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

剛上小學，是在上世紀的一九六六年。

學校分配給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輕貌美的女老師，與現實版的韓式單眼皮審美觀完全不同，她濃眉大眼，兩條烏黑發亮齊腰長的辮子，絕對是傳統的大美女。她大約有一米六好幾，在那個年代的四川，雖然誰都不知道模特兒是個什麼職業，依據現行流行標準，她也是夠格的。

老師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有這樣一個班主任，在我們初入校園的男孩子們眼中，是非常自豪的。

班主任姓劉，有個好聽的名字，劉義芬。

小學生也有給人取綽號的膽量，尤其男生，很少不落俗套的。

“媽媽給了五分錢，買根冰棒四分錢，還 ？”

“留一分“

這就是我們這幫費頭子，給劉老師取的綽號。

劉老師，並不是通常的語文或算術老師當班主任，她教音樂。當她端坐在立式風琴前，十指彈出優美旋律的那一剎那，就是一幅四維畫卷。

當時也有一對一的教唱，小男孩靦腆地站在她麵前，手足無措，跟著琴聲放開青澀的童音，接受她的指點。我天生就是膽大好奇理工胚子，沒有絲毫的藝術細胞，全憑超強的摸仿能力在劉老師麵前混，一遇她彈奏出沒有聽過的音階就獻眼了。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讀譜唱歌，直到大學，港台之音如雷貫耳，抒情摸仿，鄧麗君、劉文正、鳳飛飛，...... 一發不可收拾。

我一點都沒有遺傳到母親的音樂天賦，母親隨便拿出一張簡譜，隻需一、兩分鐘，就可以唱出全新的歌曲。以前有娘家親戚總是叫媽媽劉三姐，我總以為，媽媽姓劉又是兄妹中排行老三的原因，其實媽媽會唱歌，也許是原因之一吧。

劉老師的音樂課，並不是我所感興趣的，而且我總是覺得劉老師任何時候的表情都很嚴肅，很少有表現出溫暖與開朗的笑容。劉老師的丈夫大概是軍人吧，隻是記得她的家，是在高高城牆頭那邊，充滿神秘的成都軍區東較場，門衛寒光閃亮的刺刀槍，讓人見了就想繞著走。

文化大革命一進入高潮，音樂就下課了，琴也砸了，音樂似乎封、資、修的必然，劉老師也逐漸退出了我們的視線。取而代之的是風糜全球的樣板戲，其實所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也隻是京劇獨嗚。我沒有音樂細胞，卻將京戲唱得有板有眼，居然混成學校能唱的活躍分子，班上排戲的主角。

劉老師調走了，上三年級後，新來的李老師接了班主任，教語文。李老師的丈夫在中科院成都分院工作，大概李老師對數、理成績好的學生偏心吧。我成了李老師的寵兒，李老師主政時期，樣板戲我唱主角，上台代表班集發言，誓師大會、講用會、表決心，統統包幹。毛澤東去安源巨幅畫像前，主席台非洲人民贈與毛澤東又被轉贈工宣隊躺在玻璃金鐘罩內黃黃的芒果後麵，臉湊在擴音機的麥克風上，我高聲代表全班。

全班占三分二的同學，很多隨父母來自北方，標準普通話根本不是我所能及，但我確代表大家，連川普都不用，地道成都腔，目中無人。

李老師當道之日，我還成功進入校乒乓球隊，既是主力又在體育老師缺席時代隊出徵，東城區小學循迴賽九負一勝，給學校和班主任長臉的，不是校隊的戰績，而是個人成績以及被區體委抽調集訓，日後竟然在東郊體育館揮拍較勁莊則棟。

國家體委主任訪問東體，興致勃勃赤膊上陣，揮拍大戰童星。重要的不在體委主任頭銜，而文革旗手對莊的青睞，才是他大紅大紫的原因。

有此機緣，我才有機會回校對校長、老師、同學們大吹特吹。小學最娛快的幾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李老師不小心，騎車上班途中，摔成骨折，大概老公心痛，不忍見她上、下班奔波。不久，李老師轉調離家較近的金陵路小學。我當時的依戀，若幹年後，已經參加工作，再去科分院拜會李運群老師，才算劃上句號。

繼任班主任是張老師，也教語文。張老師的丈夫，與父親和班上大部分同學的家長是同事，因而住同一大院。張老師的丈夫劉先生可能年資不足，暫住大食堂內竹蓆臨時搭建的簡陋蓬宿。

與張老師的關係，因為一件任性的小事，讓她非常不喜歡我。

一次學校文藝匯演，臨到我們班的對口相聲，我因記不起來的一件小事任性，拒絕出演，同伴已經在主席台上，全校同學的眼光齊刷刷地落到坐在台下的我身上，可想張老師的那個急，我的牛勁上來，紋絲不動，結果同伴隻能灰溜溜退回台下，全校嘩然。張老師自然氣不打一處來，從此我在她眼中成為壞學生。

闖下大禍，我並不知覺，隻是苦了母親，當晚帶我親上她家道歉，結果並不盡人意。

接下來，幾年間，母親利用當時工作之便利，製藥廠、醫藥局幫助張老師購買一種市麵上買不到的特效藥物。也不知她如何知道張老師家人需要這種藥物，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外加我那不爭氣的學習成績，連年名列前茅，著實讓班主任張老師恨不起來。

就在臨近畢業的一段晨光，能打一手好橋牌的技能，終於真正與張老師消除前嫌。每逢週末，我約上人在張老師的蓬宿，與劉先生一道會打幾輪橋牌。

小學畢業之後，當同學們進入中學，有一段人性大暴發。以前在張老師認為好學生的人中，露出本來麵目，夥同本來就不喜歡張老師的人，常常到張老師的住處騷擾，出言不遜，可以理解叛逆期的少年，總是自以為是，這種做法實在給她帶來不少煩惱，有段時間，她都不願意碰見這些昔日的學生。

我獨自轉入另一所中學，每每回家碰到張老師，都會主動問候，寒喧致意。當時並不知道那些同學的作為和張老師的煩惱。

張老師教語文期間，我第一次對這門課程有不同的興趣與收獲，在些之前，隻是以為識文斷字，就是語文的一切。關於立意、文章結構、中心主題、敘述、論證、手法??，一竅不通，張老師的教學，為我日後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大學離家，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再見到張老師，後來與小學同學團聚時，有人談到張老師對自己的評價，那時才證實，在張甫珍老師眼中，我是一個真正的好學生。

??

[華西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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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羨慕葦絮的自由自在。

[風中的葦絮]

讚車城兄好文！精彩！很珍貴的回憶！羨慕車城兄從小成績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