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
(2007-04-04 12: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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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燁:清明又至,愚兄再叩。你我陰陽兩隔二十有五。今日,愚兄披細雨舉杯再祭。
回首,恍惚三十年前猶似昨日。
槍冰冷,血沸騰;你我披甲枕戈;
一瓶酒,一聽肉,對飲寒風冬日山坳;
西嶽攀走長空棧道,東峰腳踏出生朝陽;
古城相邀秦俑,乾陵仰慕武則天後;
成都武侯祠笑論英雄,峨嵋萬佛頂雲海盡收;
大佛腳下也踏三江;朝天門徹夜的篝火伴著我們等待那穿越峽江的輕舟。
兄弟,我們幹一杯。為了我們曾經的豪邁。
退伍後,你發誓考大學,不中金榜誓不還。血癌卻扼殺了你的誌願將你打上了病床。醫院中,我知道,你每次見我總是興高采烈,可你是否知道我心中的無奈。一個又一個的周末陪著你,不能多講過去,怕引起你的感傷;不能暢談將來,因為那是你的奢望,不能多講你的父母,怕引出你更多的懺悔;不願多講我的生活,我許了多少願仍然無法把我的未來與你分享。。。一年多過去,本以為你的病多少會趨於穩定,僅僅四個周日我沒有去見你,本想再去時帶上我的未婚妻,去分享一下我生活中的喜悅,卻得知你撒手人間,就在周日的前兩天。
兄弟,我喝了這杯給你賠罪。
與你告別的那天,四五個戰友再聚。你知道嗎? 我們不約而同的穿著退伍的軍裝,仍像戰士一樣列成一排,給你鞠躬,行禮,告別。當我最後一個走近你,看到你也身穿一身的草綠,一襲白絹覆蓋在你的臉上。兄弟啊,我站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勇氣去揭開那把你我陰陽分開的白絹。也因此到現在,每次想起你,多少次夢見你, 都是青春洋溢的你浮現在我腦海裏,沒有病容,隻有陽光。
我讀了你的最後一本日記,那本你留下給了那個護士,並叮嚀隻能交給我的那本。那本我讀了三個晚上,以後再也不願意去讀的那本。那本你姐姐反複央求,但我按你的心願沒有給她的那本。 那本你記載了你入院後與死神和恐懼搏鬥的那本。那本記錄下來冥冥之中,你似乎知道你的命運,算出了你的歸期的那本。那本對父母,姐姐滿懷感激,願來世再作他們的兒子,兄弟的那本。那本對情愛可望而不可及,把愛與叮嚀都寫在日記裏的那本。
兄弟,我敬你一杯,為了你的青春無悔。
今天我用烈酒研墨,以清風作畫,搓春泥為香:
拜祭我們的友誼,
拜祭山中的軍營和帶著汗跡的軍衣。
拜祭我們在青山碧水中揮灑的青春,
拜祭我的戰友,我的兄弟。
我相信,在天堂,我一定能見到你。在純白的天使中,一定有一個草綠。帶著陽光,帶著青春。我隻是希望,你能認出在無為中老去的我。讓我們再攜手,永遠無憂。
兄弟,在九天之上,保佑我世上的餘生,保佑我的家庭。
愚兄再叩
注:
世燁,我當兵四年的戰友。四年中,從球場到靶場,從菜地到酒瓶,從冬季拉練到計算機房,沒有我們不比不扛的。最後一年,他是一班長,我是五班長。我們都是20歲,他是12月生日,我癡長數月。那一年,我們請了假用了兩天爬華山(我現在想不起來是以什麽理由請的假了)。年底我們同時複員回北京。由西安,轉成都,下峨嵋,樂山,走重慶,穿三峽,經武漢回京。
在重慶登船的前夜,距離朝天門碼頭一個小時路程之內的旅店全滿,我們隻好在江邊宿營,半夜我被凍醒,撿了些爛船板,燃起篝火直到準備登船。全程每人所用的是複員費100 元,加上4 年兵的儲蓄20 元,從萬縣每人背了60斤桔子回京。在武漢,世燁大病一場,因此我們在武漢幾乎沒有遊玩。
複員後4 個月查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 不到兩年去世。
記得當兵時的一年臘月12,世燁走路歪了腳,到春節都沒有好利落,他告訴我,12 是他的黴運數字,在他的日記中也被再次地提到過。
在日記中他還提到,被抬出去的,幾乎是兩兩一組,前後不會超過三天。他的日記記到散手前三天,我從他的日記中知道。自他進醫院,到他生命終止,他是第十二個。我把日期推成陰曆是十三號淩晨。據她姐姐告訴我,醫院注入了800CC的血漿,延長了幾個小時的生命。
他姐夫告訴我,世燁的麵色非常的不好。我最終沒有看他走後的模樣。所慶幸的是我記憶中的世燁永遠是健康,充滿朝氣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