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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青玉案 · 元夕》 賞析

(2010-10-03 09:12:19) 下一個

辛棄疾《青玉案 · 元夕》

青玉案 · 元夕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 ,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賞析(一)

辛棄疾( 1140—1207 ),字幼安,號稼軒居士,曆城(今山東省曆城縣人)。從小生長在金兵占 領地區。其祖父辛讚,經常給予抗今複地、洗雪國恥的教育。 20 歲那年,率領 2000 多人起義抗金,投奔耿 京為首的農民義軍,為耿京掌書記。後歸南宋,曾任建康符(今江蘇省南京市)通判,知滁州(今安徽 省滁縣),提點江西刑獄,湖北轉運副使,湖南安撫使,江西安撫使等職。在曆任地方官期間,重視發 展生產,訓練軍隊,為北伐積極做好準備,表現出非凡的軍事和政治才幹。因此受到朝廷當權者忌恨。 被罷職,閑居在信州上饒(今江西省上饒市)前後近 20 年,中間雖短期出任福建安撫使等職,但很快就 被罷免。到了晚年,朝廷情勢危急,被起用,但仍然得不到信任,最後含恨辭世。辛棄疾是南宋偉大的 愛國詞人,詞中深入的反應了當時尖銳的民族矛盾和統治階級內部矛盾,表現了他積極主張抗金和實現國 家統一的愛國熱忱。作品題材廣闊,風格多樣,以豪放為主,善於用典,也善於白描,開拓了詞的疆域, 提高了詞的表現力,成為南宋詞壇最傑出的代表作家。有《稼軒長短句》集。

【注釋】青玉案:詞牌名。花千樹:形容燈火之多,如千樹繁花齊開。寶馬雕車:指觀燈的貴族豪門的華麗車馬。鳳簫:《神仙傳》載,秦穆公之女弄玉,善吹簫作鳳鳴聲,引來了鳳。故稱簫為鳳簫。玉壺:比喻月亮。蛾兒雪柳:元宵節婦女頭上戴的裝飾物。闌珊:零落。

【簡析】這首詞著力用反襯法。上片渲染元宵節燈火輝煌,車水馬龍,一片繁華熱鬧景象;下片開頭,又描 繪觀燈女子的盛裝豔服,笑語歡快的情景。這一切都不是本篇要寫的主要對象,而隻是陪襯。最後點出 “ 燈火闌珊處 ” 的 “ 那人 ” ,一位憂愁、孤獨、自甘寂寞者,才是作品的主角。前麵熱鬧非凡的場景,是襯 托燈火闌珊處的冷落;那笑語歡快的一群觀燈者,是襯托 “ 那人 ” 的寂寞孤獨。但是,作者描寫這樣一位 孤獨者,用意何在?梁啟超在《藝蘅館詞選》中評論說: “ 自憐幽獨,傷心人自有懷抱。 ” 聯係作者身世 看這首詞大約作於被罷職閑居期間,置身熱鬧之外的 “ 那人 ” 形象裏,實有作者自身的影子在,或者簡直 就是作者人格的化身。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把 “ 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驀然回首),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 列為 “ 古今成大事業、大學問者 ” 所必須經曆的第三種境界,這也說明了《元夕》詞 “ 函蓋萬有 ” 的特點。一篇文學佳作的藝術魅力,常常不止於它所塑造的藝術形象本身所具有的感染力,還表現在它又可以在形象之外能給人以豐富的聯想和深刻的啟示。王國維就從《元夕》詞聯想到了做學問的境界,而這當然是辛棄疾所未曾料到的。況周頤在《香海棠館詞話》中說辛稼軒 “ 其秀在骨,其厚在神 ” ,確為有見地之語。這首《青玉案 · 元夕》,讀了之後就能使人神馳遐想,並從中領悟出深奧的哲理來,正說明了辛詞內容之豐厚和辛棄疾寫詞功力之精深。

(賞析二) 陸永品

辛棄疾詞的題材範圍較廣。這首《青玉案》,描寫的是城市人民於元夕(元宵節,農曆正月十五日)觀燈的情景。從內容看,大約是作者在南宋都城臨安任職期間所作。
  詞的上片寫元夕之夜,臨安城裏的燈火和觀看燈火的盛況。開頭兩句說,滿城的燈火,象一陣春風把千樹萬樹的花兒吹開了一樣;又好象是春風吹落了滿天的星鬥。 “ 花千樹 ” 、 “ 星如雨 ” ,是指五顏六色的燈火。 “ 寶馬雕車香滿路 ” ,是指貴族人家乘坐馬車,出來觀燈的氣派。 “ 寶馬 ” ,貴族人家的馬,養得驃肥體胖,身上還佩有貴重的裝飾品,故稱 “ 寶馬 ” 。 “ 雕車 ” ,指飾有金邊和花紋的華麗的馬車。 “ 鳳簫 ” ,是簫(一種樂器)的美稱。 “ 玉壺 ” ,指月亮,是比喻的說法。 “ 魚龍舞 ” ,指玩耍燈火的遊戲。 “ 魚龍 ” ,指燈籠。
  下片寫了兩層意思,前三句寫婦女們穿著美麗的服裝,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群結伴,笑逐顏開,在街上觀看燈火的歡樂場麵。蛾兒、雪柳、黃金縷,都是婦女頭上的裝飾品。 “ 盈盈 ” ,指美好的儀態。 “ 暗香去 ” ,古代婦女身上,帶著裝有香料的物品,她們走了,那散發出來的香氣也沒有了。所以叫 “ 暗香去 ” 。最後三句寫被尋找的那個人,與眾不同,不在熱鬧的街上觀看燈火,卻獨自一人待在燈火闌珊(稀落)的地方,沉思默想。在這裏,作者顯然是有所寄托的。它含蓄地反映了作者在政治上失意後,不肯與投降派同流合汙,甘願寂寞,以保持高潔的品德。 “ 驀然 ” ,即忽然。這幾句不但含意深,而且構思新巧,富有意境。
  清末學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裏說: “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 ‘ 昨夜西風雕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 (晏殊《蝶戀花》)此第一境也。 ‘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 (柳永《鳳棲梧》此第二境也。 ‘ 眾裏尋他千百度,回頭驀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 ’ 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 ” 他引用晏殊、柳永的幾句詞,原意都是對愛人的思念。晏殊這三句詞說:昨天夜裏,秋風緊吹,吹落了許多碧綠的樹葉。 “ 雕 ” ,雕落。柳永這兩句詞說:為了思念她,人已經變得消瘦而憔悴,束腰的衣帶,也漸漸地寬了起來。雖然這樣,我也決不會感到後悔。 “ 伊 ” ,指她。王國維在引用辛棄疾的這幾句詞時,字詞稍有變動。王的這段話是要說明這樣一個意思:隻有經過千百次的探索,堅持不懈地努力,才能學到真正的知識,才能得到成功。後來,辛棄疾的這幾句詞,成了人們經常引用的名句。

(賞析三)

古代詞人寫上元燈節的詞,不計其數,辛棄疾的這一首,卻沒有人認為可有可無,因此也可以稱作是豪傑了。然而究其實際,上闋除了渲染一片熱鬧的盛況外,並無什麽獨特之處。作者把火樹寫成固定的燈彩,把 “ 星雨 ” 寫成流動的煙火。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節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 —— 燃放的煙火,先衝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然後寫車馬、鼓樂、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 ——“ 玉壺 ” ,寫那民間藝人們載歌載舞、魚龍漫衍的 “ 社火 ” 百戲,極為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接。其間的 “ 寶 ” 也, “ 雕 ” 也 “ 鳳 ” 也, “ 玉 ” 也,種種麗字,隻是為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大概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為助意而已。
  下闋,專門寫人。作者先從頭上寫起:這些遊女們,一個個霧鬢雲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這些盛裝的遊女們,行走過程中不停地說笑,在她們走後,隻有衣香還在暗中飄散。這些麗者,都非作者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群中隻尋找一個 —— 卻總是蹤影難覓,已經是沒有什麽希望了。 …… 忽然,眼睛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邊,分明看見了,是她!是她!沒有錯,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發現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精神的凝結和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竟有如此本領,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誌弗滅! — 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大悟:那上闋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闋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群女,原來都隻是為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而且,倘若無此人,那一切又有什麽意義與趣味呢!
  此詞原不可講,一講便成畫蛇,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然而畫蛇既成,還須添足:學文者莫忘留意,上闋臨末,已出 “ 一夜 ” 二字,這是何故?蓋早已為尋他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所以到了下闋而出 “ 燈火闌珊 ” ,方才前後呼應,筆墨之細,文心之苦,至矣盡矣。可歎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 “ 豪放 ” , “ 豪放 ” ,好象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豈不是貽誤學人嗎?
  王國維《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為人之成大事業者,必皆經曆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的境界為第三即終最高境界。此特借詞喻事,與文學賞析並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在此無勞糾葛。
  從詞調來講,《青玉案》十分別致,它原是雙調,上下闋相同,隻是上闋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闋則無此斷疊,一片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隨詞人的心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嗬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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