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糠市 —— 太恣肆

 

最近的一張成都老照片在同學群裏，引起一片漣漪。一張上世紀七十年代大慈寺老成都曬太陽、談三花的舊照，其中同學發現居然自己竟是鏡中人。

然而，這張照片所攝之人與地，讓我感受到是熟悉與親切。猜想，沒有幾個成都人，真正知道大慈寺周圍居住的街坊們，大家其實是叫“太恣肆”來著。

太恣肆南門，就是照片掛香腸處，往南數十米，便是成都典型的市井，北糠市街。說起北糠市，要連扯到我的職業生涯起點，成為國家職工最初的地方，就在北糠市。

一九八一年的隆冬，中國文革後第一批“高考”大學生正在經曆畢業分配，大家急切打探的首要消息非工作單位莫屬。學生們、家長們早就將沙坪郵電局的長途線路打爆，排隊等掛長途電話的人流，已經遠遠地延伸到了街上。我們電機係的分配方案還未最終定案，同學們相互之間也許還有調劑的餘地。我要打個長途，確定輕工業部成都設計院的具體地點。

從小就在西南電設廝混，位於成都市的部屬設計院幾乎沒有不知道的。這美其名曰的輕工部設計院，到也是聞所未聞。我們畢業分配名單裏，就有這麽個去處。鑒於分回成都的名額隻有一個成都市人事局，二個輕工設計院。如果設計院在成都市，我就不必填報市人事局的名額，以避免二次再分配到郊縣，眼光的短淺與我們當時需要回答係裏一樣，火燒眉毛。

電機好同學的母親在成都市委工作，他幫我，也不知怎樣轉彎抹角通過解放軍重慶警備區，軍用長途掛到了成都警備區再轉接到父親辦公室，請父親落實輕工部成都設計院的具體位置。

結果這不知名的部級“大”單位，貓在了不起眼的北糠市，離家還特別近。因為幾步路的功夫，父親幹脆直接實地察看一番。原來，該院剛剛從內江搬回成都，滿院的“內哈兒”，難怪我們老成都不知道。因為父親的到訪，我還沒報到，動力室的李主任就已經知道我了。

回成都沒幾天，清楚記得，在一位還是現役的女同學陪同下，去單位了解情況。穿過小巷與民居，人聲潮雜、青瓦蓋頂的居民院壩堆中間，果然有一個院壩，門臉雖然與民居無異，中華人民共和國輕工業部成都設計院，這塊嚇死人的牌子可是一點不含糊。漆黑厚重的大木門，非常市井，卻與國家機關格格不入。進門首見，一位中年婦女，正在大門邊揭蜂窩煤蓋蓋。本來我那位同學的紅領章、陸軍軍裝裝束在這青灰相間的居民堆裏就已經很紮眼了，街道大媽般的設計院工作人員就算是“錦上添花”之景，哪裏像個所謂的科研單位。後來才曉得，這位居民大媽，是設計院後來為數不多的高級工程師之一。和女同學一道跨進設計院大門時，這一對是國家分配前來報到的年輕大學生 ?人家也覺得不像。 看來人不可貌相，道深不在廟小。

北糠市，除了這家並不屬於此地的中央單位，還有一家北糠市旅店，算是國營企業，其餘剩下的，就隻有居民院壩和菜市場了。這家小小的街道旅店，因為設計院的原因，再也不需要搞銷售、做生意了。設計院初到成都，沒有職工宿舍，所有外調至此的工作人員和家屬，以及陸續由國家分配而來的大學生，統統長住北糠旅店，它的大小客房，皆由設計院包幹。

我這成都人，自然隻能住在家裏，好在東風大橋離北糠市實在是太近了，每天騎自行車上班也就幾分鍾，時常能夠見到貪睡才起的市民正在街沿邊漱口刷牙，果然，這成都慢生活，淋漓盡致，可設計院一點沒有機關大院的範兒。

不過，中央單位有中央單位的活法，上、下午雷打不動的工間操照常舉行，隻是廣播體操音樂因怕擾民而盡量壓低音量，而我們那些身體倍兒棒的年輕人，根本不做操，十五分鍾的休息時間，就去北糠市菜市場逛，即便不逛菜市，也會在北糠市街上行走，直至東大街，體察民情。

當年的北糠市，似乎主要活動都是向南進行，南邊盡頭是成都最負盛名的東大街，從牛市口到牛王廟，那個牛啊，

再到鹽市口，之所以能“市”，絕少不了商業網點，東大街 的商鋪、名食，現在還能記得起的就有，譚豆花兒，香風味 兒，......，如果東大街是熱鬧的海洋，糠市街則是那溢出的 熱鬧之回流。

從北糠市往北就大不一樣了，沿太恣肆牆跟兒，一水兒民宅，冒頭以後匯入蜀都東幹道，這才又開朗起來。這也難怪，當年之寺院，陰森森的鬼地方，早就被革命了，遠不敢有如今的香火，再加它又是成都警備司令部駐地，早已戒備森嚴，什麽人，憲兵啊，你怕不怕?電影裏的警備司令部就是這麽給人印象的。我每天上班就走這邊，走著走著，膽子就越走越大了，越走越遠，跨過了太平洋，那就什麽都不用怕了，現在知道自己的膽大包天是從這裏走出來的。

成都市很大，我想去走走，設計院身在北糠市，心在成都更大的天地。從到成都的初始，它就在醞釀建造自己的大樓與大院。伸手輕工部，腳踩成都市，設計院選中了成都黃金地段開建自己的老巢。我們棲身北糠市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設計院的宏偉規劃，周末得空，也會跑去看人民公園對門，雄踞蜀都大道邊，正在施工中的辦公大樓。

八層高樓，能讓你修在幹道邊，說明輕工院的辦公樓怎麽也算氣派了。蝸居北糠市不久，我們終於逃離市井，越來越不接地氣了，設計院的工程也開始從四川走向全國，部屬設計院也開始有點部屬機關的樣子了。後來又把院爪伸出國門，染指東南亞和中東地區，甚至跑到了南美，承擔的國際建設項目，早在一帶一路之前就有了，翅膀算是長硬了。當然，更不接地氣的我早已飄洋過海，沒有絲毫的貢獻。

今天想起北糠市，想起當年一同打拚、蝸居北糠旅店的 愣頭青們。身居總裁、總理、總工、總主任、......高位的， 一定不要忘了我們起家的地方 - 北糠市。
 

[華西車城]

回複 '俺老四川哈' 的評論 :
哦，看得懂 ？ 咋覺得你小弟不是重慶崽兒邁 ？

[俺老四川哈]

不是地道的成都人，讀不懂你這篇文章的味道。 談三花， 哈哈，估計沒有幾個人懂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