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1)
《對弈大哥豪》(舊金山遊記之3)
大哥豪是我初中摯交，算得上無話不講的死黨。1969年初中畢業後，他被分配到海南島支農，我們還不時通信。後來失了連絡，我的腦海裏也不曾把豪的影子拋掉。去年回穗我親去學友當年舊居尋訪，得知他已移居美國。返美後撥通電話，熱情敘舊，大哥豪竟還記得當年他在海南患了瘧疾，身體虛弱，回穗養病，是我親自用胎盤和豬肉熬了一窩湯讓他補身。豪在電話那頭說：“感你友情，至今未忘。”他一時有感，言無不盡，憶及中學時我倆都是棋迷，對弈頗多，卻下不過我，不過他赴海南後，閑來癡迷下棋，功夫漸進，在農場已成弈林一哥。他強調，棋友評他“棋藝應在廣州業餘甲組和乙組之間。”且當年回穗和我對弈亦曾有勝績，若如今再弈，相信能占上風雲雲。當年棋事，我已淡忘，唯大哥聲言，現必能勝我，口雖唯唯，心想未必。遂相約：它日聚會，必對弈一局。
不久前我訪舊金山，果然得會大哥豪。久別重逢，彼此相談甚歡，飯桌上他甚興奮，頻頻幹杯，我不擅酒，淺嚐即止。飽餐之後，依約對弈。他讓我先行，我走兵七進一，旁觀者謂：“仙人指路，探看對方反應，果然老到。”殊不知，我開局選仙人指路，背後還有故事。
2000年我相交廣東特級大師呂欽，許銀川，莊玉庭。在廣州華泰賓館曾得許特大親自指導，莊特大曾和我下了兩局指導棋，還有幸得呂欽親筆題字贈棋書，心存感激，落力追星。回美後潛心研讀呂特大棋譜，知其喜用仙人指路，且勝率較高。故對此開局亦用心研究，運用較多，算得上有些心得，每遇高手，多選此開局。今遇高手大哥豪，亦選仙人指路，以作擅對。
此局，豪不假思索，沒走常見的卒底炮或對兵局，應以象七進五。我心想：此後手飛左象，布局較為保守，反攻力不強，可能對方擅長殘局，故立足穩守反擊。我為防殘局時落入下風。於是立意謀兵。沒幾，我憑先手之利，馬踩中卒，強行兌馬，再炮鎮中頭，進車卒行，掃去對方邊卒，威脅對方底線，眼見握兩兵之利，先手擴大，優勢形成，心中暗下歡喜。
豪眼見少兵失勢，眉頭緊鎖，卻沉著應戰，不慌不忙，先埋貼身車，再退炮象部，準備升車河頭，爭先解困。此時我若細心，利用炮鎮當頭的威脅，走車一平三，牽製對方象部炮兵，對方即不能升車，當明顯大優。我卻生驕大意，不加細想，隨手車一進三，車進底線，以為可以牽製對方車炮。大哥豪見機不可失，馬上炮七進六，過河掃走我的三路兵，形成硬兌車。我不得已，以己明車兌他的貼將暗車，先手盡失，後悔不已，連說“大意！大意！”“應該車一平三！”
棋差一著，局勢頃刻改變，大哥豪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他得意微微，笑道：“兄弟一場，讓下我都得呱？”我直言：“棋盤如戰場，上陣無父子，一定要全力以赴，下棋要勝，隻憑實力。”大哥笑問“真係無得讓？”豪見排除了左翼壓力，即得勢不饒人，何來半點相讓？左炮掃兵右移，明顯占得先機。接下來，通過一輪火力交換，相方都是雙炮馬士象全，但他三卒對我一兵，有兩卒優勢，隻要穩住陣腳，慢慢拱卒，兵臨城下，紅子隻能舉手認輸了。大哥難隱開心，高呼：“投降啦！”我卻心有不甘，口說：“未到時候。”仍勉力抵抗。豪，大概求勝心急，又或者太過求穩，想邀我兌馬，大鬥殘棋，然後以多卒勝我。豈料我乘勢飛象，一炮換一馬，這樣對方雖仍多兩兵，但我馬炮對他雙炮，兵種占優，形勢頓時改觀。大難不死，這回輪到我麵露喜色，而大哥豪後悔了：“應該慢慢拱卒，步步為營，必勝。”但棋盤曆來落子無悔，由不得你我。要改進，待下盤。以後雙方兌去一兵一馬，我以一炮牽製其炮卒，另以高象管製其另一卒，豪見子力無法形成威脅，隻好握手言和。
易先後，大哥豪也走先人指路，我回卒底炮。此局我發揮出色，開局未幾即已反先，中局則占盡優勢，而大哥豪大概因為剛才一局，應勝未勝，還在後悔中，發揮欠佳，戰至中局後盤，即敗象顯露，不得已隻好投子認負。第三局，我鼓餘勇，把中局搞得更為複雜，亂軍中取其一子，奠定勝勢，對方無奈，再簽城下之盟。大哥豪一平兩負，仍心有不甘，乃笑謂：“今天喝高了，讓你得意一下。下次戒酒，再弈，絕不再讓。”“承讓，乘讓！”我倆互相戲謔幾句，眼見紅日西沉，隻好相約日後再戰。
說真的，兒時學友在異國相聚，已是難得，幾十年後，老友再續棋緣，更是難得，無論棋局勝負如何，用文字記下這段棋緣，於我是萬不可少的。
04-15-2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