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
“我失敗了?我是個失敗的女人?!”枝子麵向窗戶站著想心事。窗外秋雨綿綿,店內冷冷清清。
車行道上各種車輛來來往往,不見他的那輛黑色宏達。無疑,此時她是想見到的,甚至有些莫名的迫切,以前沒有這樣的感覺。她還經常抱怨,是啊,抱怨的太多了些。他們還經常爭爭吵吵的,互不相讓的沒有結局的爭吵,為什麽不能平靜地從容地對待生活?但剛來這裏的時候不是這樣,從前在國內也不是這樣。
年輕時他在追她。他不怎麽懂得浪漫,也不怎麽帥,但他是聰明勤奮的,他是真誠和坦誠的,她接受了他。他的職稱不斷提高,在那個講出身的年代,她將自己的聰穎和小資壓抑著,享受著某某某某夫人的稱號,讓她那公主般高傲的心有所依托。剛來這裏時,都在打工,一同接受著這裏生活環境的洗禮,他們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後來有了一些積蓄,開了這家中醫診所兼中成藥專賣店,他負擔了外務、銷售、勤雜兼翻譯,他們之間也沒有分歧。乘同一輛車上班下班,在同一診所工作,在同一屋簷下生活。問題出在哪裏呢?
星期六的晚上,小兒子從家裏搬走了,有了穩定的工作,他獨自租房。是的,導火索就在這裏。她說,兒子呀,有機會還要繼續深造,不能做個平平庸庸的男人,要有自己的奮鬥目標。她承認,她有些指桑說槐,她會借每一個機會宣泄自己的不滿。她好像有對身邊的他有著滿腔的不滿,她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一個堂堂的學者成了自己的陪襯,尤其是在她的那些成功人士的病人麵前。
她沒有想到的是,在兒子搬完東西離開家門後的那一刻,他突然發飆:我有什麽過錯?是因為我現在在你的眼中不重要了?你學了英語,不需要我這個翻譯了!你有了一個好的工作環境,給你創造這一切的那個男人就不配和你在一起了!有了給你送高貴禮物的男人,你自己的丈夫就百無是處了!你以為你是誰?高傲的公主?不是!你是一個被下了蠱的女人!
她也火了!她的拳頭突然落在了他的胸前。近在咫尺,四目相對,都愣在了那裏。瞬間,他的劍眉一挑,眼神中流露出了狠狠的不削,劍一樣地戳向了她的眼睛。他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的那種眼神一直在她眼中,揮之不去。
家裏的空氣凝固了。
星期天的早晨,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起來做早點。他的生物鍾是準時的,他也是很勤快的,從來的早點都是他做,晚飯也是他做,而且準備好了第二天中午的帶飯。菜也是他買,車也是他開。盡管這幾年時常是在爭吵中度過的,這些事他一直都在做。那一次吵得厲害了,他搬出了同住的房間,五年了,他再沒有走進那個他們共同生活過的房間,但他依舊做著這些事情。
那次吵得很厲害,起因是弗蘭斯送了她一個鑲鑽的項鏈。弗蘭斯,那位瘦瘦高高的上了些年紀的成功的富有的商人,患有胃病、神經官能症、內分泌紊亂,在她精心治療及調理下,恢複了健康。第一次弗蘭斯送了她一個名牌手包,說是答謝她,她自然是滿心喜歡的。他說不應該收人家的東西,這不是醫生和病人應有的關係,不過他還是臭著臉默認了。後來她還收了弗蘭斯的一些小禮物,也接受過弗蘭斯的邀請一起喝咖啡,他也都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他們也有接受弗蘭斯的邀請,乘坐他的豪華轎車外出旅遊,她知道,出於禮貌他接受了,但這些糾結蘊集起來的是等待噴發的岩漿。那個鑲鑽的項鏈價值不菲,是弗蘭斯送她的聖誕節禮物,他堅決不同意她收下,她又堅持一定要收。那是她今生最貴重的禮物,鑽石晶瑩的光束挑逗著她的心。
無可否認,她喜歡弗蘭斯的微笑和藹可親的樣子;喜歡他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喜歡和他在一起時高檔次的享受;欣賞他的成功和由此帶來的一種清高的氣場。他是有家室的人,她沒有非分之想。但他那中隱隱的高傲與霸氣,讓她有一種被俘虜的感覺,上了癮似的她與他越走越近。這更讓她對自己的丈夫產生一種怨恨,她覺得自己的丈夫也應該是成功的才好!為什麽他不可以呢?
窗外始終沒有他的車影。昨天早晨,他拎著兩個行李箱離開的。就像現在這樣,她站在窗戶旁看著他在樓下的背影,然後是那輛黑色宏達遠去的影子。
風鼓動著白色的窗紗拂過她的麵頰,她打了一個激靈。有墜落的樹葉劃過她的視線,落葉的顏色很美,或者是沾了雨水的緣故,它的舞姿有些沉重,也過於短暫,但這是它最後的絢麗。自己人生中最主要的演出,卻落幕在哀怨和憤恨中。
突然記起了前幾天看過的電影《玫瑰人生》,女主人公琵雅芙(Edith Piaf)的落幕,她倒在了最後一次登台獻唱時,那時畫外是一次采訪的結束語:“要是您給女人一些建議呢?”
“去愛。”
“那年輕的女孩兒呢?”
“去愛!”
“那孩子呢?”
“去愛!”
“愛”?本該有愛的!或許真的是自己的心裏有了“蠱”?她突然覺得有些冷,是白色工作服內包裹著的那顆心的熱度在降低?她又覺得很疲乏,她感覺自己連同診所一起在輕輕地搖晃。鑽石、名包、豪華轎車,都碎片一樣在眼前浮動著。她閉上眼睛,想睡下。她知道,她是病了。
是那個“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