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二)

奶奶18歲出嫁，19歲生了我爸，然後平均每隔兩年就生一個孩子，一直到她43歲，一共生了12個孩子（這要是在毛澤東時代，可是標準的光榮媽媽了）。可惜其中有5個因為當時的農村缺醫少藥，很小便夭折了。還有一個因為養不起，送給了一個沒子女的地主。

爸爸19歲時，為了逃婚離開了家去參加新四軍（嘿嘿，動機不純）。參軍後轉戰南北，5年後才有機會回老家探親。這其間奶奶不知哭過多少次，眼睛都哭壞了。當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她最疼的大兒子時，爸爸回家了。奶奶的驚喜是可以想象的。而使爸爸驚奇的是：家裏躺著的嬰兒，居然是他的弟弟，整整小了兩輪。

奶奶是個聰明能幹又要強的人，用大叔叔的話來說，是個當總經理的人才。我記得小時候過年的時候家裏要來很多人，準備工作相當繁重：殺豬、醃肉、做年糕團子等等。奶奶是總指揮，指派著姑姑、嬸嬸們幹這個那個的，有條不紊。最厲害的一次是小叔叔結婚，所有的人都來了，三十幾號人的吃住奶奶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幾個姑姑中，隻有三姑姑充分繼承了奶奶的聰明能幹，人也長得好看。爸爸幾次想帶她去參軍，都被奶奶拒絕，因為她從小許配給了鄰村的人家，雖然當時還沒有過門，但奶奶不想再毀約。爸爸經常為她惋惜，覺得她被埋沒了。現在隻有她們一家還是農村戶口，不知奶奶後來有沒有後悔。

不過，看來三姑姑現在過得並不壞：新房子有三層樓，一樓吃飯會客，二樓住著表哥一家四口，三樓屬於她們夫婦。說起表哥，我一直覺得很對不住他。小時候一起玩撲克時，他開玩笑說我的嘴大得跟老K一樣。我惱羞成怒，一把抓過去，竟生生地把他的左臉抓破了。眼見著一串小血珠滲了出來，嚇得我不知所措。從那以後，我感覺（也許是做賊心虛）三姑姑不喜歡我了，老說“要是他破了相找不著媳婦，我找你算帳。”一直到幾年以後表哥臉上的疤徹底不見了，我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