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江南
江南一片雲,
一個人的職業生涯會有幾個十年? 在美航的十年, 有收獲, 有失落. 朝九晚五, 日出日落, 三千六百五十個雲和月, 讓一個職場上的菜鳥, 羽翼漸漸豐滿堅實. 偶爾回頭一看,一些發生的人或事, 常常是這樣的記憶尤新. 點綴著這段已不能更改的職場之路.
一. 加入美航AA.
十多年前的那一個春天, 美國航空(American Airlines)到我在讀的學校招聘職員. 當時我正麵臨著畢業找工作的時刻. 就報名應征了他們的”college recruiting”. 經過第一輪的篩選麵試之後, 不久就接到了通知,讓我在周五去DownTown 的一個酒店參加下一步招聘活動.
感謝那陣IT方興未艾的火紅時候, 剛準備出校門, 還沒來的及寫簡曆, 竟被邀請到五星酒店,訂好房間, 夜幕降臨的時候, 由專車接到另一極具西方特色的餐館,在震耳欲聾的BAND 的演奏聲中, 與未來的雇主款款而談, 共進晚餐.
同桌的七八個人, 大約應征者和麵試者各一半. 席間, 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家都衣冠楚楚,有如”相親”, 談笑對答, 暗藏契機. 後來發現, 身邊座位的那個AA IT 市場分析預測部的Director 凱文, 第一天上班時就成了我的頂頭上司.
晚餐之後, 在酒店住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八點, 又有專車來接去參觀美航總部和飛機控製中心; 然後送回總部三樓,這才是正規的麵試. 經過幾班輪番轟炸, 最後, 吃了人家的小甜頭, 終於簽名畫押成了AA的長工.
二. 經曆 九. 一 . 一
加入AA不久. 震驚世界的九一一就爆發了, 那是2001年的晚秋.
清晨, 我駕車穿過機場. 美航的總部是在機場南端, 由兩幢姊妹樓相連而成. 周圍的綠草茵茵,林蔭道宛延環繞(常常午休時在此散步). 正門的小廣場每天都飄揚著高聳半空的美國國旗和AA的標旗. 我的辦公室就在三樓. 通常, 是九點到達. 剛穿過AA Cargo 機房, 一架銀色的波音737正在我的頭頂橋上慢速移到另一邊的起飛跑道, 此時, 車裏的收音機的播音讓我震驚: 今晨8時46分, 美國航空公司由波斯頓開往洛杉機的AA11次航班,遭劫機者脅持,撞擊紐約世界貿易中心…
當時腦海中一片混亂, 既然是AA的飛機撞了, 就得趕緊各就各位, 上崗聽候上麵的任務.
我的工作概括來說是用電腦程序分析予測航班最佳市場, 建立最佳航班線路; 通過分析全世界所有的航空公司的航線, 知己知彼, 給不同型號飛機在千百條航線上排班,從而獲得最好的企業效益.
一進總部大樓, 空氣都凝著肅穆, 人人臉上都讀著驚愕, 會議室中的電視屏播放著撞機實況.看了一眼, 趕緊到辦公室打開電腦, 查看EMAIL. 未看到任何動靜. 同事三三兩兩過來, 都一問三不知.那就還是去看電視吧.
再進會議室, 迎麵又有驚人的報道: 9點37分, 美國航空公司又一架飛機, 由華盛頓開往洛杉機的AA77次航班, 帶著10000多加崙的油以530哩的速度撞入五角大夏西翼並且引起大火……
正在這時, 我的頂頭上司把我叫住: 情況緊急, 原因不明, AA總部大樓也可能會爆炸. 大家都立即分散, 開車回家!
幾天之後, AA總部大廳裏, 同事們舉行了追悼大會, 一排一排的穿著帶藍色AA空服的小熊,每一個都分別寫著一個在這場事件中殉職的飛行員和機組成員的名字, 有認識的, 也有不曾謀麵的, 願他們在藍天中安息.
三. 在美航拍商業廣告
曾幾何時, 走在機場或街頭, 平凡小女子也會好生羨慕那些漂亮的廣告. 異想天開地夢想哪天在茫茫人海中, 遇上了一個”星探”, 哪怕是客串一個”匪兵甲”也算嚐嚐拍攝廣告的滋味.
機會說來就來, 一天, 收到領導的通知, 叫我於下周二去美航的訓練中心和波音757上拍商業廣告, 剛一看嚇了一跳, 定神一想, 好久沒有VACATION了, 正煩著呢, 何不去玩玩呢.
大清早準時來到AA的航班人員訓練大樓, 這是一片環境優美,樹木花草鬱鬱蔥蔥的地方, 對麵是航空博物館和總控製中心. 進門的大廳裏, 是一架麥道M 80 (不帶機翼, 做艙體訓練之用) 新的Flight Attendant 就在這裏學會熟悉飛機裏的環境, 學走步, 拿東西, 招待乘客. 早餐已擺在左邊的TABLE上, 很豐盛. 這裏的巨大的餐廳布置高雅,玻璃長廊交映著綠樹紅花, 環境很不錯, 是用以接待所有對外的商業合作夥伴和會議之用的.
早餐完畢,按通知單去了樓上一個會儀室, 看到了一起來拍廣告的男女十來人, 好幾個專業的化妝師,發型師已準備就緒, 開始給大家化妝. 隻看見幾個大箱子打開, 裏麵好幾層粉墨瓶瓶罐罐, 流水作業開始, (頭發被一把梳起, 最後由發型師整頭發), 先粉底, 再眼睛, 卷睫毛, 畫嘴型, 描口紅(發現都是用特殊的筆來畫而不是口紅管, 為什麽?), 一路下來, 大約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臉上就象戴了一個麵具一般.
化好裝後, 一輛BUS等在樓下, 把我們帶到機場深處閑人免入的地方, 下來後看到一架波音757停在跟前, 這就是我們的拍攝現場. 飛機中有幾個攝影師在試光線,打著幾把銀色的反光傘. 然後聽他們擺布, 整整拍了四五個小時, 最後還在駕駛艙, 頭等艙與機長,機組人員合拍了一些. 短暫休憩之間, 他們搬出了頭等艙的各種食品來慰勞我們.
想想花了這麽大功夫來拍照, 最後問了問攝影師, 可不可已私人保留幾張, 得到的答複是: 不可以. 因為這是商業用途的照片.
四. 架一條飛往中國的天路
隨著中國經濟的日新月異飛速發展,近年美國各大航空公司竟爭飛往中國, 能爭取到中國市場是世界上每個航空公司的願望. 通常 , 一條新的飛機航線 , 特別是國際航線的開通 , 要經過許多複雜的過程 . 例如 : 市場的分析預測 , 航班的排定 , 選擇合適的機型 , 機組人員的配備 , 甚至到頭等艙裏的酒 , 經濟艙是否配中國的麵條或小籠包 , 都是根據航線的特點細細斟酌的 . 按國際慣例 , 一條國際航線的通航 , 還須要對方國家派遣一個代表團來美檢測所有的設備和程序 , 認可之後才簽署協議 . 之後 , 飛機就可以起飛了 .
一天, 接到VP的一個通知, 為了開劈AA的第一條飛中國的航線, 中國方麵將派出一個代表團來洽談各項程序和簽署協議. 由於我有中國的background, 所以指派我作為美方的代表之一 , 全程協助中方代表團在總部和芝加哥的一切活動,以完成了這一項具有曆史意義的工作 , 這個團隊由 四人組成, 一個是領隊 , 負責全麵工作 . 一個飛行員負責測試將飛的波音 777, 另外還有兩個隊員 . 一位是女士 . 她負責檢測飛機上的危險物品及黑閘子 . 另一位男隊員負責檢測以飛機化冰為主的程序 , 因為機翼上極少量的冰滴也會造成很大危險 .
星期二的早晨 , 見麵之後 , 我們相互都感到非常親切 . 首先帶他們參觀正在運行的總控製室 . 這是個陰森得令人屏住呼吸的地方 . 就和科幻電影裏的總控製室一樣 . 熒光閃閃的指 示燈象冬夜裏餓狼的眼睛交錯閃爍 . 從一大片玻璃窗往下望去 , 是密密麻麻的控製終端 . 上百台計算機屏幕正在跟蹤著當時飛行中的航班 . 日日夜夜沒有間斷 . 可見我們平時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是無數人們的辛勤工作來成就的 .
參觀了總控製室後 , 飛行員去試飛了波音 777 – 這是一種不上天的模擬飛行 . 即使這樣 , 當你坐在高高的駕駛艙裏 , 往下望去 , 也會有一種如站在冰刀上失控的恐懼感 . 據說這樣一次的試飛花費也不得了 . 隨後 , 他們參觀了機場裏的眾多的飛機設備 , 黑閘子的使用和保管方式也都拍了照片存檔 . 爾後 , 我們就登上了去芝加哥的飛機 , 準備在那個全美最大的 , 最繁忙的 , 且極有可能下大雪的機場進行實地考察 .
芝加哥的第二天清早 , 那邊接待的 Captain J 就把我們接到機場裏早已布置一新的會儀室 . 一進那裏 , 不由得一陣感動 : 整個房間是中國的大紅裝飾 , 中國的富貴竹也青翠欲滴地擺在中間 . 一行人分倆邊排開歡迎著我們 . 豐盛的早餐之後 , 天公作美 , 我們期盼的大雪如願而至 . 片片鵝毛飛舞 , 如春風吹落了萬樹梨花 . 一個現場化冰的絕佳機會從天而降 !
為了能夠看清楚整體的化冰過程 , 我們登上芝加哥機場內的總控製塔 . 這裏指揮和控製著每天兩千多架飛機的起飛和降落 , 裝載著南來北往 , 成千上萬的人們 , 帶著他們的充滿喜怒哀樂的期盼 , 匆匆奔往世界的各個地方 . 放眼往塔下看去 , 機場的工作人員象一群群小螞蟻在井井有序地工作著 . 螞蟻們穿著不同顏色的小馬甲 , 在不同的崗位上各司其職 . 偶見三兩個爬在高梯上 , 向機翼和發動機噴灑著什麽 , 這就是我們所說的化冰 . 看似簡單 , 然而 這是一項非常嚴格的程序 , 就是那些噴灑的水劑的類別 , 就複雜得一塌糊塗 . 那些詳細的討論這裏就不多叨敘 .
回到機場內的會儀室吃中飯 — 這可是真正的吃 ” 中 ” 飯 . 豐盛而又地道 , 堪稱搜索了全芝加哥最美味的中國菜 . 飯後之餘 , 與在場的 , 或正準備上崗的空姐空少們交流了片刻友誼 . 說起來 , 空姐們的工作看似吸引人 ( 尤其是在中國 ), 其實還是很辛苦的 . 後台之內 , 一間間的化裝間 , 已遠不似在家中對鏡貼花黃的悠閑了 . 鏡中的一笑一顰 , 一舉手一投足 , 都是職業的規範 , 由不得你是否樂意 !
三天之中 , 我們順利地完成了所有工作 , 分別的時侯到了 . 大家不免有一番依依不舍 . 當我目送著他們的飛機昂首衝向天際 , 飛往東方 , 飛向那本也屬於我的故鄉 . 冥冥之中 , 我不知身在何處 , 是主是客 .
啊 , 該是回家的時侯了 . 可是 , 家在哪裏呢 ?
好在, 一條嶄新的天路, 就要在我們的手中啟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