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五一放長假,興奮啊,整整一周的時間。我和閨中密友廣月在長達1小時有餘的電話煲裏終於商定各攜家屬同去大同、五台、太原等地。等到放下電話時,我耳邊誇張的嗡嗡直響。
家屬的意見也是會通過民主的途徑聽取的,但聽取決不等於采納。
最終,找車、線路、相機、衣物、食品、水、等等大小繁瑣的事情一一妥當。
五月三日天色全黑的淩晨,我們那輛沙灘色的小小奧拓已經奔在去往大同的路上了。租奧拓是因為車行的車都被訂光了,事後凡是知道我們開著奧拓爬山又越嶺的人都誇張的張大嘴巴好半天合不攏,按他們的說法,這簡直就是開著拖拉機去旅遊呀!
車自然由兩位男士輪換著開,當天色由微明轉為大亮時,我們正在途中不時趕超前麵隆隆作響的去山西運煤的“大挎鬥”,這種“大挎鬥”占地寬廣,又髒又舊,尾燈不亮,還一輛接一輛。因為開車的是自己人,總怕有閃失,我和廣月象配音一樣不時的“啊啊”大叫。最後,連在大同市區的十字路口,我都聽見自己對著前排連聲高喊:“紅燈!紅燈!”
到大同主要是去雲岡石窟,雲岡石窟有“千孔之稱”,鑿於五世紀中葉,即1500多年的北魏王朝。史書記載,公元398年,拓跋跬建都平城,次年稱帝,即魏道武帝,史稱北魏。而古時的平城就是指現在的大同。
我們到達石窟時,天正下黃土。風挾著土劈頭蓋臉的兜上來,不能呼吸。一眼望去,隻見石窟前橫掛的,寫著“申辦世界遺產”字樣的紅色條幅在風中扭曲翻轉。條幅下,一批人正在為這一目標的實現而奮力植樹。
天色混沌,恰和石窟的顏色合拍,這種天氣來到這兒,比晴空萬裏更能讓人感覺世事滄桑。石窟的規模很大,東西綿延1公裏,雖然大部分已經風化殘缺,但輪廓氣勢仍在,它們已足以讓後人仰視了。據說,近百年來人為和環境的破壞可以抵得過曆史上幾個朝代的總和。如有人不信,可以請他迎著風,站在石窟前的平地上,他一定被嗆噎的無話可說。
我就站在那塊平地上,被嗆噎的無話可說。
從石窟上沿路走下來,到處是土,想象中,拍一下自己,一定“撲”地冒起一層黃煙。
第二日,我們在大同市內去了華嚴寺。
第三日,從大同去五台山,沿途遊恒山的懸空寺和應縣木塔。
到了五台山。
五台,是佛教勝地,與四川峨眉山、浙江普陀山、安徽九華山齊名,這裏曆史悠久,寺廟眾多,規模不一。
我們討論著晚上去住廟裏的客房,據說這客房本是為居士和雲遊僧預備的。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很興奮:
“坐在月光灑滿的院子裏”
“一陣風,聽得見鬆濤的聲音”
“對了,還要有一壺茶”
說定了。我和廣玥便走進“殊像寺”去問房價,得知15元一位,我們四個可以占一間睡七人的屋子。已經很便宜了,但我仍不知足,又探頭過去:“4個人50元行不行?”那和尚倒痛快,答“行”,並指著後麵的一排房子和我們說:“一會兒開齋飯,你們動作快點,晚了,可就沒了。”我們大喜:什麽!還管飯。快,快,動作要快。兩位男士聽到匯報,遠沒有我們想得那麽高興,其中的一個甚至更貪婪地說:“你們說10元一位呀,那和尚的心裏最低承受價位肯定是40元4人。”先不答話,一拳打過去。
我們四人背著“細軟”去吃飯,沉重的東西留在屋裏。進到飯堂,看到一排排的長條桌椅,隻有幾個空位,足有幾十人在埋頭吃飯。碗在桌上等距離的扣著,大碗裏還套著小碗,碗旁是一雙筷子。我在空位坐下,依次把碗翻轉衝上。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小沙彌端著乘滿白米飯的大臉盆,拎著乘著菜的不鏽鋼的水桶走過來,我對他們說:“謝謝,少來點。”他們依言隻舀了半勺。看那菜呈糊狀,沒有半點葷腥,我經過仔細辨認,發現裏麵有白菜、土豆、粉條。我拿起筷子剛要吃,坐我右側的一個中年女人輕輕拽了我一下,壓低聲音說:“這兒不興說話,如果你要少一點兒,象這樣,拿筷子在碗底畫個小圈。要乘滿,拿筷子沿碗邊畫圈。吃吧,別說話。”她一邊說一邊用筷子在自己的碗裏比劃,我忙點頭。細聽時,除了廣月他們正在小聲說著什麽,四周沒有聲音。我忙提醒:“廣月,不能說話。”再聽,幾十個人吃飯,竟連“吧匝”,“吸溜”的都沒有。打量別人時發現,除了我們身背家當,其他人都是兩手空空。陸續吃完的,會對著飯堂裏的供佛雙手合十,深深拜下去。那女人也吃完了,起身時低聲提醒我:“吃完飯,碗要自己涮。”我忙點頭道謝。幾分鍾後,隻剩下包括我們在內的六、七個人了。這時,有個和尚拿了塊布順序的擦著桌子,擦到我們麵前,他看見了桌上有小沙彌乘飯時落下的半個米粒,真的隻是半粒,他的手明顯的頓了一下,我看見他用另一隻手撿起這半粒米放到了自己的嘴裏。我象是當眾被人扇了一掌,羞得無地自容。那天的飯菜不可口,我卻顆粒未剩。直到現在,我在扔剩飯菜時,眼前都會出現那和尚吃半粒米的動作,讓我感到如芒在背,滿心愧疚。
廣月事後說我,佛家對凡人是要用行動來感化的。
再說那天涮碗時,看到門外放了兩個大鋁盆,水已呈灰色,碗就在裏麵涮,涮完的碗再依樣扣回到桌上。
我們回到房間,談起第二天的飯,我和廣月堅決表示不在廟裏吃了。我是受不了,一想到那和尚就更把頭搖的象甭了鼓似的。他們笑我。廣玥是受不了那兩盆洗碗水,“黑乎乎的,怎麽能洗幹淨呢?”她說。兩位男士樂不可之,他們吃免費的飯吃得很舒服。竟然還試著和我們商量:“要不然,明早我們先去吃,等吃完了,再陪你們出去吃?”
夜裏,有月光灑滿的院子,有樹林嗚嗚的聲音,卻沒有我們和那壺茶,去廁所時,我一路小跑的經過院子,陰影裏黑呼呼一片,我跑得更快了,全然沒有了想象中的愜意和瀟灑。
夢中一個和尚推開房門對我說:“起床後,被子要自己疊。”
淩晨,我被一陣緊似一陣敲木魚的聲音吵醒,那聲音仿佛離我越來越近,感覺馬上會敲到自己頭上似的,是和尚早課的時間了。我爬起來,順著門縫向外張望,他們三個也起了,也湊上來張望。四個人把著門縫,臉湊上去,眯起眼睛向外看。和尚正圍著大殿順時針轉,後麵跟著居士,居士們穿著各異。他們一邊轉一邊不間斷地唱:“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山上的清晨很冷,我們把帶的衣服都套在身上後依舊哆嗦。拉著男士們出去吃早飯:喝稀粥,吃不足巴掌大的油條。
吃完飯,鑽在車裏翻旅遊圖,寺廟太多,估計全去是不可能的,隻有選擇近的,有名氣的去看。就這麽選,入圍的還有十個之多。有緣,我們當日正趕上五台山法會,各寺廟主持帶著僧眾聚在白塔下進行儀式:轉塔,念經。我看他們並不是圍著塔繞圈,他們很默契、規矩的在“走陣”,陣式很有意思,讓我想起“一字長蛇陣”什麽的。我邊看邊摸出相機按快門。他們“走陣”時,我趴在白塔的扶欄上按;他們跪拜時,我站在側麵換角度按;他們抬頭時,我調焦距,按特寫。哢嚓哢嚓哢嚓嚓。一轉頭,突然發現自己身旁坐著一位很滄桑的老僧,便提起了相機,忽聽得背後有人說:“象這種搗亂的,原來早就轟出去了。”回頭看,正有兩個年輕的和尚對我指指點點的。
我們在各寺走動,看著虔誠的人一拜,二拜,三拜。其中,有一個老和尚的動作特別規矩。我走上前:“師傅,我不會拜的,您教教我吧?”他看我一眼,點了點頭,在一個蒲團前站好,我忙跟上去站在他旁邊的蒲團前,他往左移了一個蒲團,我不明就理,也跟著往左移了一個,這下,和尚急了,一甩袖子,喝道:“你離我遠點!”我嚇得向遠處跳了一大步。其實,我是冤枉的:“我哪知道他在躲我呀。”他彎腰,右手放蒲團上,雙膝跪,左手放蒲團上,頭低下直抵蒲團,雙手掌心向上翻,頓幾秒,抬頭,掌心向下,手推蒲團雙膝起,左右手起,合十站直,依樣兒,再拜,三拜。那天禮畢,我道謝,他雙手合十,微微躬身。
五台下來,當天趕往太原,隻停留了半天,便走高速回京,車到二環路時已將近傍晚。
回到舒適的家中,我蜷在沙發裏看了眼書架裏堆放的落滿灰塵的書,如果不能作到讀萬卷書,那麽選擇行萬裏路也應該算是一種取巧吧。這麽想著,竟連書架也懶得看上一眼,徑自合眼,心滿意足地睡了。
注:圖片GOOG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