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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學之路 (二)

(2014-07-28 16:23:56) 下一個
 

 

(二)人在旅途

 

程第一段,大約兩小時以後,已身在異鄉,進入香港,天察黑,飛機平穩落啟德機場。走出機艙的時候便有不同的感覺,雖然以前也走南闖北,無論到那裏,高興的時候就說四川普通話,不高興便我行我素,說方言,主人翁的感覺總是相伴。這英殖民地香港,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了,除了英語,便是粵語,說不來,聽不懂,頓時感覺母語沒了,人生地不熟的感覺落到了實處,畢竟是第一次出國,當然隻是身體上出了,這會兒還不可能理解,國籍並不是與生俱來從生到死,日後才知道,它,也是可以選擇的,至少西方世界如此。

環顧四周,機場值勤的警察們給我極深印像,黑色製服下,顯得朝氣蓬勃、彬彬有禮,個個都像高中生。與後來見得多了的美國警察相比,沒有一絲讓人生畏的理由,好像這也並不妨礙他們執法,比國內見過的警察更加職業規範、讓人敬佩。

那時的啟德機場好像沒有中轉通道,必須先入港再離港,入港要進海關,也許我自己就沒搞清楚。由於沒有英國簽證,又沒有國際旅行的經驗,再說也不懂中轉簽證的規矩,不敢貿然離開機場,覺得一下子就陷入了困境。情急中,找到一位機場警察求助,道明緣由,他簡單地用自己的卡片刷開一道側門,俺就順利進入離港區。現在想想,他的這種做法也不一定正確。

因為買的不是聯程機票,兩大箱行李早就在海關的傳送帶上兜圈了不知多少回,那時的反恐力度大打折扣,無人照料的行李居然也不是大問題。沒有行李,一身輕鬆,為了打發時間,我開始在候機大廳裏趟徉,看著那嘩嘩嘩翻滾的航班提示牌也覺得新奇,機場各處,除了英文標牌,也能見到對應的中文,正好學習。書上的英文與實際的英語環境,它就是不一樣,如何使用語言,那是書本上絕對學不會的。夜深人靜,逛也逛累了,我在這裏的長凳上小鼾片刻,要是此時有人拍下這個鏡頭,打個無家可歸者的廣告,效果一定不錯。

黎明時分,起個大早,第一個來到空無一人的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登記台前排隊,此後三三兩兩、陸陸續續又來些旅客排在了後邊。離起飛的時間已經很近了,才見衣冠不整的西北航空小夥,匆匆跳進登記台後麵,急急忙忙給我們辦理登機手續這小子一定是睡過頭了,昨晚上都幹啥了,不好問,年輕人嘛。手忙腳亂了一會兒,他揮揮手對排在後邊的旅客說,不用再排隊了,已經沒有時間辦理第二位乘客的登機手續。一邊告訴他們,下午還有一班經曼穀飛美國的航班,可以試試運氣,一邊手捏我的登機牌、機票、護照和其它文件,叫我與他一起向登機口飛奔。快到登機口時,見很多手握步話機的工作人員向這邊不停張望,就等我這最後一名乘客登機,由於他的瞌睡,我成了這趟航班唯一一名能在香港轉機的客人。進入機艙還未落座,感覺飛機已開始滑動,離開了登機口。等我坐好,定下神來,飛機已騰空而起,舷窗外早已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了。
飛機經受著暴雨的洗禮,向北,取道韓國漢城金浦國際機場飛往未知的美國。大雨一直不停,飛機卻降落金浦作短暫技術停留。我才回過神,理論上講我應該是在美國之領地了,發現這第一次乘坐的波音七四七真是大,後來發現美國東西的特點用一個字便可形容,大。這飛機算是第一個,後來還有月亮大、人大、地大、植物大、動物大、食物大、水果大、房子大,……。乘坐世界上最先進的航空器感覺極佳,美國飛行員的技術也堪稱一流,平穩舒適,這龐然大物怎麽看也不是容易駕駛的。以前國內出差坐過三叉、圖一五四、伊爾十八等機型,中國民航飛機本身以及飛行員的駕駛技術,遠遠遜色於美航給人的感覺。加完油水和食,飛機再次穿破陰雲密布、大雨傾盆的天空,翱上雲端,開始慢長的越洋之旅。

倦意,加上一宿未眠和緊張,瞌睡蟲在我身上肆行無忌地活動。不知多久,睜開雙眼,已是開飯的時間了。空姐推著小車沿機兜售西北空中服務,漢堡拿在手中難以下口,生菜葉子與肉餅在一起,外加兩瓣並不怎樣的麵包,對於食遍美味佳肴的成都人而言,實在隻能是充饑的食物而已。成都的涼菜都是精心伴製的,哪有洗洗幹淨就算菜肴的,無知的我,居然將這頓午餐,當成留洋最初的一段感受寫信給遠在家鄉的妻子分享。

因為香港的延誤,晚點的飛機在太平洋上空試圖追回逝去的時間,奇妙的事情它就是奇妙,逝去的時間真的可以追回。飛機過國際日期變更線的時候,傳來機長親切的提醒,機艙頓時熱鬧起來,大家打開舷窗向外張望,想看半黑半白天景,至於都看到些什麽,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不同的答案。

 

機場

進入美國頓時陽光明媚,綠油油的草坪、蔚藍的天空,清新的空氣,讓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藍藍的天空白雲飄,白雲下邊車兒跑,我篡改了歌詞以反映切身感受,冰火兩重天,一點都不過分。美國歡迎你,雖然沒人這樣對我說,但這環境、這氣候,上蒼既然這樣安排怎能不是歡迎我呢。

事前並沒有想到洛杉磯是我的入境口岸,由於沒有行李,很快便出了海關。現在知道這裏是洛杉磯而不是舊金山,趕快詢問如何繼續前行。

來到西北航空服務台,金發碧眼的小姐笑容滿麵,與在香港的感受迥然不同。我的蹩腳英語並不能將事情敘述圓滿,她卻職業地從我遞上的機票上,找出了我想解決的問題。飛行員追回的時間不足以趕上我的續程班機,它已經扔下我去了舊金山。誤機是件大事,國內的經驗告訴我,麻煩會接踵而至,改得了機票嗎?今晚住哪裏?要不要重買機票?自掏腰包還是他們賠?我有些焦慮,美國歡迎我的心境早去了爪哇。

“下個小時有趟美國航空公司去舊金山的航班,你願意改乘這班嗎 ?”

金發碧眼的問話把我從焦慮中拉了回來。

願意?我還有選擇的權利?到底美國就是不一樣,客人才是上帝啊。我的心情馬上好了起來,自信心也重回到身上,大腦也開始正常思考。美國航空公司在哪裏上飛機?路遠不遠?一個小時能趕到嗎?有沒有其它選擇?

從金發碧眼那裏我得知自己的焦慮完全是多餘,洛杉磯到舊金山飛機多得來你坐都坐不完,幾乎每小時都要起飛一班。地點到是給我問對了,得去另一航站樓。為了穩妥起見,不想再誤點,我選擇了兩小時以後起飛的一趟航班。辦完手續,離開西北航站樓,按金發碧眼的指點,走去美航航站樓。出了門,突然發覺自己像是到了街上,人來人往,到處是商店,車水馬龍。與雙流機場相比震撼強烈,雙流候機廳外便是農田,進城要乘民航公交車,廳內除了候機的座椅幾乎沒有商店,唯一的中國民航服務處也隻有口香糖和印有他們標識的鑰匙圈、掛鏈之類的東西,不過,他們有個好聽的名字,友誼商店。

 

美航航站樓與西北航站樓大同小異,轉了一圈突然想起在舊金山接機的朋友要撲空了,怎麽也得給他通個信兒,人丟了的消息一定不能傳回國內。我站在一大排電話機旁犯難了,兜裏沒有硬幣。說來好笑,身上除了百元鈔票,還真沒辦法打這電話,而且鈔票都揣在內褲妻子親縫的拉鏈包裏了。趕快鑽進廁所,掏出一張百元大鈔,來找小賣店換零,店主不太樂意白換鈔票而不光顧他的生意,我隻得買瓶水喝喝。

電話剛一接通,聽見那端朋友的聲音,好親切,就想立即傾訴出國第一天的奇遇。咦,不對啊,好象是在同機器說話呀。此時朋友一定是在機場或者路上,家裏自然無人接聽電話,除了大款,那時誰也沒有手機。

留言完畢,找了個座處,開始觀察來往的人物以打發時間。珠光寶氣,濃妝豔抹,蛤蟆鏡閃光照人,身段妖嬈,手牽愛犬的漂亮女人不少。這啥地界啊,洛杉磯,好萊塢所在地,影片上看了不少,設身處地又看許多,養眼一詞,遠不足以形容我看西洋鏡的心情。看著看著,便到了登機的時刻,很快便離開了洛杉磯。

到舊金山的時候,天已黃昏,同機的旅客們都已散盡,始終沒有朋友的身影。我又開始給旁邊的電話機喂硬幣,朋友剛下班回家,正在納悶要接的人哪兒去了,放下電話,我等待他的出現。大約一小時後,朋友現身舊金山國際機場,見我沒有行李,很是奇怪,問明緣由後,帶我去了行李問訊處,他們通過電腦查詢到行李仍在香港。咋辦?我一時沒了主意,行李處的工作人員簡單地要我們留下在美國的地址,說會把行李直接送到家裏。沒有辦法,我隻好登上朋友的車離去。

朋友夫婦倆都已經工作,在聖荷西附近的坎貝爾租了套公寓,臥室在上車庫在下,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有些小洋樓的味道。我居然也可以獨占一室,在此過渡。離開學還有些日子,朋友帶我就近辦點事情。第一,是開個銀行戶頭,交學費的錢老放內褲裏既不安全也不舒服。花旗銀行的雇員,拿著皺巴巴的張張百元大鈔對著天花板認真查看,我自心想,都是從代表人民、代表黨的中國銀行取來,難道假的不成?雖然皺巴巴的鈔票確實引人懷疑,但我還是想對了,張張都是真的,張張都存進了我在花旗的戶頭,咋聽起來像外逃貪汙犯似的。雖然這點小錢在當時數目不少,可張張都凝透著我們夫妻打工,還有父輩辛勞積攢的血汗錢,是我在美國安身立命的本錢,是我們全家來美國的啟動資金。

聽說我的到來,朋友的弟弟也從老遠的地方前來看望。這位小老弟,是他給我辦成的底特律大學錄取通知。他已轉學來加州,投靠姐姐,能夠更好地彼此照應。沒有我妻子的這位好朋友,我們人生的軌跡也許會完全不一樣,也許不會來美國發展,他們在我們生活的轉折點,起了絕對重要的作用,隨著後來數十年的人事變遷,這一點從未動搖,我們一直牢記心中。

在加州的這幾天,朋友帶我熟悉異域風情,參加華人家宴、聚會、逛摩。商場內琳琅滿目,櫃台完全開放,貨物任人挑選,即使有防賊措施,也不在明處,感覺西方人的素質高尚。與中國購物消費須經售貨員之手的觀念形成鮮明對比,真有劉姥姥進大觀園感覺。朋友給我買了件外套,頓時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底特律的冬季寒冷,不比加州,她知道我寧願挨凍也決不肯花錢買衣服,學費的壓力壓得我既小氣又吝嗇。

一天逛街,我瞅著路邊的小轎車們羨慕不已,朋友弟弟對我說,底特律是有名的車城,各種車夠你看的。還說美國爺們最愛車了,待車向自己的小老婆似的,我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其實哪止美國爺們,我也很愛,隻是沒有錢,愛不起而已。曾經剪下人民日報頭版頭條一張新聞照片,貼在我辦公室的文件櫃門上,那是張新車照,德國大眾汽車公司在長春第一汽車製造廠生產的奧迪100,其實我隻是喜歡新車的造型而已,哪曾想有同事認為我自不量力,癩格堡想吃天鵝肉。不好意思,沒掛幾天便摘了下來。現在身邊這麽多靚車,情不自禁又開始奢望起來。

一天傍晚,散步歸來,看見家門口放著兩個大行李箱,原來西北說話算數,送來落香港的行李。也沒有人守著,也不怕人拿走,美國社會安全意識不高嘛,或者說住在這裏,沒有必要高的安全意識吧。

與很多初到美國的中國人一樣,剛到美國就開始品頭論足美國,總愛拿美國與自己想象不符的地方與中國比較,盡管對美國的認識才剛剛開始,以前書本上、電影裏看來的美國,明顯地偏頗和膚淺。朋友來舊金山國際機場接我那天,沿一零一號高速公路回家的途中,我就開始嘮叨,說這公路質量不好,路麵粗糙,甚至不如成都的東西幹道。其實中國那時幾乎沒有什麽高速公路,汽車行駛速度遠遠低於這裏,粗糙的路麵更能增加汽車對路麵的附著力,隻有自己開車一段時間,經曆過各種不同路麵後,才有體會。我的評論十分幼稚,看看如今來美的新人仍然沒有變化,仍然喜歡在了解真正的美國之前,妄加評論,我隻能付之一笑

在朋友家住了兩周,決定提前到校適應環境,買了張廉價機票,又花去一百多美元。因為廉價不能直航,中途在俄亥俄德藤轉機,麥道八二飛機,比波音七四七小了很多。到德藤轉機時才知道還有更小的飛機在等著我。這是架單引擎的支線客機,總共兩排座位,連停機坪都不讓停靠,飛行員和空姐領著我們三位乘客,步行穿過類似飛機停靠的空地,登機以後也不用對號入座,空姐隻是提醒大家不要坐同一側的座位就行,難道怕把飛機坐偏嗎?

 

小飛機有小飛機的好處,它飛得很低,透過舷窗美國中西部典型的農場在機翼下看得清清楚楚,飛機沿伊利湖岸飛行,我的臉貼著窗戶,就這麽一直到了底特律。

大底特律的韋恩國際機場還是不錯的,聽見了英文加日文廣播,標牌也是英日文對照,不懂為什麽,數年以後,連中文也有了。取了行李,通過海關,我慢慢步出大廳,在安阿堡密西根大學讀書的學弟早就在等我了,他讓我稍等,轉身出去取車,不久一輛小轎車便停在我麵前,我們掀開車後的行李艙蓋,塞進行李,鑽進轎車,七彎八拐上了高速,這種場景,以前隻在西方電影裏看過。

小轎車是學弟自己的,擁有私人轎車,一直是不可企及的奢望,這種觀念此時徹底顛覆了。學生都可以負擔,小轎車看來根本算不上美國夢,以前的思維需要調整。

小轎車慢慢駛入綠化得體的校園,停在一棟紅磚公寓門口,學弟媳婦已在門口迎候,她與學弟是在美國認識結婚的,我們是第一次見麵,寒暄過後便登堂入室。學弟在密大研究院讀博士,這棟紅房子屬於學生公寓,費用比校外便宜很多,算是學校給研究生的一種福利。當晚,我在外間的沙發上將就一夜,第二天就搬到學弟同學的公寓裏了。學弟的同學租了這一套二的公寓,正在等候老婆來美團聚,我便先在他這裏暫住幾天。室內沒有家具,我們就打地鋪過日子,柔軟的地毯,上好的條件,我睡得非常愜意。因為他在重慶生活多年,媳婦也是重慶人,我們就有很多龍門陣可擺。他上的大學與我上的大學比鄰,後來竟然合二而一,我們自然就成了校友,這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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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old-dream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多年還能記憶猶新,厲害,我對出來的一路過程細節早都模糊了。初來咋到朋友能給買件自己很可能舍不得買但又很需要的新棉衣,暖身更暖心啊。
華西車城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anhe' 的評論 : 因為89年公派的機會失去了,我才下決心出國的,真正能夠成行已經是91年夏季了,因為錯過64綠卡,精神上的壓力遠遠大於經濟上的捉襟見肘。記得在密西根大學朋友那裡小住時,連往洗衣機投4個兩毛五洗衣服都心疼得要命。
canhe 回複 悄悄話 車城是89年出國,我是88年秋出國,先生讓人帶給我400美元作出國之用,我顧戀孩子一人留在國內要爺爺奶奶和姑媽姑父費心,一分沒留全給了婆婆,老公公派每月就400美元生活費而已。我的第一站是瑞典一定要到北京出境,那時也是一杯可樂記得2塊錢,舍不得喝,因為聽說飛機上有飲用水供應。嗬嗬。我到瑞典的行李也晚到了,被先生的導師知道後,立即電話聯係航空公司,得到賠償,忘了多少錢了,總之那時對我來說一筆大錢,結果過兩天我的行李完好無損送到家了。嗬嗬!你的故事就是早期第五代留學生生活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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