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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之路 (五)

(2014-07-31 15:55:06) 下一個
(五)讀洋學位

前麵講了,出國前考了個不中用的托福,不是說成績不中用,而是指底特律大學的規定。隨著全球國際化進程步伐加快,到底特律大學留學的外國留學生,魚龍混雜越來越多,那種高分低能的學生,他們見得多了,底大自創一套英語水平測試,所有國際學生必須參加這一入學考試,所有 其他英語水平考試成績僅供參考。根據底大英語考試成績,再附加入學條件,就像有些大學的條 件錄取。底大的聰明之處在於,愛團鐵中並未寫明條件,讓人感覺是無條件錄取。反正隻要到了 美國,他們大多都不介意。學校也是,他們自信,通過底大的英語課程學習,學生定能通過語言 關而進入專業學習,嘿嘿,對不起,就是得多花點銀子。
底大英語考試成績分三等,入學條件因而分三類,沒有通過第一檔分數線的學生,不能選擇博士 或碩士課程,需要從英語課程選起。通過第一檔分數線的學生,可以選擇專業課,但必須至少選 一門英文課。通過第二檔分數線,則不附帶任何條件,可以自由選擇專業課程,學校推薦一門英 文閱讀課,供學生選擇。聽起來沒什麽特殊,但對於囊中羞澀的大陸學生、尤其是自費生,有兩 點特別重要。
第一是學費,底大因為是私立,學費在密西根的大學裏可能是最貴的,各種專業課程收費不一, 當時電機工程研究生課程是每個學分三百六十美元,英文課程學費稍低, 底大國際學生和本州學生的學費沒有 差別,一視同仁,這點到是很公平。 而本州其它公立大學每個學分隻在一、兩百美元範圍,本州公民更低。
第二是時間,對於像我本人這種沒有 資助的自費生而言,呆在學校的時間 越長,意味著花銷越大,公費生和有 資助的同學不是問題。我的目標是盡 快獲得學位、結束學業,工作掙錢、 養家糊口。開學第一天,所有國際留學生,集中在底大鍾樓和福特生命科學大樓之間 的大會議室參加底大英語考試。幾小時下來,我焦急等待命運的安排。第二天來學校看成績以決定下邊的路如何走。拿到成績,結果讓人鬆了口氣,不用花冤枉錢在英語課上。
底大研究生的每門課程為三個學分,電機工程碩士需要修滿三十個學分。留學簽證要求保持學生身份全日製,在底大是每學期修滿九個學分。根據兜裏的銀子和學習計劃,自認為選了個最佳組合,我注冊了兩門專業課程外加選修英文閱讀,我並不想提高閱讀能力而選閱讀課,隻是因為這 門學校推薦課程免費,白讀,同時又能滿足全日製學生身份。
學校的費舍爾(Fisher)大樓,以前叫波爾沙(Bursa)大樓,是學校行政管理中樞,也是我最恨 的大樓,每次來這裏隻辦一件事,就是交錢,大樓黑黑的外表,其實就象征它在黑我的銀子。每次從波爾沙出來,兜裏就潦空潦空的,血汗錢都流入這棟大樓了。開源節流,當下我眼下的頭等大事,能節的流也就如此了,下邊要做的是開源,沒有新源頭,自知兜裏的銀子熬不到畢業拿文憑,現在人生地不熟,也沒辦法,下一步必須想法掙錢,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心上。

掙錢的事急也沒用,很多其它事情需要辦理。在利維諾伊大道離瓦潤頓不遠的地方,有個州政府 社會安全局的辦事處,申請社會安全號碼是在美國生活必需的,這個九位數的號碼將會伴你終生, 也是你最準確的身份證。我在同學的帶領下,在這裏有了這一美國身份,某種意義上的身份,當然,慢慢來嘛,路得一步步走,你懂的。

接下來還需開個本地銀行賬戶,由於沒有收入,開這個賬戶也是為了方便給人送錢罷了。利維諾伊大道與“七脈”(Seven Mile)路交口處有家“寇美瑞卡”(Comerica)銀行,那天我步行去辦理這件事,路上與一非裔年輕人擦肩而過,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我有點莫名害怕,他有點驚奇家鄉大街上的黃皮膚行人。寇美瑞卡銀行職員熱情接待了我,在一間小辦公室為我辦理開戶事宜, 護照、臨時駕照和社會安全號碼三證齊全,這次省了數百元大鈔的過程,也沒有檢驗真偽的麻煩, 我拿出了花旗銀行的支票。她提供了五花八門的銀行賬戶種類讓我選擇,從前聽也沒聽說過,在國內的時候一切都是現金交易,寫支票都是公家的事情,私人支票連新生事物都算不上,根本不存在。盡管我現在還沒有財,可學習理財就從這裏開始了。

轉眼到了十一,接下來又是雙十,接踵而來的中國國慶給底特律大學添了點麻煩。以前底大中國留學生幾乎全部來自台灣,曆年來學生會慶祝中華民國國慶也沒有問題。現在大陸中國留學生多了起來,也開始慶祝自己的國慶,有好事者看不慣校園裏升起青天白日旗,跑到學校逼校方表態隻承認五星紅不承認青天白。台灣同學當然不幹了,統獨矛盾激化了,人們開始給自己劃線,以前理所當然的觀念受到挑戰,我也開始從與台灣同學的交談中逐漸理解台獨理由,更多關注台灣,這與以前口號式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式的、中央政府灌輸的關注有了很大區別。大陸的青年人其實並不了解台灣,僅有的了解隻限於政府的宣傳,心中隻有一種觀念,台灣是中國的神聖領土,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台灣青年人也不了解大陸,從小生於斯長於斯,與大陸聯係 僅在枯燥的課本上,長江黃河對他們而言沒有具體意義,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淡水河、基隆港 才是他們的家園。從大陸撤遷台灣的老兵很多不願觸及舊日之傷痛,更不想因它影響後人,忘卻過去有時並非壞事。當這些台灣青年像其他任何地方青年一樣,成長到叛逆的歲數時,便開始挑 戰正統與說教,要他們守住本來就不感冒的大陸之根,就是費力不討好,再強勢地逼他認同,結果就要台獨了。

擁有私人小轎車根本算不上美國夢,但要在美國生活根本不能沒有私家車。一心想要出去掙錢的我,一直在想這件事,畢竟小車價格不菲,沒有它卻寸步難行,遑論開源了。兜裏再沒銀子,這個資也是必須投的,否則就是坐吃山空。保險、維修、汽油花銷能否承受? 買車與否似難決斷, 這是對大多數同學而言,我的決定非常容易,買,沒錢也得買。小車是美國生活的必需品,沒有生活必需品,怎能生活呢,答案就是如此簡單。

買車和幫別人買車的經曆是很多留學生難以忘懷的留美生活亮點之一,講起來他們可以眉飛色舞、 頭頭是道,尤其學工科的,修車技術也是留學階段磨練出來的技能之一。請有經驗的同學出主意, 提參考,我開始留意二手車市場各種廣告,收集星期天的報紙分類廣告中的汽車版,仔細研究, 打電話、約時間看車。車到是看了不少,真要掏錢出來弄它一輛回家,考慮的因素還真不少。便 宜貨幾百美元就能搞定,能跑多久就看經驗和運氣了,這種車幾乎沒法維修,不是技術問題,而是維修人工費的問題,修一次車的錢也許比買它的錢多出好幾倍,美國的服務好,人工費高是關鍵。除新車以外,能夠靠得住的車價格就不是幾百美元的檔次了,也超出了我能承受的範圍。仔細點點兜裏餘下的銀子,盤算怎麽也得支撐到放暑假吧,暑假不需要受全日製身份限製,餘下的 學費全靠暑假。計算結果,可以買台一千美元上下的車,希望這台車起碼能夠支撐到我找到工作。 看車的時候,老愛往富人區跑,總希望賣主住在富人區,也不知是什麽心理這樣想。

一輛“尼桑斯坦紮”(Nissan Stanza)的十年老車廣告引起我的注意,已開九萬多英裏,賣主要價一千四,我決定去看看,請朋友抽空一同前往,杭州室友加北京室友,我們三人驅車到北郊的羅切斯特相車。我的臨時駕照不管用,如果成交還需要駕手幫忙將車開回來,三個人是必須的。

看車、試車、講價錢,講到一千二,賣主便不肯再降,說他新裝的音響係統就值兩百,奢華的音響係統對我來說既無必要又不增值,順口說,留下你的音響再減二百,他還真舍不得他的音響, 說隻減一百五。就這樣,他拆走音響,留下兩個大洞,我的第一輛私家車到手,一千零五十的尼 桑斯坦紮。

 

回程遇到警察,紅燈一閃讓我們靠邊停下,從來沒有招惹過警察,有點慌張,急急忙忙滾出車來, 伸手就往口袋裏摸買車證明文件。警察如臨大敵,一手摸著腰間的手槍,一邊高聲喝道:

“車裏呆著,手放在能看見的地方,不許亂動”。

兩名驃悍的警察一左一右,慢慢靠近我們,掃視車內,確認沒有危險後才開口:

“出示車輛登記證、駕駛執照”。

我們剛剛拿到汽車,還未登記注冊,於是將同學的駕照和賣主簽過字的易主文書遞了過去。警察拿過文件退回警車,過了很久,他們走了過來,這回輕鬆很多,臉上居然也有些笑意。看著我們外國學生模樣操著蹩腳英語回答提問,開始幫助我們,說新買車要事先申領一張臨時車牌,他們之所以要讓我們停車,就是沒看見我們的車牌。還有,警察停車檢查時,不要隨便亂動,呆在車 裏等待指示,切忌往口袋裏掏東西,那是十分危險的動作,據說警察會因此開槍。

自從有了汽車,成天就想練習,練好本領才能去考路試,路試過關才能領到正式駕照。練車需要有正式駕照的人坐在旁邊,每次我們到菜市場買東西,我就自告奮勇給大家開車。底特律市中心有個有名的貝爾島,為了練車,我就帶著幾個室友去玩過一回,照了些有底特律風景線和對岸加拿大為背景的照片,這些照片寄回成都,成了家人了解我在這裏與何人為伍,以及底特律市容的 第一手資料。

一個周末,遠在安阿堡的學弟邀請我去他家參加聚會,自他送我到底大以後,很久沒有來往了, 我欣然答應前往。從底特律去安阿堡路途不近,也想借機練練車技,獨自一人便上路了,正趕上利維諾伊大道翻修,沿途坑坑窪窪,新手上路東躲西拐,避讓著危機四伏的路麵陷阱,隻聽“撲 哧”一聲,我的斯坦紮不聽使喚的歪向路邊,趴在這非裔居民區動彈不得。我連忙下車查看,右前輪醒目一條大豁口,車胎爆裂,原來是路麵突出的下水道鋼蓋邊給切的,倒黴。從後艙拿出千斤頂和備胎,蹲地上我開始換胎,想盡快離開此地。使出了吃奶的勁,鏽死的螺絲它紋絲兒不動, 不知是因為緊張害怕還是體力透支,汗水積聚腦門。此時,路邊悠哉遊哉走來一位非裔青年,看了我一眼,說讓他試試,我乖乖地閃一邊,隻見他拾起我仍地上的套筒扳手,左手撐在護泥擋板上,右手輕輕一提,螺絲兒便一個個乖乖地滾出。接著,他又幫助我安裝好備胎,我還來不及道謝,他拍拍雙手,亨著小調,繼續悠哉遊哉向他下一個目的地前行。我則膽大而又冒昧地來到一 戶人家,想借用他家的電話告訴學弟一聲,我不去安阿堡了,出師不利,不想再冒險。這位非裔青年和這家住戶在危急時刻提供的幫助,給我上了種族歧視的第一課,潛意識裏的偏見開始有所改變,純一膚色環境裏成長所天生的觀念頃刻崩塌,身處美國這個種族大熔爐,我明白了善良與正義不是以膚色來區分的道理。

聖誕節悄然而至,這冰雪世界是成都娃兒第一次所見,多少有些令人興奮,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雖然望不到長城內外,大湖區自然的景色足以讓人陶醉。每逢佳節倍思親,學校放假了,為了並不是一個共同目標走到一起的室友們,為了忘卻遠離親人的孤獨,我們決定一起出趟門,慶賀節日,幾年以後誰還會知道大家能不能見麵,記住當下共同生活、打拚的地方,畢竟同一屋簷下,我們應該像一家人一樣。大家決定去底特律北麵的弗蘭克姆斯(Frankenmuth),這是 一座早期德國移民聚居的城市,小城很有德國風味,室友們在節日氣氛濃烈的小鎮逛街,小餐館 吃晚飯,喝啤酒。這次短途旅行,應該是我留學生涯過得愉快而幸福的一次。

春節來臨了,幾乎沒有節日氣氛,這裏沒人感興趣,從中國來的人多少有些失望。校學生會的中國同學有些不大甘心,通知大家,某年某月某日,到斯特林高地(Sterling Heights)一家中餐館聚餐。我本來不是很想去,一是不想參加社會活動,二是沒錢下館子。上海老大哥勸我去,認識一下其他底大留學的中國同學,另外他化學係學友的老婆,是位漂亮的四川姑娘,他要介紹我們認認老鄉,不知因為老大哥的盛情邀請,還是漂亮的四川老鄉,我參加了中國同學的聚餐。餐會上與姑娘聊天,才知道她來自自貢,老公在底大化學係讀博士,她也順便讀個碩士。雖然從小長在四川,因為是上海內遷大廠,家裏人並不怎麽講四川話,不能算真正的四川人,不過老鄉還是認 了。

學習上的事情就沒有那麽樂觀了,第一學期選了計算機操作係統和數據結構兩門課,碰巧授課教授是數學係的朗伯格兩夫婦。丈夫在校外開有自己計算機的公司,上課時才來學校,其實美國大學教授很多人都這樣,自由得很,這也是教授職業讓人羨慕的原因之一。課程要求使用帕斯卡 (Pascal)語言做作業和項目,以前我們隻正式學過老掉牙的“阿哥 60”(Algol60),後來在設計院的時候自學一些“否喘 77”(Fortran77)和“貝瑟克”(Basic)幾種高級算法語言。沒辦法, 隻好到學校圖書館現借一本帕斯卡教材,帶著問題學,活學活用,常用結合,急用先學,立竿見影,在用字上狠下功夫。林副統帥教的辦法,多麽熟悉的語言啊,不過我可沒用在學毛著上邊。 朗伯格夫人到是一心一意地教學生,很多時候都是她親自答疑,助教都沒用。同住地牢對門的上海姑娘這學期與我選了同樣的課程,與其他同學討論的時候全靠她張羅,調試程序糾錯的事我多花功夫,其他時間我就到處尋思打工掙錢的事。

朗伯格教授們指定的教科書,對我來說皆為天價,一兩百美元一本,我老要折算一下人民幣看看值我幾個月的工資或者幾年的工資。學校大校門對麵利維諾伊大道上有家小書店,它專賣舊書, 聽有經驗的同學講,很多底大學生畢業的時候就將用過的教科書賣給這家書店,用過的教材在這裏打折出售,那時向伊貝、阿瑪嚷這類網店還沒生出來。我隻能來這裏淘寶。要用的教科書似乎這裏都能找得到,告訴店主底大的課程號碼以及教授名字,他很快就能找出你要的東西,底大教授好象是與他們溝通過的,或者他們做了功課,察看了學校每學期的課程編號和任課教師,事前進了那些書籍,二者必居其一。實在買不到就采用複印的辦法解決,反正新書是買不起的。我的《數據結構》就是複印本,學校圖書館的那些複印機上醒目之處,皆有版權法的提示,估計幹這 事兒的人多,學校為了逃避知情不報的責任不得已而為之。其實美國訂有很多的法律並沒有嚴格 執行,不是說就該鑽空子,製定法律的目的,除了明確如何懲罰違法者,還有樹立法律意識的教 育作用。每頁五美分的價格,引誘著我這個窮光蛋學生,明知故犯,現在知道了為什麽朗伯格教授們指定的教科書,對我來說皆為天價,一兩百美元一本,我老要折算一下人民幣看看 值我幾個月的工資或者幾年的工資。學校大校門對麵利維諾伊大道上有家小書店,它專賣舊書, 聽有經驗的同學講,很多底大學生畢業的時候就將用過的教科書賣給這家書店,用過的教材在這 裏打折出售,那時向伊貝、阿瑪嚷這類網店還沒生出來。我隻能來這裏淘寶。要用的教科書似乎 這裏都能找得到,告訴店主底大的課程號碼以及教授名字,他很快就能找出你要的東西,底大教 授好象是與他們溝通過的,或者他們做了功課,察看了學校每學期的課程編號和任課教師,事前 進了那些書籍,二者必居其一。實在買不到就采用複印的辦法解決,反正新書是買不起的。我的 《數據結構》就是複印本,學校圖書館的那些複印機上醒目之處,皆有版權法的提示,估計幹這 事兒的人多,學校為了逃避知情不報的責任不得已而為之。其實美國訂有很多的法律並沒有嚴格 執行,不是說就該鑽空子,製定法律的目的,除了明確如何懲罰違法者,還有樹立法律意識的教 育作用。每頁五美分的價格,引誘著我這個窮光蛋學生,明知故犯,現在知道了為什麽殺人越貨 者乃窮人居多。站在那裏複印的時候,其實自己也有做賊的感覺,好像周圍有千百隻眼睛盯著你, 一站就是十幾二十分鍾,複印機咣當咣當不停歇,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你在幹什麽。不過,到也沒有人出來幹涉,大概他們同情窮學生,或者不管他們的事兒,誰知道呢。後來算是學精了,不用 一次複印整本書,學到哪裏提前印到哪裏,盡量少在複印機麵前站著。

畢業的時候,再窮,也沒有因為幾個小錢將自己用過的書籍倒給那家小店,全部自己留著,不為以後使用,僅僅為了留住那份記憶,窮書生的記憶。

校內餐廳

終於在學校餐廳謀得一洗碗打雜的活兒,拿的是密西根法定最低工資,每小時四塊兩毛五。學生們用餐後的餐具,通過傳送帶源源不斷回收進廚房,我的任務,就是放進裝餐具的塑料籃子,再放入洗碗機。同時要迅速從另一端取出洗好的餐具,碼放整齊,傳送帶又送出去共用餐者使用, 周而複始,我就像機器的一部分,跟著機器運轉。用餐人多的時候,就轉的特別快。午餐結束, 還要掃地做清潔,幾個小時轉下來真有些腰酸背痛。不過精神很好,有錢掙了,坐吃山空的日子算是有個頭了。就這樣的低工資,除去稅收,每月也能收個一百七八,基本上可以解決我的房租和生活費。當然,學費靠這種工作是不行的。想要餐廳多安排點時間都很困難,僧多粥少,排隊想要這份差事的多了去啦。記得派活兒者,他其實也是打工的學生,是個白人小青年,名字叫塔德,他在餐廳的職務叫“滿你機兒”(Manager),小小年紀,神氣活現的,他,掌握了我們的收入大權。怎麽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有時候,他也給點甜頭嚷我嚐嚐,不用洗碗, 出去給用餐者分食物,就是掌勺往進食的學生盤裏盛飯菜。好差事兒哦,見喜 歡的人就多盛點,不喜歡的手就抖厲害 點,反正也不需要過秤。

餐廳打工的一件小事鍛煉了我的心理承 受能力,那是一個寒冬天,廚房的垃圾裝袋以後需要扔外邊巨大的垃圾箱內, 同在餐廳打工的一位化學係攻博同學讓我代勞,原以為他衣衫單薄怕冷,我沒多想,助人乃我的天性,尤其當別人請求的時候。後來他流露出了真謂,讀博士的在餐館掃垃圾,怕讓熟人看見臉上無光。我知道以後非常不快,我也有熟人在此念書,他不是不知道,不過我當時還沒有念博士,是不是念碩士的人扔垃圾就不丟人呢。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為他打掩護了,反而使壞地想方設法讓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久他便辭工不幹了,臉麵於他比金錢更重要。其實這事也讓我思考,國內工程師幹得好好的,怎會落到這 副田地,打這份工並不是我留洋的目的,也一直深信未來的美好,這裏的一切都是暫時的,是留學初年心理考驗的第一關。學期結束,學業完成百分之二十,不過兜裏銀子流失太快。熟悉大底特律後,便尋思能不能轉個學費便宜點的公立學校,密西根大學,密西根州立大學,韋恩州立大學,奧克蘭大學,東密西根大學,還有考慮過另一家私立的勞倫斯技術大學,周圍可能的學校悉數過一遍,考慮到校園環境、學費、可轉學分和其它因素,便向位於伊普斯蘭蒂的東密西根大學投出了申請。東密大是所以文科為主的大學,唯有數學係的計算機專業符合我的胃口,計算機碩 士學位需要修滿三十八個學分,每個學分二百一十七美元,看起來比底大能省不少錢。很快學校便寄來了錄取通知書,不過要我補修兩門數學課,別的課程也許好說話,可是數學課對於精打細算銀子的我來講實在沒有必要。我向學校表達了免修數學的要求,研究生院要我直接同係裏的教授談,約好時間,我開車去了趟伊普斯蘭蒂。

接待我的係主任英語裏透出俄國口音。我告訴他學校要求補修的數學內容在我本科的學業裏已經包括了,他耐心聽完我要求免修的理由以後,深信不疑中國學生的數學水平,指出我提供的成績單裏沒有具體顯示所要求的內容。自己翻譯成績單的時候,圖省事,高等數學一項涵蓋所有數學內容,不像這裏分得那麽細。不過成績單上的三百六十多課時的高等數學,到是讓係主任十分好奇,都包括些什麽呢,如果我能提供證明,他便可以決定是否讓我免修。我突然想起,自己來美 國時帶了樊映川的《高等數學》以及《高等數學的理論與習題》、《工程數學》、《複變函數》、 《矢量分析與場論》等等書籍,為的是複習久已忘記的東西,好應付上研究生課程。於是我說, 可不可以給他看看我曾學過的教科書為證,他欣然同意。

第二次見東密大的係主任,我帶來了上述書籍,係主任翻看以後笑笑對我說,你確定不是在開玩 笑,指望我懂中文也太難了點吧。我則反唇相譏,數學不是國際通用的語言嗎,公式定理這些內容,懂數學的人怎麽也能從中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他聳了聳肩,讚同我的說法,我十幾年前在教科書上鬼劃桃符的筆記此時幫了很大的忙,他確信我是學過這些內容的。

“行,你不必補修那些課程”

他痛快地批準了我的請求。

東密大每門課四個學分,兩門補修課變成兩門不修課,係主任金口一開共為我省下一千七百多寶貴的銀子。細細盤算之後,盡管總的留學費用會少些,最終我選擇留在底大,不去東密大。理由有三,第一,他們不讓我轉已到手的六個學分,那是我花了兩千多美元掙的,浪費金錢不是我的習慣。第二,掙六個學分要花差不多一學期,來美國求學的頭幾個月等於白來,畢業時間又要後移,不幹,浪費時間也不是我的習慣。第三,東密大所能夠提供的學位,是文學碩士,似乎不如 工學碩士在找工作的時候吃香。其實我膽敢作此決定,最重要的是兜裏的銀子,還夠在底大再修九個學分,堅持到暑假就是勝利。

在底大的第二學期,則是我留美生活最為悲慘的日子,在沒有征詢老同學經驗的前提下,愣頭愣腦地選了三門專業課。伊朗教授阿席開的《數字控製係統理論》,美國教授馬克開的《微處理器 原理與應用》,還有印度教授莫漢的《超大規模集成電路》。據說係裏這三位教授的課是最難學的,沒經驗的我一頭紮了進去。

阿席在外邊有自己的公司,就像上學期的計算機朗伯格教授,數字理論並不比本科內容深奧,我上課的結果也與上學期的結果相似。馬克是公認最嚴厲的教授,他的母校算是底大,拿了麻省理 工的碩士和家鄉奧克蘭大學的博士,上課時語速特快,簡直就像機關槍,劈劈啪啪,一節課的內容相當豐富,當人家好幾堂,這門課讓我初次接觸了匯編語言的內容。我筋鬥撲爬地預習、上課、 複習、作業、實驗,勉強跟上,搞得很緊張。偏偏又加上個莫漢,用非常強的印腔英語授課,我上他的課基本上是在坐飛機,全靠自己看書。本來能夠聽懂百分之四五十的內容,到他這裏還剩百分之二十就算是燒高香了,他對於國際學生英語差同學的同情心與他的學術水平一樣的不高, 時不時地指出我們自己早就承認的事實,要求提高語言能力以適應它的教學。如果我是二十來歲的人,也許應該努力去做,在工程界摸爬滾打近十年的工程師,回來坐進課堂已經不易,盡快拿學位,回到熟悉的領域大展鴻圖才是我所需要的。我沒有奢侈的時間和金錢去學英語,課餘的時間要用來打工,首先要養活自己。不過,憑良心講,這門課是最有知識內容的。我作為電專業的學生,無論強電還是弱電,電路知識功底頗深,就算半導體門電路也不陌生。然而超大規模集成 的理論、原理、應用、製造工藝,對於我確是全新的內容。抽象出來的電路原理與計算理論到了超大集成就給顛覆了,有目的地控製半導體材料純度、氧化膜厚度、覆蓋層數、印刷寬度與結構、 尤其間隙尺寸等非電量參數,居然決定了集成塊的電性能,非常吸引我的興趣。班上一位叫傑弗的美國同學聯係到了知名半導體製造商哈裏斯(Harris)在俄亥俄的一家工廠,學這門課的同學們有機會參觀芯片製造工廠,我第一次身臨隻露雙眼的潔淨車間,第一次看到激光加工工具,知道些超大集成規模工藝流程,明白了高精尖技術應用超高集成芯片是如何煉成的。

學校計算機中心要招個學生助手,每小時五美元的工資招徠很多學生競爭,我也去試了一下,結果也沒有爭過次大陸來的同學,誰讓這裏有個同是來自次大陸的滿你機兒掌權呢。

一天,正在瓦潤頓家裏看書,接到一個中餐館打來的電話,說是以前有人在他那裏留了個名,一 有招工位置就通知,電話裏講的名字我沒聽說過,連忙問在家的安徽室友,他說那人早搬走了, 你不是也在找工打嗎,幹嘛不應承下來。是哦,我咋那麽傻呢,經他提醒,便趕忙回話問要不要我,那邊說可以試試,工錢給七美元一小時。真是喜從天降,我正愁花錢如流水啊。

這家餐館位於“芬叩”(Fenkell)大道,在離家南邊一英裏左右的地方,據說周圍環境不太好, 隻要有錢掙,我得去試試。餐館非常小,隻做外賣不包堂食,兩位講廣東話的合資人開的。他們的買賣隻收現金不要支票,可見多麽地不相信周圍的客戶。我的任務是包外賣、收錢、打雜、接 電話,幾乎什麽都做。收錢的小窗口外麵是鐵欄杆,顧客隻能將錢遞近來,我便遞出他們訂的餐, 有時連顧客的模樣都看不見。一天晚上,街上傳來砰砰的槍聲,老板讓我趕快關店門,接著便聽見門外急促奔跑的腳步聲。時間一長才知道他們雇人的原因,其中的合夥人老婆快要生孩子了, 他必須提早回家,再不能等到午夜關店。剩下的一人不敢半夜懷揣現金,過街去停車場,需要多 個人壯膽,我的任務也就多了個壯膽的作用。

有天晚上,顧客不多,我與年輕一點的老板聊起家常,他平常對我比另一位善些。他叫我先生, 因為我是讀書人的原因。可能觸景生情,他對我談了他的家世,原來父母是地質工作者,常年在外疏於管教自己的孩子,結果他打架鬥毆,無惡不作,終於有天惹了大禍,避難偷渡到了香港, 成了香港黑社會的小嘍羅,殺人越貨的事情沒有少幹,最後連香港都呆不住了,又偷渡來了美國, 辛勞打工幾年後用積攢的錢財與人合夥盤下這個小店。話語之間,可以看出他對讀書的向往和無奈。一個多月以後,生孩子的合夥人回來了,他們便辭退了我。沒有想到,這裏打工的經曆,使我能有機會與有黑社會背景的人員接觸,多少了解點另一世界的一星半點的內幕。

上課打工,打工上課,日子就這麽飛快地過著,終於熬到四月份,學期結束,學校要放暑假了。 學習成績的不如意,加上兜裏銀子告罄,無論如何在底特律是呆不下去了,不過我的學位按底大 的標準算是完成了一半,十五個學分到手了。

與紐約的親戚聯係後,決定遠走他鄉,直接去紐約淘金,據說紐約的機會遠比密西根多,即便日後不能讀書了,呆在紐約存活的可能性也比密西根大得多。底大放暑假比別州的大學早,聽說一到暑假很多留學生會去紐約打工,那時候找工就不容易了,一定要搶在別人前麵。我開始了去紐約的準備,先到底大國際學生服務部,請阿格尼絲漢森女士在我的愛團鐵背後簽上暑期打工的許可,再找房管經理北京小夥談退房,他好意地問我回來的時間,是否需要為我保留這個房間,回 來的時候比較方便。我哪裏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如果淘金不成,沒有掙到學費,我回來還能做什麽? 也許我會在紐約隨便找個什麽學校,完成剩下的學業,總之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如果有錢繼續讀書的話,說不定會轉到更加適合的學校,總之,我給他的答複是否定的,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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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he 回複 悄悄話 謝謝車城兄特意放大字體!
這一篇很長,內容很豐富。你的許多經曆我都能感同身受。剛到美國兩手空空,那時美國的消費與國內差別不是一點點地大,所以囊中羞澀 ,不得不為五鬥米折腰。你買了車遇到警察的事類似的我也碰到過,一部警車一直跟到我住的小區裏,沒按alarm,我停下來,走出車,用手勢(指著鼻子)問是我嗎?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那位警察也是停了車出來,用手勢讓我退回車裏,然後過來檢查。事後,我先生說在美國遇到警察你絕不能把受伸進口袋裏,他們回以為你掏槍的。哈哈。
我也有坐進過一個hei女孩的車裏,那時剛到,住在公寓裏,不會開車,去超市買東西不自量力買了兩大塑料袋,隻好三步二停地走到公交車站,一位hei女孩看到後,得知我跟她同路,就說她可以帶我一段。事後我先生還有老中鄰居都大驚失色,說我太膽大了,萬一她把你開到不認識的地方,搶劫你,怎麽辦?我知道不能隨便上陌生人的車,但是我需要幫助,她很真誠熱心幫助,就這麽回事。我們自己頭腦裏歧視人的思想很嚴重,所以我也是因此領悟在移民國家多元族係和文化要相互理解友愛。還有到紐約打中餐館工,讓我想起我的一位老鄉,現在他和妻子都因癌症去世了,當年他就是暑假坐便宜飛機據說50美元,到紐約打工,一天打三份,住的地方始於其他打餐館工的人合住一張床,一個白天睡,一個晚上睡,。。。為籌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想著把老婆女兒接來的飛機票錢,。。。真的不容易。紐約愛麗絲島有個移民博物館,裏麵很多移民苦難的故事。謝謝車城兄感人故事分享!
華西車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anhe' 的評論 : 重新編輯了一下,字體似乎增大些。
canhe 回複 悄悄話 這篇明天再來繼續。一是時間太晚了,二是這篇的字體實在太小了。挑戰我昏花的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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