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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美的時光 -32- 桐華

(2015-04-05 05:07:34) 下一個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和他的第一次晚餐竟然就這麽草草收場。

回到家裏,我就如同一隻困獸,在屋子裏來回走著。MSN上,他的頭像亮了,卻一直沒有和我說話,我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後,和他打招呼,解釋周末的見麵要取消。

“我突然有點事情,周末恐怕不能見麵了,對不起。”

“沒事。”

兩人開始聊起別的,他向我推薦他最近剛看過的一本書,評論書中的內容,毫無戒備地將自己的喜好暴露在我麵前,我的心頭越來越沉重,如果他知道我是他的下屬,他還能在我麵前如此談笑無忌嗎?

這個曾經讓我幸福的網絡對話,開始讓我覺得充滿了愧疚感,都不知道究竟怎麽回答他,隻能雜七雜八地東拉西扯著,將話題越扯越遠。

“又下雪了。”

我抬頭看向窗戶外麵,隨手關掉了台燈,“是啊!”

細細碎碎的白,若有情若無意地飄舞著,我走過去打開窗戶,窗簾呼啦一下被吹得老高,桌子上的紙也全被吹到了地上,我沒有理會,任由它們在地上翻騰。

我迎著冷風站著,與昨夜一模一樣的風景,我卻感受不到絲毫美麗,原來,景色美麗與否隻取決於人心。

突然間,我下定了決心,這世上,不論以什麽為名義,都不能是欺騙的理由。之前,沒有意識到,渾渾噩噩地貪戀著他毫不設防的溫柔,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就決不能一錯再錯。

我抓起大衣,跑出屋子,計程車師傅一路狂飆,二十多分鍾後,我就站在了他的樓下,拿出手機的一瞬,我有猶豫,甚至想轉身逃走,可終是咬著牙,趁著自己的勇氣還沒有消失,從手機給他的MSN發了一條短信,“能到窗戶前一下嗎?我在樓下的路燈下,如果你生氣了,我完全理解,我會安靜地離開。”

我站在路燈的明亮處,靜靜地等候宣判。

出來的匆忙,沒有戴帽子,站得時間久了,感覺發梢和睫毛上都是雪。平時出入有空調,這個風度重於溫度的大衣,不覺得它單薄,此時卻覺得薄如紙,雪的寒意一股又一股得往骨頭裏涔。

我縮著身子,抱著雙臂打哆嗦,已經半個小時,而從他家到樓下不會超過兩分鍾。其實,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他如果肯見我,肯定早下來了。可是,我不想離開,我一點都不想安靜地離開,原來,剛才那麽漂亮的話語隻是一種驕傲,當麵臨失去他的恐懼時,我的驕傲蕩然無存。

一個多小時後,我仍直挺挺地站立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九樓的窗口,腳早已經凍麻木,頭上、臉上、身上都是雪,可我竟然不覺得有多冷,似乎我能就這麽一直站到世界的盡頭,隻要世界的盡頭有他。

一個人影從樓裏飛奔而出,站在了我麵前,“你……你真是個傻子!”他的語氣中有壓抑的怒氣。

他匆匆脫下身上的大衣,裹到我身上,替我拍頭上的雪,觸手冰冷,立即半抱半扶著我向大廈裏走。

我身子僵硬,一動不能動,他脫去我的濕大衣,用毯子裹住我,把暖氣調大,又倒了一杯伏特加,讓我就著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完。

酒精下肚,我的身體漸漸回過勁來,手腳不受控製地打著顫,卻終於可以自己行動了,他把一杯伏特加放在我麵前,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一旁慢慢地啜著,背光的陰影裏,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隻有一個透著冷淡疏離的身影。

我的身體在漸漸暖和,心卻越發寒冷,我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亦舒說,姿態難看,贏了也是輸了。他剛才肯定在樓上看著我,等著我的主動離去,可我卻一副寧可凍死都不離開的樣子,我這樣逼得他不得不來見我,和古時候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婦人又有什麽區別?

我站了起來,雙腿還在打冷戰,不知道到底是身冷還是心冷,走路仍走不穩,我哆嗦著手去拿大衣,打算離開,“我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我回頭請你吃飯……賠罪……”

他淡淡地看著我,沒有吭聲,我從他身邊走過,就在我要離開時,他卻又一把拽住我的手,我的身子軟軟地向後栽去,倒在他的懷中,我掙紮著想坐起來,他卻抱住了我,頭埋在我的頸邊,一言不發,隻是胳膊越圈越緊。

我的掙紮鬆了,在他懷裏輕打著顫,他悶著聲音問:“還冷嗎?”我用力地搖頭。

這就是我朝思暮想過的懷抱,可是此時此地,在一陣陣不真實的幸福中,我竟然還感受到了絲絲絕望。

很久後,他放開了我,替我尋衣服,讓我換,又到處找藥給我吃,預防我感冒。

幾分鍾後,我穿著他的睡衣,裹著他的毯子,占據著他的沙發,直懷疑我已不在人間。這是真的嗎?

我咬著指甲,一直盯著他,他走到哪裏,我盯到哪裏,他無奈地回身,“你打算在我身上盯兩個洞出來嗎?”

我傻笑,最好能再掛一商標,寫上“蘇蔓所有”。

他將衝好的板藍根給我,我皺了皺眉,自小到大,最討厭中藥的味道,寧可打針輸液,都不喝中藥,他板著臉說:“喝了!”

我立即乖乖喝下,他凝視著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對麵就是一個落地大窗,外麵的雪花看得一清二楚,沙發一旁擺著個小小的活動桌子,上麵放著筆記本電腦,寬大的茶幾則充當辦公桌,堆滿了文件和各種資料。

我輕聲問:“你晚上都在這裏上網?”

他凝視著窗外,輕輕“嗯”了一聲。

我想象著無數個夜晚,他就坐在我現在坐的位置上,與網絡那端的我聊天。

“你……你還怪我欺騙了你嗎?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想要一個完美的初遇,我從來沒敢奢望,你能把我當作知己,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急切地想解釋清楚一切,卻那麽蒼白無力。

他側頭看向我,眼中有三分溫柔,三分戲虐,三分縱容,“你個小傻子!你真覺得我一無所覺嗎?我白天和你一層樓辦公,晚上和你聊天,你又根本沒有周密地去考慮如何做一個稱職的‘騙子’,你把我的智商看得到底有多低?”

我的嘴變成了O形,呆呆地看著他。

“我有一次晚上和你說最近上火,第二天你就給全辦公室的人送菊花,還裝模作樣地說你親戚帶的,太多了,家裏實在喝不掉,後來又有些小事,我當時就懷疑你了。後來,陸勵成出事的那段時間,你白天神思不屬,晚上也不怎麽和我聊天,一旦找我說話就全是投行的事情,我還在納悶,網絡那端變人了嗎?怎麽突然就這麽好學了,幾天後,你拿著報告來找我,交了報告後,你又立即恢複正常,我主動和你聊金融業務的事情,你還抱怨說像是仍在辦公室,不願意和我聊。這樣的事情,一次、兩次是巧合,九次、十次總有個原因。其實,當時我基本已經肯定是你,但還是決定再驗證一次,我就故意在網上告訴你辦公室裏空調太幹,你隔了幾天就搬著個加濕器到辦公室,借口是家裏恰好多一個,問我要不要,加濕器被Karen搶去用,你竟然再接再厲地又弄了一個來,借口是朋友家裏用舊的,處理給你了。”他含著笑,鄭重建議,“下一次給人送‘舊貨’,記得商標不僅僅包裝盒上有,還要檢查一下商品底座上有沒有商標。”

我臉漲得通紅,他竟然那麽早就已經知道我是誰,我還天天在網上,欺負他一無所知,肆無忌憚地傾訴自己對他的感情,敘述自己的喜怒,羞過了之後,惱湧上了頭,“你……你晚上吃飯的時候故意戲弄我!”

他大笑出來,凝視著我,眼神很是無辜,“我也不知道你這麽好戲弄,我就是一時起意,隨口開了句玩笑,你就在那裏苦大仇深地盯著桌布發呆,看著你的表情,蟹黃豆腐份外下飯。”

我把腦袋俯在膝蓋上,不管他說什麽,都不肯理他。他一切盡在掌握,我卻在那裏痛苦自己說不出口的感情,愧疚自己欺騙了他。

他突然起身去關了台燈,坐到我身側,低下頭叫:“蔓蔓,想不想一起賞雪?”

網絡與現實在他自然而然地呼喚聲中,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再多的羞惱刹那間都煙消雲散,臉仍想努力地板著,唇邊卻帶出了一重又一重的笑意,一直甜到心底深處。

那個晚上,我和他坐在沙發上,室內漆黑寧靜,窗外雪花紛飛,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如同已經認識了一生一世,似乎我們從來就是這樣在一起,之前如此,之後也會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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