛好，中意的球隊和喜愛的球員，幾乎無所不談。
“我還想讓你見幾個人。”
弗朗西斯科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海銳看見牆上有個金色的牌子。原來，這間辦公室是弗朗西斯科的，而不是庫伯先生的。
麥克爾前邊領路，兩人乘電梯上了八樓。
這裏顯然沒有四樓那般氣派，連地毯都是踩得硬硬的，甚至感到有些舊，不過到是挺乾淨的。一排排的格子間，占據了大部分樓層麵積，辦工區域的樓層較高，采光充足，覺得空間開闊，讓人頓感到明快。
海銳知道，這裏應該就是一般工作人員辦公的地方了。
“嗨，保羅，這位華海銳先生前來應聘應用技術專家的位置，我把它他交給你了。”
在一處靠窗的大格子間，麥克爾把海銳引見給一位叫保羅的大個子。
“你好！”
保羅放下手上正做的事情，伸過手來。
“保羅，斯密斯。”
“華海銳，很高興與您見麵。”
海銳趕緊接過他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
保羅身著白色襯衫，領帶整整齊齊，頭有些禿頂，麵色紅潤，一副金邊眼鏡，略顯拘謹。他拉過旁邊的一張辦公椅，請海銳坐下。
“我們部門新成立不久，一切都還不確定，人員配備和主管部門都還在調整之中，我也是剛剛過來當經理的，很多東西都不熟悉。具體的技術問題，由一位資深技術專家負責，一會兒你有機會見他。”
聽過保羅的介紹，海銳有些明白為什麽保羅事先的拘謹。自己反倒放開了，由於這個應用技術專家的位置並不搞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傳統的軟件開發，他的興趣曾加了許多，原來漫不經心的麵試，現在讓他不得不認真起來。
與保羅談過以後，他們一同起身來到過道那邊一間會議室，進門的時候，海銳發現裏麵已經有人坐著等候了。大概這就是麵試程序中的另一道關，接受未來同僚的問訊。
室內的亞裔麵孔占多數，聽口音像是印度移民，他們提的問題對海銳來講實在是很容易應付。也許他們也是新手，並不比海銳高明，隻是完成老板安排的任務來麵試海銳罷了。
與未來同事的麵試就在聊天般的氣氛中進行著，給海銳留下比較深刻印象的，是一位名叫戴維的年輕白人，明顯地與其他亞裔不同，除英語口音外，他的問話方式、內容、以及麵試中的幽默和灰諧，都與眾不同，讓海銳覺得更放鬆，更容易侃侃而談。
聊著聊著，門外走進一個人來，他大聲地自我介紹到
“我叫莫伊斯，是新部門的技術負責人，歡迎您華海銳先生。”
看來他對這個麵談是早就知道的，一口叫出海銳的名字，說明他事前看過海銳的簡曆。說不定這個麵試就是他安排的，至少給海銳的印象如此。
莫伊斯是一位典型的印度人，說話語速及快，雖然口音很重，但海銳卻不難聽懂他的印腔英語，比起前幾年大學裏的印裔教授莫漢來好懂多了。不知是他們的英語水平有高低，還是自己的英語水平有提高，也許是經過這幾年與南腔北調英語的人接觸多了，耳朵有了長進，總之，莫伊斯的英語對海銳來說完全不是問題。這點尤為重要，海銳知道，要是聽老板的話吃力，工作起來就不那麽容易。
莫伊斯是位中年人，中等個頭，頭發開始花白，皮膚不像大多數印度人那麽深。他十分健談，看得出他從事技術工作的經曆不淺，通過與他的對話，海銳感覺到他對自己是基本滿意的，海銳對自己的麵試表現也很滿意。沒有誌在必得的壓力，麵試的過程就變得容易多了。
“華先生，不介意的話，請您先到人事部稍等，我要跟麥克爾弗朗西斯科先生交換一下意見。”
莫伊斯很快就決定結束麵試。
回到四樓的一個辦公室，沒等多久，麥克爾出現在海銳麵前。
“華先生，您給我們感覺非常不錯。”
麥克爾邊說邊引導海銳再次走進他的辦公室。
“通過你與大家麵談返回的信息，認為你是我們物色的最佳人選，您一定會是電子數據係統稱職的技術專家。”
雙方落座以後，麥克爾又說道。
“下麵想聽聽您的打算，如果今天我滿足您雇員申請表上所有的要求，願意接受這個職位嗎？答案要是肯定的話，人事部馬上就發書麵聘書。”
說完話，他雙眼緊盯著海銳，等待他的回答。
海銳認真地記住了弗朗西斯科先生話中的每個字
“如果…今天…所有要求…發書麵聘書。”
現在的談話有點像做生意了，海銳沒有料到，球踢到了自己這邊。原本不經意的麵試，竟然這般容易地可能要成為自己跳槽的起點，自己準備好了嗎？連回去想想、與佳安商量一下的機會都不給，今天麥克爾就要答複。他真狡猾。而且，公司的書麵聘書要等海銳答應以後才肯出。否則，這口頭的許諾完全可以是不曾有過，電子數據係統這樣的大公司就不會因為你的拒絕，而有失臉麵了。
海銳這時開始認真考慮，是否要接這個工作。看看現在任職的公司，目前手上的工作雖說不錯，自己與公司上下級的關係都很好，但公司業務的性質，決定了它是比較平淡的一種職業，不具任何挑戰性，可以是混日子、或者說個人時間比較充裕的那種。
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這個位置，是海銳從來沒有幹過的全新領域，要說學習新東西，沒有比這工作再好的了。
想想也是，在雇員申請表上已經給自己加了一大截工資，人家現在這麽慷慨，滿足一切要求，再要拒絕，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出理由。海銳決定先接下來再說，晚上回家再同佳安商量，要想反悔也不是不可以。
“當然願意。”
海銳的回答聽不出一絲的猶豫。
“好！我代表電子數據係統歡迎您的加盟。”
麥克爾迅速伸出右手，握著海銳的手，重重的搖了兩下，生怕煮熟的鴨兒飛了一般。他一麵打電話給人事部，讓他們打印好公司給海銳的正式聘書，一麵歪著頭告訴海銳。
“你馬上去南田市一趟，下午剩餘的時間還夠，下班之前可以把體檢做了，星期一就來公司上班。”
電子數據係統辦事的高效率，海銳也曾聽說過，不過這麽快地決定錄用海銳，還是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弗朗西斯科先生”
海銳頓了一下，
“我不能星期一就來上班，需要兩周左右的時間，通知我現在的雇主，以便順利交接手上的工作。”
海銳頭腦還算清醒，以前也跳過槽，但他絕不是那種過河拆橋不留後路的人。
“非常理解。行，兩周以後，你就直接來上班吧。現在可以先去人事部，將手續辦了。”
在人事部，一位漂亮的秘書小姐將打好的聘書遞了過來，海銳迅速地看了看上麵的重要內容，工資標準，福利待遇，醫療保險，獎金條件，帶薪假期等等，都一五一十地寫得清清楚楚，基本上就是雇員申請表上的內容。
“華先生，能不能把您的綠卡讓我們拷備一份，這份聘書要有它才能生效。”
女秘書提醒了海銳。
“哦，對不起！我今天並沒有帶綠卡來麵試。再說，也不知道他們今天就錄用我。”
“那您可要在星期一之前電傳給我，行嗎？電傳號碼在這裏。”
說完，秘書小姐給了海銳一張她的名片。
海銳明白，她已將綠卡的部分打在了聘書裏，沒有這份文件，聘書就是一紙空文。
“絕對沒有問題。”
海銳在離開人事部的時候，給自己公司的老板掛了個電話，推說自己身體不適，請半天假，下午不到公司去了。撒完謊，他離開這幢藍樓，驅車直接去了南田市。
3）辭職
籃子裏的名片是麥克爾弗朗西斯科的，除了這張名片，並無其它字條了。海銳也是一頭霧水，弄不懂為什麽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經理要給自己送水果。難道他們大公司招人都是這樣嗎？在以前工作過的幾家公司，海銳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事。
周五回到家後，海銳其實已經把麵試過的事情告訴了佳安，不過到是沒有給她透露詳細經過。
“是不是你要的薪水太低呀，人家怕你變卦吧。”
佳安從背後插話道。
“不會吧，我要的薪資應該不低於市價。何況綠卡複印件還沒給他們呢，要變卦的話，他們也攔不住啊。”
話雖是這麽說，他們兩人望著這籃子意想不到的水果，心裏還是挺高興的。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做法確實高明，籠絡員工人心很有效。這不，連海銳這種還不是雇員的，都對該公司有了很好的感覺。
海銳和佳安按貫例忙完女兒的周末活動，有關海銳是否要換工作的事，他們需要仔細想想。電子數據係統給的時間隻有兩周，如果決定應聘的話，就應該早點通知原公司，最好這個周末就能決定，星期一去辭職比較妥當。
“依我意見，你就跳槽吧，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呀。”
不知她是真關心他能在新公司往高處走，還是想著趕快兌現到手的加薪。佳安積極鼓勵著丈夫。
而海銳卻認為，原公司往高處走的機會更多些，一來人熟，大小老板都很器重自己，二來論資排輩也快有三年光景。再說，小老板克斯是自己的校友，處處提攜著，大老板斯蒂弗管理的四百來人團隊隻有他和海銳兩個來自中國的海峽兩岸。
公司的確對海銳不錯，為了培養他，公司花錢讓他參加職業工程師執照考試，所有的學習材料和準備課程都由公司報銷，準備考試期間，還特意允許他彈性工作時間。公司需要有執照的工程師，大小老板都有執照，沒有這個東西，在這裏要爬上去是很難的。
克斯具有東歐人的血統，個頭兒不高，尖尖的鼻子上有雙犀利的淡褐色眼睛，頭發從來就是收拾得乾乾淨淨，平時著裝也很正式，說起話來，總是讓人感到他精力充沛。他在公司有個不錯的辦公室，手下管著七八個工程師。除了海銳和伊麗莎白，其他幾位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自從招進海銳，克斯就把他當接班人培養，一直鼓勵海銳先去考取職業工程師執照，公司組織過幾次領導人員訓練班，他也讓海銳去參加。
星期一上班後，克斯先去見了老板斯蒂弗。弗羅裏達那邊的項目需要派人趕快與當地政府部門簽個協議，波多黎各又要新開張一個超市，加州聖地亞哥一間超市的設計圖紙都送來了，就等他簽字後蓋上自己的章，再送去施工單位。
自新總裁弗洛伊德上任以來，公司開始了新一輪的改頭換麵工程，在北美，為了給顧客耳目一新的感覺，公司下屬兩千多家超市和兩百多家新型超級超市，都需要重新裝修和新建。工程項目管理工作的艱巨任務，全部壓在位於公司總部的設計與建設工程部身上，就是大老板斯蒂弗所管轄的部門。公司需要更多像自己一樣有執照的工程師，斯蒂弗已經關照多次，目前本部門人手明顯不足，第二梯隊的建設前景不容樂觀，除海銳以外，其他人要在短期內考取執照的期望並不大。有時間一定要找海銳談談，看看他準備得如何了。
克斯想著想著，就看見門口海銳的影子，他猶猶豫豫地想進來，克斯連忙招呼海銳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坐下。這時的海銳顯得不太正常，平常海銳是很少主動到這裏來找他的，今天他一定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正好也想與他談談執照的事。
“這個周末過得可好？天氣很不錯哩。”
克斯告訴了海銳他陪孩子們打球，還有與親友聚會的繁忙周末安排。通常，這也是星期一上班，同事們最常談論的話題。
“我們參加了女兒她們交響樂團在大都會音樂廳的一場音樂會，其餘時間就是收拾收拾庭院，種花剪草，沒有什麽特殊的項目。”
海銳應付著老板，心裏還在琢磨如何跟老板開口請辭的事情。
“你的女兒真是很優秀啊，那可是個很有名交響樂團。”
克斯和海銳就這樣交談了一會兒，海銳鼓足了勇氣開始告訴老板來找他的真正緣由。
“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克斯聽完海銳的話後衝口而出，從他一臉的驚愕，海銳看出了他的不快。這是海銳意料之中的事情，有的時候人們不得不麵對棘手的問題，無法逃避困難抉擇，現在，克斯和海銳都一樣，談話的內容確實是彼此都不願意麵對的情形。
海銳提出辭呈的時候，心裏並不輕鬆，自己也覺得有背叛的嫌疑。本來，公司雇人以及員工跳槽是極其自然的事情，可是要離開一個不錯的公司或者有前途的位置，或者是眼見自己信任的培養對象讓自己的計劃和努力付之東流，雙方在感情上還是感覺受到傷害，目前克斯和海銳就是這種心境。
拋開朋友間的個人關係，克斯並沒有忘記老板的身份，雖然這裏都講尊重個人的選擇，從公司的角度他還是試圖挽留海銳。從未來的升遷機會到眼下就可行的調薪，公事公辦，他向海銳作了許多承諾。麵對這些承諾，海銳十分尷尬，他知道克斯所說並不是為了留住他才畫的一張餅，它是設計與建設工程部實實在在的計劃，克斯的話又一次讓這個計劃考驗著海銳的決心。
海銳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曾經看重自己的老板，嘴裏嘟嘟囔囔言不由衷地說些自己都難明白的話語。克斯看出，這場談話不可能會談出什麽結果。
“再考慮考慮你的決定吧，斯蒂弗也一定會和你談談的。”
克斯搬出了大老板，也許他認為亞裔之間更容易溝通。
和斯蒂弗的約談是在幾天以後，那段時間他顯得特別忙碌，總是找不出時間。為此，他特意要秘書擠個時間，他要好好地與海銳談談。海銳後來才知道他忙碌的原因，斯蒂弗即將升任公司副總裁。
那天海銳如約來見斯蒂弗，漂亮的小屋，透過落地窗可見中庭的花木，辦公室整潔明亮，收拾得整整齊齊，給人鬧中取靜的印象。他請海銳入座以後便輕輕關上了辦公室的門，斯蒂弗直接用中文挑開了話題，他們像朋友般交談。斯蒂弗首先向海銳了解他想離職的真正原因，同時保證將尊重海銳的個人決定。海銳也說明了這裏工作性質的無味，從工程師的角度看並沒有多少技術性的前景，那時的海銳還沒有想到要向公司管理層方麵發展的願望，一心隻想做個技術專家，深怕這裏的慢節奏會荒疏自己的技藝。
斯蒂弗表示了同意和理解，從公司的角度給海銳講了他能夠提供的幫助。
“如果你想向管理層發展，我會送你去參加領導技能培訓班，那是個不錯的經曆，我自己就是從那裏出來的，對日後的領導工作受益匪淺。”
斯蒂弗繼續說道：
“目前我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給你提一級，工資當然會漲一點。不過一旦你拿到職業工程師執照，我就可以正式委你重任，那樣的薪資會比現在高很多。”
他並未要海銳立即就作答，也不需要馬上就改變自己的想法，一切還是要以自己的職業前途從長計議，絕對不要勉強。這與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經理的做法完全不同，有朋友之間推心置腹，有長者的建議，有老板的關懷。
海銳對斯蒂弗的坦誠非常感激，是否真的要走也產生了一絲動搖。
很快，他們由嚴肅的工作關係轉到了私人話題。海銳得知斯蒂弗原來畢業於台彎東海大學建築係，在美國作了很多年的建築師，他是美國職業建築師協會的資深會員，手握全美三十八州的建築師執照。在這個部裏，隻有斯蒂弗，布魯斯和傑克擁有多州的執照，他們三人的執照可以保證公司在全美五十州，外加美屬維京群島和波多黎各建築項目的合法性。公司的所有藍圖出版，無論何州的項目，必須有職業建築師的印章，也許就因如此，他成了公司設計與建設工程部的主管頭頭，進而升遷公司副總裁。
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這是海銳與公司高層主管最長時間的一次。斯蒂弗告訴海銳最近他特別忙，如果海銳決定離開公司，他們就不一定有機會再見麵了。臨走時，他特意留下家裏的電話，希望大家以後常聯係。海銳發現斯蒂弗的家離自己的不遠，都在這同一小城內。
出了斯蒂弗的辦公室，海銳也一時拿不定主意了，是走還是留，一整天他頭腦裏就是這個問題，辦公室過道碰見伊麗莎白的時候，隨便打了個招呼，組裏的同事還沒有人知道海銳打算辭職。
回到家裏，海銳同佳安一起慎重地分析了有關海銳的去留問題。
辭職走人
雖然海銳還有些猶豫，佳安卻是力主走人，斯蒂弗答應加的一級工資，比起海銳去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給自己加的來，實在是太少，何況口頭的承諾何時兌現呢？而去電子數據係統，一上班就可以領新的工資，十拿十穩。
海銳想的卻不同，要是留下，真正升遷的關鍵還是要視何時能拿到職業工程師執照，這一點海銳沒有十全的把握，萬一考試通不過哩，一切美好的計劃都將成為泡影。
走的理由也很充足，除了薪資，工作性質有很大變化，學習新技術的條件自然是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要好很多。有道是“人挪活，樹挪死。”，這山望著那山高，不試一試新的挑戰實在有點不甘心。
他們決定還是跳槽，兩周以後去新單位報到。
兩年後，事實證明了他們這一決斷的正確性，隨著原來的公司總裁弗洛伊德跳槽，短短兩年時間，新總裁康納維就將公司管理到了申請破產保護，後來就連斯蒂弗也走人了。好懸啦，海銳和佳安想起來都後怕。
4）捉蟲華盛頓
兩周以後，海銳正式成了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製造服務中心的技術專家。那棟理想的藍色辦公樓裏，多了一張海銳的辦公桌，靠著自己的辦公椅，雙腳翹上辦公桌麵，透過落地玻璃窗，放眼望去，七十五號公路上穿梭的車流，就像是一幅畫，記錄著上班族每天奔波的那一刻。
布置好辦公桌，海銳向旁桌同事進行了自我介紹。
“我叫華海銳，剛來這裏上班，希望以後多加關照。”
對方以禮回複，他叫普拉巴克，有個典型的印度姓氏，海銳在麵試的時候見過他，現在才算記住他的名字。顯然，在這新的部門裏，他的資格比海銳要老。
後來組裏又招進幾位，最終形成了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製造服務中心的應用工程小組。這個新部門像名副其實的聯合國，除了普拉巴克和技術負責人莫伊斯兩人來自印度外，戴維算是個地道的美國白人，阿曼來自阿聯酋，伊利亞來自烏克蘭，沙伊德來自伊拉克，納辛來自巴基斯坦，而海銳卻來自中國。
小組成立之初，並沒有具體任務，公司也不指望什麽，組員們所幹的事情也沒有計劃，更不是小組成立的目標項目，大家互相很難在辦公室碰麵，似乎是在經曆磨合期。
這一天，莫伊斯給海銳下達了一項任務。
捉千年蟲
“你先參加公司的‘千年蟲’調研計劃，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沒有。”
海銳回答得到也乾脆。
海銳插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當時最時髦的計算機“千年蟲”項目。簡單的說就是調研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所服務的客戶計算機係統，凡是以兩位數計年的係統都要在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號之前，改為以四位數計年，改動過程中以及後來引起的一切問題都必須有妥善的解決方案。
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客戶，雖然當時主要是通用汽車公司，但電子數據係統所服務的各類軟件係統，卻是成千上萬，公司抽調了大部分人員參加整治“千年蟲”計劃，海銳他們這個新部門，項目還未上手，便被拉進了“千年蟲”。
下午，海銳參加了公司一個有關“千年蟲”情況通報的會議，第二天，又聽取了公司的解決方案吹風會，熟悉了公司應對“千年蟲”的標準實施過程。
接下來，部門經理保羅斯密斯給海銳布置了一個具體任務。
“你準備一下，明天去華盛頓出趟差。”
“就我一人嗎？”
“對。”
海銳沒想到這麽快他就要上手“千年蟲”，趕快問了一些公司出差的相關規定。接下來便是定機票，定旅館，一切順利。
到達華盛頓這天，天氣有點陰沉。海銳在雷根國際機場租了一輛通用汽車產的小轎車，研究了一下方向，便駛出了機場。
海銳這次的任務，是去通用汽車公司在弗雷德裏克的一家裝配廠調研，看看他們的係統應對“千年蟲”的能力，並根據情況提供解決方案。
弗雷德裏克裝配廠離華盛頓市並不遠，往西五十來英裏，不過地方卻屬弗吉尼亞州。海銳還是第一次到華盛頓附近出工差，等汽車上了高速，他就開始欣賞起沿途的風景。沿九十五號州際公路向南，這裏屬於丘陵地貌，就算在高速公路上開車，也可以明顯感覺小車不時地升降著前行。
車窗外一片綠茵，沿線的綠化和植被非常漂亮，高速公路的出入口都隱藏在綠樹之中，這裏的環境與密西根的高速公路有著天壤之別，沒有北方曠野的氣勢，而是精致的入畫風景。透過樹林海銳遠遠地看到了一幢碩大建築群，淹沒在樹從裏，根據形狀和地點不難斷定，那就是國防部所在的五角大樓，從高處望去很是氣派。
過了五角大樓繼續前行，不久就到了弗雷德裏克這個小城。通用汽車的這個裝配廠，在當地可以算個企業大戶，但是管理人員並不多，工作效率還是比較高。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有當地雇員住廠維護廠內的計算機係統，海銳算是與同事一起工作。所以，任務很快就完成了。
以後，海銳開始尋找一些有趣的事情來打發剩餘的時間。
聽說馬裏蘭，弗吉尼亞等幾個華盛頓附近的州在美國內戰時期有很多戰場，海銳就想利用時間訪問一下。其實弗雷德裏克這座小城，本身就是一個，郊外不遠便是赫赫有名的弗雷德裏克戰場遺址。
一八六二年十二月十一到十五號，這裏爆發了著名的弗雷德裏克戰役，這是美國內戰中規模最大、死亡人數最多的戰鬥之一，它呈現了美軍曆史上第一次主要的阻擊渡江作戰的戰例。
南方同盟軍與聯邦軍隊在城內激烈巷戰，又使弗雷德裏克戰役成了美國內戰曆史上的第一場城市攻堅戰，雙方集結和投入的兵力達到二十萬，也是美國內戰之最。
指揮這次戰役的兩員主將，分別是伯恩賽德和李將軍，伯恩賽德調動了約六萬人由威廉弗蘭克林少將指揮的左翼步兵師，在普羅斯帕克高地攻擊李將軍的南翼，其餘軍隊固守朗施咀，聯邦第一團則固守梅耶高地。南方同盟軍主攻斯通沃傑克遜起初的勝利，險些撕破聯邦軍的右翼防線，然而缺乏後援加上傑克遜方麵的有力抵抗，勝利的希望化為泡影，雙方損失慘重，死傷九千多人，卻並未改變戰略格局。
戰後僅六周，林肯總統就免掉了伯恩賽德博托馬克軍司令的職務。
海銳獨自站在山頂，望著下邊昔日的戰場，黎帕漢納克河灘前仿佛千軍萬馬殺成一片，血流成河。這塊占地二十二公頃的弗雷德裏克戰場遺址，讓他感到不虛此行。
回到旅館，海銳向電子數據係統總部匯報了工作，他們向海銳下達了新任務，去位於馬裏蘭州巴爾狄摩市的另一家通用汽車公司裝配廠，完成同樣的使命。
第二天一大早，海銳駕車重新上了九十五號高速公路北上巴爾狄摩。從弗雷德裏克到巴爾狄摩並不太遠，大約百來英裏，由於中間經過華盛頓，九十五號在一這段的交通十分擁擠，剛到華盛頓近郊，海銳就陷入緩緩爬行的車流之中，隨著車流蠕動。不時有人打開車門，鑽出車來在公路上向前張望。直到安頓好旅館，海銳花了八個小時，這一天也就差不多完了，什麽事情都沒幹成，隻好第二天再去工廠公幹。
巴爾狄摩通用汽車裝配廠裏，也有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當地雇員，他們維護著廠裏所有的計算機係統。這也難怪，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本來與通用汽車公司就是一家人，所有電子數據係統為通用開發的軟件係統，都留下了電子數據係統的烙印，連通用汽車公司電子郵件的域名都與電子數據係統沾在一起，後來通用化了很大的財力和物力才將它們分開。
接下來著手處理“千年蟲”的問題，由於電子數據係統當地雇員非常熟悉廠裏的計算機係統，又有公司總部事先製定的標準規範，海銳的工作也就異常輕鬆，僅僅進出廠門一次就搞定，捉蟲任務便順利完成。剩下來的時間，如法炮製，看看當地有事麽值得去的地方。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這座百年名校應該是巴爾狄摩市在全世界最有聲望的學校，尤其是它的醫學院總是排名前茅，是全球數一數二的醫學院。除此之外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還有個國際關係學院，該學院的名氣並不亞於醫學院，國際關係學院本身並不在巴爾狄摩市，而是位於附近的華盛頓市，有著得天獨厚的政治環境，造就了大批的國際關係人才。然而當時在海銳這些華裔看來，醫學院才是他們下一代應該努力的方向。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位於巴爾狄摩市北，第二十八街和四十三街之間，校園不大確實很漂亮。紅色的校園建築群配白色門窗，園藝修剪得體，體現了美國傳統私立學校的特點。
海銳是從二十八街開車進入校園的，沿查爾斯街向北而行，左麵是霍普金斯大學校園，右邊的一排排公寓是高年級學生住所。公寓樓下的路邊，擁擠地停放不少車輛，海銳一眼就能斷定，都是學生們的汽車，他自己當學生的時候，也是讀的私立學校，有點親切感，同學們的汽車也與之相似，總是有很多磕磕碰碰的印記。
海銳瞅見路邊一個空位，迅速施展他平行泊車的本領，迅速搶占好車位。
城市裏的停車位實在不好找，有時你得等上幾十分鍾，甚至個把小時，今天海銳的運氣不錯。鎖好車門，跨過查爾斯街，海銳便步行進入了校園。走在身背挎包，行色匆匆的年輕人當中，他仿佛又回到學生時代。
走在綠草之間紅磚鋪墊的校園小道之上，倘饗於樓宇之間，幻想自己的大學時光，要是能在如此美麗而知名的大學就讀，那該多好啊！
海銳的父母顯然無法幫助海銳實現這一理想，可海銳到是想幫助自己的女兒來這裏學習。轉眼間，來到了學生活動中心，書店裏有很多印有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校徽及校名的衣物，在小賣部裏海銳選購了一些小小的紀念品作為這次訪問的見證。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
5）開放式數控
回底特律以後不久，海銳他們不務正業的應用工程小組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業務，公司與安納堡一家軟件公司聯手，拓展二手高精度數控機床市場。安納堡的這家軟件公司不大，名叫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它們開發注冊了一種軟件係統，名叫開放式計算機數字控製係統，可以取代數控機床的硬件控製係統，控製元器件皆高昂的成本使得這種軟件係統及具競爭力，並且特別適用於舊機床的改造翻新。新數控機床的市場是由國際商用機器公司所把持，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根本就不是它的競爭對手，而巨大的舊機床二手市場卻像一塊前景廣闊的處女地，為了開發這片處女地，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找到了電子數據係統，利用電子數據係統的名聲和計算機軟件客戶市場，將該產品推廣應用。
OPEN CNC
電子數據係統自從通用汽車分離出來，一直致力於開拓新領域，高精度數控無疑是電子數據係統在這條路上的新目標。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製造服務中心的應用工程小組，便擔負起了與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共同開發，占領二手舊機床的數控改造任務。
正式立項以後，海銳同組裏的七位同事開始到安納堡接受培訓，早上大家在公司碰頭，每天輪流駕駛公車一起前赴安納堡，晚上再乘同一輛車返回。
安納堡在密西根也隻能算座小城，但它的名氣卻因密西根大學而廣為人之，除學術成就之外，每年一度的大學橄欖球聯賽季節，學生和家長們都會將該城擠得水泄不通，滿城飄舞著標有代表密大M的藍色旗幟。密西根大學機械係的製造專業，得益於全球製造中心底特律，也是非常有名。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把總部設在這裏，也有希望密大扶持的因素在裏麵。
這天由海銳駕駛，高速公路上，大家在車內談笑風生，進入安納堡地域，七彎八拐都是街區小道，好不容易找到了市區內的一幢不起眼的辦公樓，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就租用了六樓的部分辦公室。
海銳一行七人都是電子數據係統的技術專家，因為是首次與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合作，這裏的人十分熱勤，熱騰騰的咖啡加上精美的早點，顯出主人的誠意，與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的頭頭們寒暄過後，他們開始工作會談，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先向大家介紹了公司的背景，然後涉及合作項目的實施計劃，分工情況。
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的確很小，它的主要人力資源來自合同工，在全美各地顧有當地的工程師實施軟件安裝調試，公司本部隻有正副總裁、技術專家和一些秘書小姐，市場開發人員們都在外麵推銷生意，平時辦公室的人並不多。
吃完早點，他們的技術專家開始培訓課程，除海銳他們七人以外，還有幾個學生，大都是對該產品很感興趣投資商。課間休息，海銳與一位東方人模樣的學生聊了起來。
“你好，從哪裏來？”
“洛杉磯，你呢？”
“當地，特洛伊市。你們大老遠來這裏培訓，想必這套東西對你們很重要吧？”
通過交談海銳了解，這位同學自己在洛杉磯擁有一家公司，業務就是從中國購買數控機床，海運到洛杉磯，然後改裝成開放式高精度數控機床出口。不過他從中國買的全是新機床，拆掉控製零部件，代之以軟件，提高其精度。想必他的中國進價十分低廉，要不然誰舍得將連用都沒用過的全新控製器件拆除掉，不是豐厚的利潤驅使，他這麽做又會是什麽呢。不過海銳明白，他承擔的風險也不小，因為美國對於高精度數控機床的出口限製特別嚴格，這種東西很容易轉為軍事用途，參與該項目之前，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法律專家就已經給大家打過預防針，知識產權泄密是最受法律懲處的一項，尤其涉外項目。
海銳喝著飲料，看見一位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你好，我叫華海銳，你對今天的培訓課程感覺如何？”
海銳看得出，他也是來接受培訓的。
“還行啊。對了，我叫蒂姆，早上好！”
蒂姆剛剛從大學畢業，他的父親開了一家機械加工廠，對於開放式數控技術十分看好，家裏派了蒂姆前來學習這套技術。言談中海銳知道，蒂姆雖然年輕，他可是家族公司負責工程的副總裁。海銳與蒂姆簡短交談，並沒有想到，日後竟然會再次合作。
培訓的一周時間很快結束，回到公司後，大家開始試著裝軟件寫程序，開始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搞模擬應用，熟悉這套係統，消化從安納堡學來的東西，海銳寫了個文不對題的洗衣機流程來熟悉這套軟件。
由於還沒有正式項目，大家的日子過得輕鬆愉快。應用工程小組這段時間的工作就是做家庭作業，所有問題的答疑，皆通過電話聯係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的技術顧問。最初的工作是通過計算機仿真係統來完成，硬件設備要到有了客戶，由他們出錢購置，北美的生意都是這麽做的。
就在大家躍躍欲試，準備乾番大事的時候，傳來一個好消息。西海岸的洛克希德公司向電子數據係統尋求項目報價，他們有不小的高精度數控機床訂單，洛克希德公司是世界有名的軍火供應商，主要產品為戰鬥機，需要的數控機床數量巨大。要能拿下這筆生意，對於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數控機床未來的發展，無疑提供了理想的市場。應用工程小組和製造服務中心的頭頭十分重視，親赴加州多次，希望有個開門紅。
時間過了不久，頭頭們失望地回到底特律，電子數據係統公司沒能拿到合同，讓國際商用機器公司給標走了，原因不在於人家看不上電子數據係統的能力，而是電子數據係統的應用工程小組，它無法滿足洛克希德公司提出的硬條件。洛克希德公司要求參加項目的工程技術人員必須是在美國出生的美國公民，這個條件，隻有組裏的年輕小夥子戴維夠格，海銳和同事以及大小技術主管都讓這條給卡掉了。
沒拿到洛克希德公司的大訂單，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繼續尋求二手數控機床市場，希望在這裏有所突破。
6) 牛刀初試
海銳的第一個實際項目，是在密西根西部的萊奧斯小鎮，這裏有家叫做三角洲機器的私人小公司，有台三軸聯動的舊車床要改造。三軸車床改數控，應該是個小項目，但由於是初試牛刀，不能掉以輕心，公司專門請了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的熟手幫助指導。這位指導名叫斯蒂夫，他已經為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安裝過多台開放式數控機床，可以說是經驗老到。
海銳弄清項目要求以後，便著手開始第一次寫數控程序，通過電話與斯蒂夫磋商。
“你行啊，這麽快就搞完了程序。”
電話那端斯蒂夫調侃著。
“想不想出差來趟俄亥俄？”
“可以吧，我也想出去走走。”
海銳告訴老板，要去趟俄亥俄，與斯蒂夫再過一遍程序。畢竟這是應用工程小組第一個完工的數控程序，去客戶那裏前，找專家挑挑毛病，對日後的安裝調試不無好處。
斯蒂夫的家在克裏夫蘭西郊，大約三十英裏的地方有個叫艾瑞亞的小城市。這天一大早海銳去公司拿了輛公車，沿七十五號公路南下，一路春風，離開喧囂的都市，離開辦公室嘈雜的人流，獨自一人駕駛在去俄州州際高速上，難得如此愜意。
海銳進入俄亥俄州以後，放眼望去，窗外是中西部常見的廣闊農田，一望無邊，這片富庶的土地著實讓人羨慕，很少看見耕種的農民，由於機械化程度的先進，農人們幹活的時候並不是時時都能讓路人看到。
大約兩個多小時的光景，海銳到達艾瑞亞小城，按照斯蒂夫事前的描述，海銳在小城中三拐兩轉，摸到了斯蒂夫的家門。一幢不大的別墅，收拾得整整齊齊，草坪也修剪得當，顯然主人是個勤快的人。
海銳在這家的門前停好了車。
“叮咚…”
一個瘦瘦的高個子打開了房門。
“你是，斯蒂夫？我是華海銳，從電子數據係統來。”
“請進，請進。我很高興你能來這裏。”
進屋以後，海銳端詳四周，這屋裏除了斯蒂夫仿佛並沒有別的人，根本不像有女主人的樣子。
斯蒂夫的頭發已有些花白，看起來他是一人獨居，幹著一份不錯的工作，自己養活自己。他與安納堡的製造設計服務有限公司屬於合同工關係，平時可以在自己家裏幹活，不必到班，自己的時間自己安排，十分靈活，這有點像目前的信息技術行業通過互聯網在家上班一樣。
他們寒暄過後便開始工作，海銳先將自己事先寫的程序請斯蒂夫過目，同時請教需要改進和修改的地方。這樣的項目斯蒂夫已經幹過好幾個，他憑經驗向海銳提了幾個問題，並且傳授了一些經驗。總的來說，海銳的第一個程序寫得還算可以，兩個多小時下來，據斯蒂夫講，海銳的程序基本上能用，可以先到機器上安裝，接下來再根據運行情況，調校糾錯就可以了。斯蒂夫告訴海銳，安裝調試的時候如果需要，他也可以到現場幫忙。
談完工作，時間還早，他們到小城裏的一家餐館用過午餐，海銳開始向斯蒂夫道別，約好安裝那天在客戶那裏再見。
離開艾瑞亞，海銳沿八十號州際公路西行，駛回密西根的時間十分充裕，海銳不緊不慢的在高速上消磨著時間。這一天的工作，竟是如此的輕鬆，以後幹項目會不會都這樣呢。回到電子數據係統公司，還完公車，海銳腦袋裏還在想著這個問題。
三角洲機器製造公司位於密西根州西部，一個與非洲一條著名大河相同名字的小鎮。自從海銳他們這個工程組成立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麵對客戶，正式向客戶提供技術服務。項目雖小，公司卻十分重視，海銳自不怠慢，這個項目的成敗是檢驗工程小組能力的試金石。
天剛麻麻亮，海銳已經駕車上路，近三小時的車程海銳不想遲到。時鍾剛到八點，海銳已經來到三角機器製造公司的來客登記室，一位中年婦女負責接待了他。海銳告訴她還要等一位，約好的斯蒂夫今天也會來這裏。
婦女送上咖啡便轉身忙別的事兒去了，手捧暖暖的咖啡，海銳一邊等人一邊打量起這個小公司。地處萊奧斯的三角機器製造公司，一棟不怎麽起眼的建築物就是它的全部家當，辦公室、生產車間、庫房統統囊括在內，到處可見失修多年的痕跡。海銳後來的經曆讓他明白，像這樣的公司，美國中西部地區為數極多，他們有個共同的名字，“爸爸媽媽作坊”，之所以這樣叫，細想起來還是很切貼。因為都是家庭擁有，一切營運計劃，管理方案，人員調配、技術更新都是爸媽一句話拍板。這樣的公司，老板的子女與其他員工相同，為父母打工。海銳以後的項目也多是與這些爸爸媽媽公司打交道，因為就是他們形成了全美國巨大的二手數控機床市場。
沒等多久，斯蒂夫驅車而來，中年婦女帶海銳與他一同去見公司總裁，也就是那個當爸的老板。寒暄過後，他們直接來到廠房一角，總裁指著一台鏽跡斑斑的車床，海銳和斯蒂夫明白，這就是他們要改造的對象。他們請總裁忙自己的事兒去了，兩人蹲在這堆破鋼鐵麵前開始了工作。
其實，仔細看看這台床子，並不如想象的糟糕，至少它已經被人清理過了，除了鏽跡外，並不滿是油汙，舊鐵削也清理得乾乾淨淨。鐵鏽大概是要等海銳他們看過以後再決定是否需要除掉，因為廠裏還不確定這台床子能不能翻舊如新。老練的斯蒂夫讓海銳打開該機床的控製板，找出伺服電機驅動電路輸入端子，自己則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十五伏的疊形電池，他們迅速連好線路，觀察伺服電機X軸的動作情況，調整電極再看電機反向運動，同樣的步驟測試Y軸，一切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們知道要改造這台舊機床，問題不大。兩人商量，決定先休息一下，上街吃午飯。
數控機床
回到車床邊以後，海銳開始清理車床原來的控製器件，這些東西都得拿掉，線路必須全部拆除。幹完這些活兒，海銳他們決定打道回府了，回去準備零件和運行軟件的計算機，下次來就可以完成安裝工作。告別老板的時候，海銳對總裁說，可以考慮給機器除鏽的工作了，因為將此車床反舊如新不是問題，在他們回來之前，這裏的工人可以給這台機床換換油，重新噴一遍漆，如果考慮出售這台數控機床，這些都是必要的。
這天就算過去了，從未知到胸有成竹，開車回家的路上一身輕鬆，伴著收音機裏的樂曲，哼著歌，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不知不覺回到了底特律。
重返萊奧斯小鎮，那是兩周以後了，海銳獨自一人而來，輕車熟路，經過大半天緊張測試，這台機床已經是煥然一新，原來的數控盒已經被觸摸式計算機屏代替，車床的一切控製、顯示和編程通通實現計算機控製。按照海銳事先編寫好的驗收程序，三分鍾內加工完畢一個樣品零件，海銳洗手換衣，讓客戶在任務驗收報告上簽字畫押，第一次數控機床改造實戰勝利結束。
這次來萊奧斯，海銳特意訂下旅館，打算完成一切工作，呆到用戶最後驗收產品為止，沒想到竟然如此之順利。回旅館後，海銳打算找點事情打發剩餘時間，打開地圖發現這裏離南本德特別近。海銳離開旅館，開車直奔南本德而去。
海銳早就知道南本德有所著名的大學，赫赫有名的鹿特丹大學就在這裏。這是一所天主教私立大學，因為宗教的原因，很多有錢人家願意送自己的孩子來這裏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它曆來就與長春藤名校齊名。海銳在美國也是進的一所私立天主教學校，兩校之間實際存在著一種姊妹關係，兩校的校長經常來往，海銳在校讀書的時候，就聽說過很多鹿特丹大學的事情。這次已經到了鹿特丹的家門口，沒有理由不過來看看。
鹿特丹大學的校園非常漂亮，綠樹間聳立著很多古老的建築，從這些建築的格式，一眼就能看到宗教色彩的凝重，遠離鬧市，田園風光，百年老校，名不虛傳。海銳流連於各係的石頭房子之間，置身該校的學生之間。校區極具特色的教堂、教室、圖書館成了該校的風景之一。校園裏的行人除學生、教授外多的就是牧師和修女，而海銳所見的學生和教授也幾乎清一色的白人，這附近仍屬非洲美國人聚居地，可校園裏的黑人真是鳳毛麟角。
鹿特丹大學
海銳走進鹿大橄欖球場，頓時一種異樣的感覺將他置身於喧鬧的全美橄欖球校際聯賽。鹿特丹大學橄欖球隊是全美各大學橄欖球隊的勁旅之一，他們的四分衛常常也是海斯曼杯的熱門候選人。海銳多是在電視上觀看比賽，鹿特丹大學在全國電視轉播的上鏡率極高，除了該校雄厚的資金家底以外，就是眾多著名校友的努力結果。一年一度密西根大學對陣鹿特丹大學的比賽，總是密西根州民們最為關心的重要賽事之一，可以說除密西根州大外，鹿特丹就是密大橄欖球隊的死對頭。但海銳的心裏天平，常常還是傾向鹿特丹一方。
聽小旅館的人講，一到聯賽開始，這裏所有的旅館都會被預訂一空，尤其是鹿特丹主場的日子，凡是有孩子在這裏讀書的家庭以及他們的親朋好友都會此時團聚這裏，加上校友和員工及其家屬，把個小城擠得水泄不通，街上淨是身著校服的球迷，他們就像是一個大家庭，那場麵一點不遜色於巴西的狂歡和西班牙的鬥牛節。這也是美國文化的特色，看球賽、喝啤酒、開派對，年複一年。
除了球隊有名，鹿大近幾年的學術地位也在直線上升，根據美國新聞周刊近年來的權威排名，鹿特丹大學的名次已經進入全美大學的前十名，可謂風頭正旺。
海銳接手的這個改造項目進展特別順利，雖說是簡單的三軸聯動車床，但畢竟是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在數控機床技改項目中掙到的第一筆錢，也為後來的同事增加了信心，海銳在公司裏的知名度不知不覺提高了許多。
7）鳥不拉屎的地方
真正的挑戰不久便來到海銳麵前，遠在威斯康星州的一家叫做古巴城機器公司成為了海銳的第二個客戶，它也屬於美國中西部地區典型的“爸爸媽媽作坊”，不過這次的機床是台五軸聯動外加自動工裝的玩意兒，要說數控機床，它才算名副其實，甚至它的正規名字都不叫車床，他們叫它磨製中心，一台單獨的機器就可以稱得上中心，自然可見其複雜性。海銳攤上一個硬骨頭，大概與他上一個任務完成出色有關。
威斯康星州東南部的這個古巴城，小得來連地圖上都難找到，它位於威斯康星、愛和華和伊利諾三州交界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屬於三不管地區。第一趟出差海銳仔細計劃著他的行程，離古巴城最近而像點樣的旅館在伊利諾州的格楞納，離古巴城最近的飛機場卻在愛和華州的德碧克，沒有飛機從底特律去那裏，先要飛到芝加哥，在奧黑爾機場轉機。
小城古巴
出差這天，一架小得不起眼叫做支線客機的單引擎十四座架，帶著海銳著陸德碧克，清清靜靜的德碧克機場門可羅雀，好在還有個年輕漂亮的小姐姐坐在出租車公司的服務台，使得這趟旅行不致太掃興。
海銳拿到一輛克萊斯勒生產的白色斯托拉斯，他一踩油門衝出機場就上路了。離開德碧克不遠，便沒了城市的影子，一望無際的農田，除了幾頭田裏隨便吃草的牛羊，就是成捆成垛的禾草，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難見到。
白色的斯托拉斯風馳電掣，海銳一點也不擔心碰上警察，車窗外的景物緩慢向後移動，從空中鳥瞰，海銳與斯托拉斯猶如一葉小舟漂浮前行。天上的烏雲顯得極低，在遠處親吻著大地，這種曠野感覺隻有當年海銳在新疆穿越塔克拉瑪乾與戈壁沙漠去吐魯番的路上才有過。
海銳低頭掃視了一下車內的儀表盤，車速儀的指針已經到了每小時一百二十英裏，在這樣的環境下無論如何不會覺得超速。前方的路麵在向上蜿蜒，白色斯托拉斯慢慢向頂點逼近，就在到達頂點的那一刹那，海銳突然感到方向盤輕了許多，汽車在慣性的推動下飛向了空中，飛翔的距離少說也有十來米吧，海銳依然鎮定自若，不慌不忙，斯托拉斯再次接觸地麵的時候，海銳緊握方向盤的雙手微微震動了一下，車身稍稍晃了晃，海銳一加油門，汽車開始下坡。這種感覺好似西部片中的鏡頭，從後視鏡望去，空中還未散去的青煙，輪廓依然飄著，清晰可見。這種感覺，其它地方很難有機會體驗，以後每次海銳駕車來到這段路上，都會試試，隻是可憐那輛租來的斯托拉斯了。
古巴城真是非常小，一條短短的主幹道由南向北穿城而過，美國的小鎮通常都有這麽一條主要街道，名字也都一樣，叫做緬因街。小城的規模，通常是以它有多少個紅綠交通燈來衡量。這與上個世紀中國農村偏僻小縣城相仿，至少海銳當時感覺如此。古巴城竟然連一個紅綠燈都沒有，人們可以想象它有多麽偏僻。
古巴城機器公司在“城”南，是該城的門戶。後來海銳知道，這也是古巴城裏唯一一個像模像樣的公司，其它的公司就是飯館、煙酒店、修理鋪等等服務性的機構了。本來這裏居住的人都是以周邊的農場為生的，這個城市存在的目的，也就是有個大家社交的場合，到這裏來可以修修農用機具、喝喝酒等等。至於它有沒有市長、市政府，幾乎是多餘的考慮，據海銳的了解，他們是不存在的，本來就是嘛，根本沒有必要。
海銳驅車來到古巴城機器公司，大門前一塊平坦些的空地就是停車場。從這裏的車子可以看出，公司老板、員工、外來做生意的，還有象海銳這種來搞技術革新的，並不少見，地點雖然偏僻，公司的生意還是像模像樣。
按照貫例，公司秘書接待了海銳，然後就是引見給公司總裁，也就是“爸爸媽媽作坊”的爸爸。通過與他交談，海銳感覺這個資本家極有眼光，除了他傳統的機加工項目以外，也想進軍二手高精度數控機床市場。古巴城機器公司通過收購市麵上廢棄的舊機床轉而改裝後加價出售，利潤驚人。其實，先進技術與實際工程的結合，貴就貴在一個“先”字上，誰先這麽幹了，誰就會“先”發財，因而眼光的敏銳無疑是成功的先決條件。
與總裁寒暄過後，秘書小姐領著海銳參觀了公司的車間和辦公室，來到戶外，一大片廢舊機床躺在露天。
“別看樣子破舊，翻新以後你就再也找不出它們現在的蹤跡。”
秘書告訴海銳。
“哪裏購買的這些機床，價格如何阿？”
海銳隨便問了一下。
“都是二手市場來的戰利品，廢物的價格應該是很不錯的。”
與這家公司同行工作一段時間，大家混熟以後，海銳得知，這種舊機床翻新的利潤是巨大的。有些機床是通過廢鐵價購進的，一、二千塊買來的都有的是。翻新以後的多軸聯動數控機床，賣出去的價位可以上五、六十萬的不在少數。
回頭望望這家公司的廠房，卻是顯得十分簡陋，有的地方連牆都沒有，從屋頂吊下碩大的一片類似帆布的材料權當車間的牆壁，冬季取暖則靠幾台大功率加熱器保證。
數控加工
車間裏並無大型設備，金屬切削、加工都是靠台台數控機床完成，沒有海銳所熟悉的大規模自動化流水生產線，更惶論工藝控製係統。這些東西都融進了每一台車床，一台車床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控製係統。海銳目前要麵臨的挑戰，就是將以前工作的係統控製從理論到應用，縮小到那麻雀般五髒俱全的數控機床裏去。機器不大，功能非凡，眼見口徑十來厘米鏽跡斑斑的鋼錠，先是被一節一節切成茶盅般大小，然後機械手伸開三指，握住“茶盅”喂進機器，玻窗關閉後，隻見機床飛速進刀，冷卻液四濺，各種刃具則隨加工工藝要求不斷自行變換著工作狀態，工件從夾具一端傳送到另一端。數分鍾光景，可以看得人眼花繚亂。更令人吃驚是完成後的零件，錚光瓦亮透出金屬奪目的本色。短短的三分鍾，這台機器就完成了切削、成型、鑽孔、銑槽、攻絲、鏡麵拋光、清理等多道工序。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工人們事先編製的數控程序來完成，而海銳他們所要做的，就是為他們提供能夠完成這些功能的數控軟件和相關硬件，為程序員提供可以發揮其數控編程技能的利器。
蒂姆是古巴城機器公司的技術副總裁，也就是海銳以前在安納堡培訓時的同學，這個年輕人剛踏出大學校門不久便是公司高管，他的職位，是很多立誌要衝公司玻璃天花板人夢寐以求的。毫無疑問，有個有錢的或者說有公司老爹，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海銳與蒂姆的交往，卻更多地帶有朋友的色彩。海銳並不是該公司雇員，所要完成的任務，純粹是為該公司占領二手數控機床市場的宏偉計劃提供技術援助。蒂姆有求於海銳。
工作一旦開始，海銳就全心地投入，可以說起早貪黑、盡職盡責，磨製中心從一堆廢鐵，漸漸變得有了高精度數控機床的莫樣。
一天，夜幕已經將小城籠罩在黑暗裏，將下班的蒂姆看見海銳仍在車間裏忙碌。
“海銳，進展如何？”
蒂姆來到滿身油汙的海銳跟前。
“差不多了吧，關鍵指標聯調時都通過了，收尾的幾項問題不大。”
“想出去吃點東西嗎？”
“行啊”
隨便清理了一下，海銳隨蒂姆來到城中一家夜店。
“你好，蒂姆。”
先來的客人們嘴上與蒂姆打著招呼，疑惑的目光全都落在他身後的海銳身上。小地方的人似乎從來沒有見過海銳模樣的東方人。
蒂姆將海銳一一介紹，寒暄之後，大家一邊喝著啤酒、望著牆上的大電視正在轉播的全美大學校際橄欖球聯賽，漫無邊際地閑聊起來。
海銳一邊品酒，腦中飄浮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他想起自己此時此刻，怎會在這麽一個地方、與這些人共飲？人們看自己的眼色與當年圍觀到中國旅遊的高鼻子、藍眼睛西方遊客的場景竟然如此相同。海銳當年為了練習英語，時常尾隨旅行團的遊人，用它蹩腳的英語與洋人搭訕。然而周邊的客人雖然對聊天的內容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卻一定不是為了學習東方古老的漢語。
酒過三巡，接近午夜，與蒂姆分手之後，海銳跌跌撞撞開車回到格楞納小酒店。回房之前在前庭呆了一會兒，醒醒酒。
一個玻璃櫃中的小玩具引起海銳的注意，那是一隻彩色布條精心縫製的布娃娃。
海銳想起，女兒說過的話，這種限量版的戴安娜“碧妮寶貝”，彌足珍貴，十分難求，據說還有收藏價值。大城市裏已經被碧妮寶貝粉絲們收羅一空，在格楞納這裏能夠遇見稀有版碧妮寶貝，實屬運氣。
翌日清晨，海銳第一時間便買下了這隻戴安娜。每次出差，海銳總會為女兒帶回些禮物，而這隻戴安娜讓海銳再一次成了女兒心目中的英雄。
再去古巴城出差，海銳仍然選擇住在格楞納小酒店，這次海銳兜裏裝了些女兒寫的小紙條，全是限量版碧妮寶貝的名稱。除了購得另一條限量版的蛇以外，海銳再也沒有發現更多的寶貝了。
古巴城機器公司項目順利收尾，正是這座小城讓海銳親身體驗了美國中西部偏遠地區的生活、工作和人文景觀。
“非常感謝，你所做的工作為我們翻新高端數控機床貢獻卓著。”
離開古巴城那天，蒂姆與他父親一道給海銳送行，蒂姆順手交給海銳一封信。
飛往芝加哥的客艙裏，海銳展開信紙，這是一封古巴城機器公司致電子數據係統公司的正式信函。古巴城機器公司對海銳的工作能力、技術知識、敬業精神和服務態度大加讚賞，溢美之詞躍然紙上。
海銳認真負責，完成項目出色、博得用戶好評的能力在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得到認可，古巴城機器公司的這封信函一定功不可沒。
同事在俄亥俄州調試的數控機床遇到難題，莫伊斯立即就想到讓海銳去俄亥俄救火，短時間內，任務完成，海銳就與同事一道回到公司。組裏的年輕小夥子戴維負責的德州項目也傳來好消息，驗收合格。
終於，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製造服務中心的應用工程小組開始給公司賺錢了。
8）公司一段情
道格拉斯布朗，公司新任首席執行官（CEO），步海銳的後塵來到了電子數據係統公司，公司開始重組，時不我待，布朗先生立即任命他俄亥俄大學的同學為公司首席營運官（COO），兩位首席，為公司帶來全新戰略部署，所謂揚長避短，收緊拳頭，重點出擊，公司的拳頭產品 - 軟件，再次成為公司職員的生活重心，公司製造服務中心的應用工程小組顯然不能成為公司核心。電子數據係統自從通用汽車分離出來後一直致力於開拓新領域的努力已是過去，一直，也就算到頭了，數控機床的領域已經拓開，對於海銳小組一班人，已無新可言。
現實跟人們開著玩笑，如同小組成立之初，海銳們再次沒有具體任務，公司也再次不指望什麽，組員們人心惶惶，開始各自的計劃，大家成天在辦公室碰麵，再不是經曆磨合期。坐板凳的日子實在難熬，大家都明白，公司不會白養吃飯的人，大家都在尋思出路。
職場老手都知道，沒有項目的人，定是首先被解雇的對象。海銳當初不為軟件而來，更不會改變初衷往軟件發展。莫伊斯當然不會知道海銳的心思，他還是比較喜歡海銳留下來轉戰軟件領域的，為了不讓海銳呆在辦公室，決定送他去學習，首先培訓微軟視窗係統管理資質認證，接下來是最新的數據庫管理資質，最後是甲骨文數據庫網絡管理資質。
“去吧，海銳。你不用擔心項目的事情。公司有規定，每拿到一個證書，薪水會有一次相應的上漲。”
莫伊斯決定給海銳這份甜差。
海銳仔細想想，十分感謝莫伊斯的好意，很多人都向往公司出資的培訓，時間花的是公司的，本事卻是自己的，有了這些證書，到哪裏都能找份好工作。
這幾項證書到手少說也要三年兩載，被解雇的後顧之憂倒是沒有了。但是，花這麽大精力考下這些證書，意味著海銳職業生涯的轉型，擁有最新軟件資質，在 IT 行業是必須的技能。
“我真的要改行幹 IT 嗎？”
海銳那段時間一直在給這個問題找答案。
“先學著吧，它不影響你繼續找工作呀？”
佳安提醒海銳。
“是這麽個理兒，那就先學著。”
海銳答應了莫伊斯，開始了微軟視窗係統管理資質認證培訓。海銳也答應了佳安，開始注意當地報紙求職廣告。
海銳沒有想到，已經在職場近二十年的老工程師，又要去市場搶奪剛剛走出校門年輕人的飯碗了，能夠理解達爾文的進化論，就不難理解職場的弱肉強食。
海銳知道自己不是弱肉，也不想強食手上的IT飯，一邊學習微軟，一邊瀏覽廣告，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著。
直到三月底的一天，海銳告訴佳安，自己申請了一個新車型項目執行工程師的工作，三大汽車公司之一，負責新車投產前期生產線自動化設備、機器人、電氣係統設計、安裝調試、試運行。海銳並不像其他工程師們為能進入三大汽車公司工作而自豪，隻是這份工作的性質，有點海銳自認為的“工程”味道，比之於碼農，海銳更傾向於“工”字。
經過汽車公司的麵試以後，海銳預感被錄用的可能性很大，這是他多年的經驗積累。坐在電子數據係統公司藍色寫字樓辦公桌旁，透過玻窗，看著七十五號公路上穿梭的車輛，海銳回想起自己職業生涯的軌跡。
將海銳引入工程領域，最初源於對物理世界奇妙自然現象的濃厚興趣，更兼海銳有著上天賜予的靈巧雙手。很多時候，他能夠滿足那個好奇心，創造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尤其是與電學有關的。雖然他對電的理解超乎尋常，然而卻對激光情有獨鍾，考大學的時候沒有如願光學專業，卻也自然進入電力行當。對於目前可能進入機械製造行業，海銳有點開始喜歡起自己的電力背景了。畢竟機械相對於電氣而言，實在是簡單，好歹還是在工程應用範圍。
“唉，這輩子就算是做工程的人了。”想起當年錢偉長教授有關科學家與工程師的教誨，海銳的自信心和榮譽感增添許多。
“獲得工學文憑和學位意味著什麽？”這個問題對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很多人都會認為是對自己學識或潛心苦讀之認可或褒獎。海銳最認同的答案出自一位普通工程師之口：“當你雙手接過工學證書的時候，表示你已經承諾，工程 - 將成為你一生所需要為之付出的事業。”
果然不出所料，汽車公司的聘書很快到了海銳手中，坐在藍色寫字樓裏的海銳開始推敲辭職信的內容。
說實話，電子數據係統是家非常理想的人力資源公司，能夠提供各種優越培訓條件，很多公司無法與之相比，特別對於年輕人而言，進來充實、武裝自己，在職業選擇上占領製高點。正是基於此點，電子數據係統的人員流動司空見慣，公司似乎並不吝嗇流失的人員，這裏的位置總是一求難得。市場上的求職者們的選擇，顯示出該公司的氣質。
“你不想重新考慮一下辭職決定嗎？”
收到海銳的正式辭職信後，莫伊斯這樣問道。
“是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海銳回應莫伊斯，
“公司重心的轉移，已經排除了我們項目發展的前景，我自己的職業規劃，並沒有準備好轉入 IT 界，汽車公司是個全新的領域，機會難得，想試試這個機會。”
“好吧，理解你的想法。連我都在考慮哪個部門會更適合我自己。你到了汽車公司，替我也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好的位置。”
莫伊斯最後這句，自然是玩笑話。
接下來的幾天，麥克爾弗朗西斯科、拉爾夫麥克唐納、保羅斯密斯等幾位經理，陸續跟海銳談過了，了解他辭職的想法，他們這種舉動在電子數據係統並不常見。“海銳走了”，卻引起電子數據係統一點小小波瀾，那是後話。
終於大地解凍，冰雪消融，久違的春天又回到車城來了，藍色落地大玻璃窗外，如畫風景，藍天白雲襯托下精細修剪過的花園植物，在海銳看來依然豐美，旁邊辦公室裏，玻璃窗內金發碧眼的女職員還是那一位，海銳上前說些道別的話語，然後轉身一步跨出這棟藍色大樓。
坐在轎車裏，海銳想起當年進入電子數據係統的情景，屈指一算，剛好一年。
海銳是喜歡這家公司的，離開的時候，心情有些莫名的惆悵，竟然浮現出一九二八年的浪漫詩人徐誌摩：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雲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哦，我得看看。
你這個玩法我可學不了，我的破鑼聲一響，怕更嚇得人避退三舍，門口可羅雀；也找不到你這珠聯璧合，錦上添花的，我還是先啃地得了。
謝謝車城兄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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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姐，最近發現一個新玩法，開始給自己的隨筆追加音頻。這樣，日後眼力不濟，就閉目聆聽即可。
此文剛剛加了第一和第二章，隨後會陸續加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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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剛剛加了第一和第二章，隨後會陸續加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