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要不是這場倒黴的倒春寒,狼群前幾天就該化整為零了,也就不會有眼前的災難了。該死的老天爺,紫嵐惡毒地詛咒著,但絲毫也改變不了眼前殘酷的現實。 本來,驚蟄的春雷已經轟響,草原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光禿禿的樹枝上已開始綻出星星點點的嫩芽,狼群正準備各自散開,老天爺突然又刮起了西北風,又 飄下了 鵝毛大雪,又把狼群推到了饑寒交迫的境地,又是整整五天沒有獵取到任何食物了。於是,狼群隻得鋌而走險,到郎帕寨附近的河穀去覓食;不幸的是,藍魂兒中了 獵人的圈套。 要是它紫嵐陪伴著藍魂兒走在狼群前列,那麽,慘禍是可以避免的;憑它紫嵐豐富的生活經驗,它一眼就能識破那頭綁在樹樁上的血淋淋的山羊,其實是獵人設下的誘餌,是圈套,是陷阱。唉,偏偏在出事的節骨眼上,它紫嵐和另外幾匹飽經風霜的老狼正走在狼群的末端。 命運是不可逆轉的,對狼來說。 當轉過一道山岬,潔白的雪地上突然出現一頭血液還沒有凝固的山羊時,走在狼群前端的幾匹年輕的公狼和幾匹幼狼便興奮地呼嘯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搶奪。藍魂兒衝在最前麵。藍魂兒已習慣了在獵物麵前勇猛地帶頭撲咬。這實在太魯莽了,紫嵐想。 不,這不能怪藍魂兒魯莽,隻能怪獵人太狡猾了,把捕獸鐵夾掩埋在積雪下麵,偽裝得如此巧妙,使銳利的狼眼看不出半點破綻,使敏銳的狼鼻聞不出一絲異 常的氣 味。當然,也怪羊肉太細膩肥嫩了,開膛破腹後五髒六腑發出的血腥味太濃烈了,已餓得肚皮貼著脊梁骨的狼是極難抵禦得住這種誘惑的。 當時,紫嵐一發現前麵有動靜,就從狼群的末端躥上前來,藍魂兒已撲到離山羊還有五六步遠的地方,紫嵐眼光落到躺在雪地上的死山羊身上,立刻感覺到情 況有點 異常,倘若這頭山羊是被雪豹或其它肉食猛獸獵殺的,四周的雪地裏應當留有淩亂的搏殺的痕跡,但這兒的雪地裏卻平滑得連個腳印也找不到。再說,貪婪成性的雪 豹是絕不肯把已經到口的山羊送給狼群的。驀地,紫嵐腦子裏閃過一道恐怖的陰影,這一定是獵人的詭計!它立刻發出短促、尖厲的嗥叫,想阻止藍魂兒,但已經遲 了,藍魂兒兩隻前爪已搭在山羊身上;轟——乓,隨著一聲古怪的聲響,平靜的雪地裏突然蹦起一塊長方形的鐵疙瘩,罩著藍魂兒砸將下來,藍魂兒想躲,但那裏能 躲得過喲,鐵疙瘩以極快的速度砸下來,剛巧砸在藍魂兒的腰際。狼是銅頭鐵腿麻杆腰,腰部柔軟乏力,極易受到傷害。紫嵐走近一看,藍魂兒的腰耷落在鏽跡斑斑 的鐵板上,那根具有無限韌性的彈簧夾死死扣在它的腰眼上,使它無法動彈。它隻能用爪子拚命在鐵板上抓刨,並發出淒厲的嚎叫。 餓極了的狼群繞過藍魂兒身邊,把那頭獵人用來當作誘餌的山羊吃了個幹淨。 這時,前方山岔口傳來人的笑聲和話聲。 “哈哈,逮著啦!” “好漂亮的狼皮,價錢準賣得俏。” 山岔口的灌木林背後,攢動著幾個人頭,還有幾隻獵狗在汪汪吠叫。 狼群緊張地騷動起來。狼王洛戛跳上河穀中央一塊突兀的磐石上,用嘶啞的嗓門發出一聲憤怒的長嘯,立刻,散落在雪地裏的狼群一匹匹挺立起來,齊聲嚎 叫。穿透 力極強的狼嚎在河穀回蕩,震得雪塵飄飛,震得一對在半空中飛翔的斑鳩肝膽俱裂,落地身亡。在恐怖的狼嚎聲中,七八匹身強力壯的大公狼殺氣騰騰朝山岔口撲 去。它們眼睛裏布滿血絲,牙齦裏冒著酸水,恨不得一步跳到埋伏在山岔口的用兩條腿直立行走的獵人跟前,一口咬斷他們的喉管。它們剛撲到離山岔口還有四五十 米的開闊地裏,突然間,山岔口透明純淨的空氣中迸濺起縷縷青煙,緊接著,河穀裏爆響起一排霹靂似的槍聲。霰彈像一群看不見摸不著的小精靈,撕破凜冽的空 氣,撕裂狼皮折斷狼骨。衝在最前頭的四匹大公狼像遭電擊中似的慘叫一聲,蹦起兩三尺高,又重重摔倒在雪地上,滿地打滾,嘴裏大口大口吐著血沫,身上被霰彈 撕裂的窟窿裏汩汩地冒著滾燙的狼血,把雪地都染紅了。剩下的幾匹僥幸未死的大公狼哀號著,拖著掃帚似的粗大的尾巴逃回狼群。 狼群更加慌亂,都眼巴巴望著狼王洛戛。洛戛望望悲痛欲絕的紫嵐,又抬頭望望西墜的太陽,沉默著。 最後一抹夕陽從河對岸斜射過來,照耀著滿地狼血和逐漸冷卻的狼屍,河穀的雪地裏籠罩著一片死亡的血光。 紫嵐不顧一切地撲到鐵夾上,用牙咬彈簧,咬插銷,咬固定鏈,牙齒咬落了四顆,咬得滿嘴都是鮮血,但鐵夾上隻是多了幾個淺淺的齒印。整個捕獸鐵夾都是 用堅韌 的鋼鐵鑄造成的,並像生了根似的被固定在大地上,厲害得能逮住雪豹呢。紫嵐心裏很明白,一切想要把藍魂兒從捕獸鐵夾下救出來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但它是母親,它要守在自己的寶貝身邊。它說什麽也不能把自己的寶貝扔給獵人和獵狗而不管的。 狼群和獵人們僵持著。獵人不敢馬上對狼群發起攻擊,是因為天快黑了;人的視覺、嗅覺和聽覺比起狼來是十分遲鈍的,狼在漆黑的夜晚能看透幾十米遠的目標,人卻連自己的五根手指都看不見。人類懼怕黑夜。 時間在悄悄流逝。 終於,天空撒下一隻巨大的黑鬥篷,罩住了大地。天快黑透了。 驀地,紫嵐腦子裏閃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它要摸黑匍匐著接近山岔口,敏捷的狼爪踩在柔軟的雪片上不會發出一絲聲響,一直要悄悄爬到它的狼舌已能舔及人 的喉管 了,它才從雪地裏躥出來,撲向毫無防備驚慌失措的獵人,獵人肯定想舉起長長的能噴火閃電的獵槍來對付狼的,但已經遲了,它的銳利的牙齒已咬斷了他們的手 臂,已咬穿了他們的喉嚨。紫嵐曉得,人是靠能噴火閃電的獵槍才打敗狼的,要是人一旦無法施展獵槍,便會變得像稀泥巴一樣軟弱,人的牙齒連兔皮都啃不爛,人 的爪子連樹皮都摳不動,赤手空拳的人絕對不是狼的對手。它一定要讓人血償還狼血。不,它要逮住一個活人,用血腥的狼牙威逼它打開捕獸鐵夾,把寶貝藍魂兒營 救出來。 紫嵐舔了舔藍魂兒被雪水弄濕了的額角,安靜些,寶貝,媽媽一定會成功的。它離開捕獸鐵夾,在雪地裏無聲地朝前爬行。卡魯魯和另外兩匹俠義的大公狼立刻緊緊伴在它身旁,也學它的樣,匍匐著朝山岔口逼近。 天完全黑透了,獵人無法看見它們。不一會,它們就爬完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眼看計謀就要得逞,紫嵐心裏充滿自信。就在這時,山岔口燃起幾堆篝火,把天空映得通紅,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 黑夜被火光驅散了,紫嵐苦心設想出來的計謀也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紫嵐僵臥在冰冷的雪地裏,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這時,臥在紫嵐右邊的那匹名叫鬆鬆的公狼,不知為了逞能還是因為缺乏經驗不曉得篝火的厲害,躥起來往山 岔口猛 撲,剛撲到篝火前,篝火背後砰的一聲脆響,鬆鬆被槍彈擊中,倒在雪地裏翻滾,在慣性作用下,跌進熊熊燃燒的篝火裏;鬆鬆還沒有斷氣,在煉火中掙紮慘叫,叫 聲含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苦。篝火背後傳來獵人的勝利的歡呼和笑聲。突然,倒黴的鬆鬆從篝火裏跳出來,它渾身燃著火焰,像一隻火球,跌跌撞撞向狼群滾來;也 許它是向狼群求救的,也許它是想要同伴替它解脫痛苦。紫嵐清晰地看到,鬆鬆在透明的火球中扭動身軀,張大嘴巴,舌頭伸得格外長。火球一直滾進狼群,撞在磐 石上,這才停止,在幾十雙驚駭的狼眼的注視下繼續燃燒。夜空中彌漫開一股狼屍被火化的焦臭味。 整個狼群咆哮起來,就像魔鬼在哭泣。 人類的智慧確實比狼高得多,山岔口傳來咚咚的象腳鼓聲和鏗鏘的鋩鑼聲。象腳鼓越敲越激烈,鋩鑼也越敲越響。排山倒海的鼓聲和空透力極強的鋩鑼聲很快 就蓋著 了狼嚎,壓倒了狼嘯。整個河穀都被巨大的聲浪淹沒了,連大地都微微震顫。狼群被迫停止了徒勞的嚎叫。象腳鼓聲和鋩鑼聲還在繼續,直敲得狼心惶惶。終於,狼 王洛戛將狼嘴埋進積雪,透過雪的過漉,發出一聲歎息般的嘯叫,這是撤離的信號,霎時間,狼群轉身逃出了危險的河穀,在積雪映白的大地上留下了一片模糊而又 淩亂的狼的腳印。 紫嵐孤零零地佇立在河穀中央,藍魂兒還被扣在捕獸鐵夾下,它不能走。對狼群棄它而去,它有點遺憾,但無法抱怨。人類太厲害了,人類憑著獵槍、篝火、 鋩鑼和 象腳鼓已在精神上徹底壓倒了狼群;狼是憑著一股勇猛的士氣稱霸山林的,現在,狼群的士氣已經衰頹,狼心已經渙散,狼魂已經出竅,要是還像傻瓜似的等到天 亮,那些堵卡在山岔口的獵人便會在討厭的獵狗的引導下,向已喪失了鬥誌的狼群發起毀滅性的攻擊,沒有那匹狼能逃過獵狗的追捕和獵槍的追擊,連所有的幼狼都 會被斬盡殺絕的。狼群隻能趁天黑逃跑。 藍魂兒在彈簧夾下有氣無力地呻吟著。 紫嵐一顆母性的心快要碎了,它邁著沉重的步子朝捕獸鐵夾走去,突然,狼尾巴被咬住了,它扭頭一看,哦,是卡魯魯,卡魯魯的身後還站著雙毛和媚媚。它已經冷透的心湧起一股暖流。到底還有狼冒著生命危險留下來伴陪它。它朝卡魯魯投去感激的一瞥。 卡魯魯銜著它的尾尖,在使勁朝後拖曳,它明白了,卡魯魯是要它立即離開已被死神統治了的河穀;藍魂兒已經沒救了,幹嗎還要留下來陪葬呢。 紫嵐拚命甩動尾巴,將尾尖從卡魯魯的嘴裏掙脫出來。謝謝你的好意,卡魯魯,我也知道留在這裏不能挽救藍魂兒的生命,但我還是不能離開的,至少不到最後關頭我是不會離開的,因為我是母親。 卡魯魯又跳到前麵,擋住它的去路,執意要它離開。雙毛和媚媚也都朝它淒涼地嚎叫起來,在向它哀求。 它突然狂嗥一聲,惡狠狠地朝卡魯魯撲咬,朝雙毛和媚媚撲咬。你們走吧,離開這裏! 卡魯魯被咬急了,雙毛和媚媚被咬疼了,無可奈何地轉身奔跑,不一會便消失在黑夜和白雪的交匯處。 此刻,空曠的河穀果真隻剩下它一匹孤狼了,不,還有藍魂兒。藍魂兒趴在無情的彈簧夾下,在痛苦地哀號。夜正濃,但山岔口的篝火在雪片和空氣的映照折 射下, 拋來一片橘紅色的火光。借著這點微弱的光亮,紫嵐看見,藍魂兒正用恐懼的眼光盯視著它,它明白,藍魂兒是害怕它離去。藍魂兒畢竟還是幼狼,害怕被拋棄,在 危難關頭渴望得到母親的庇護。 紫嵐伸出溫熱的狼舌在藍魂兒眼瞼、鼻梁和唇吻間來回舔著,動作平穩有力;寶貝,你不用害怕,媽媽沒離開你,媽媽正陪伴在你身邊。 焦躁不安的藍魂兒這才稍稍安靜了些。過了一會,藍魂兒兩隻前爪搭在紫嵐的脖子上,拚命朝前掙紮,並用乞求的眼光望著紫嵐。 它在乞求紫嵐把它救出絕境。 紫嵐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難過地搖搖頭。 藍魂兒的眼光變得怨恨,從喉嚨裏憋出一串惡毒的詛咒。 紫嵐傷心極了。不懂事的寶貝,要是可能的話,媽媽願意自己被壓在捕獸鐵夾下,把你換出來;你是我最得意的傑作,你身上寄托著我的全部理想和希望,我 願意用 自己的死來換得你的生。你要相信媽媽,媽媽不是不想救你,媽媽是想不出辦法來救你。媽媽咬不斷鐵夾,也找不到開啟捕獸鐵夾的機關。 啟明星升起來了,河穀對岸郎帕寨傳來雄雞報曉的啼叫。夜色依然濃得像團墨,但這是黎明前的黑暗。紫嵐曉得,黑夜終將過去,曙光就要出現,自己是無法讓時間停止的。 一旦天亮,獵人就會端著塞滿火藥和鉛巴的獵槍,牽著氣勢洶洶的獵狗,順著河穀搜索追蹤過來的。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怎麽辦?怎麽辦?紫嵐心亂如麻,拿不準主意。也許,它應該鑽進鬆軟的積雪裏,把自己隱藏起來,等獵人走近捕獸鐵夾時,冷不防躥出來,咬斷獵人的喉 管,咬死 一個夠本,咬死兩個賺一個。但這辦法似乎也很難行得通,倒不是它紫嵐怕死,而是不等它躥跳,機警的獵狗便會在積雪下找到它,把它團團圍困住,它最多隻能和 一條狗同歸於盡。也許,它應該緊緊守衛在藍魂兒身邊,不讓獵人和獵狗接近捕獸鐵夾,不,這主意更愚蠢,非但救不了藍魂兒,還會白白送掉自己的生命。 雙毛和媚媚還沒成年,需要它去養育,它不能送死的。 天邊出現一道魚肚白,天快亮了。 看來,它隻能棄藍魂兒而去了。不,這不行。雖然該死的彈簧夾扣得太緊,致使藍魂兒血脈滯流,臂部和兩條後腿已失去了生命的溫熱和彈性,變得僵冷;雖 然鐵夾 已把藍魂兒的脊骨砸碎,每一次呼吸或掙動都會傳出輕微的碎骨碴和碎骨碴哢嚓嚓的摩擦聲;但狼的生命力極其頑強,仍能活下去;換句話說,藍魂兒會被獵人和獵 狗活擒的。肮髒的獵狗會放肆地奚落和嘲笑藍魂兒的,或者先咬掉狼耳,再摳瞎狼眼,反正藍魂兒被壓在捕獸鐵夾下無法反抗,狗們便會表現出十倍的勇敢來。獵人 也不會讓活狼死得痛快的,他們會用鐵絲拴住藍魂兒的脖頸,掛在馬背後,在雪地上奔跑,用淋漓的狼血和淒厲的狼嚎來慶賀自己的勝利,或者抬著藍魂兒走村串 寨,用活狼來炫耀自己的高超的狩獵本領。也許更殘忍,他們會把藍魂兒釘在大樹上,用尖刀活剝了狼皮,剜出還在跳動的狼心。 它絕不能把藍魂兒留給獵人和獵狗。 它一定要挫敗人類的計謀。 天邊玫瑰色的霞光代替了山岔口篝火的光亮。山巒、河流和草原的輪廓逐漸清晰了。獵人們醒了,獵狗也醒了,山岔口傳來人的說話聲和狗的叫聲和獵刀獵槍的叩碰聲。最多還有一頓早餐的時間,他們就會踏著晨光過來的。 藍魂兒一定是預感到死神已經迫近,出於一種求生的本能,伸出兩隻前爪,緊緊抱住紫嵐的脖子,再也不鬆開;它喘息著,狂叫著,不讓紫嵐離去。 紫嵐溫柔地貼著藍魂兒,用狼舌和臉頰熱烈而又深情地撫摸藍魂兒的厚實的胸脯,肌腱發達的前肢,肉感極強的唇吻……寶貝,媽媽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媽 媽會盡 所能來幫助你的……藍魂兒閉起狼眼,似乎狼心安定,得到了慰藉……紫嵐的舌頭舔及藍魂兒的頸窩,狼牙觸碰到富有彈性的柔韌的喉管,裏麵有狼血在奔流,如潮 似湧,充滿青春的活力,那是黑桑傳下來的血脈啊,它把全部母性的溫柔都凝聚在舌尖上,來回舔著藍魂兒潮濕的頸窩,鍾情而又慈祥;藍魂兒被濃烈的母愛陶醉 了,狼嘴發出嗚嗚愜意的叫聲;突然間,紫嵐一口咬斷了藍魂兒的喉管,動作幹淨利索迅如閃電快如疾風,隻聽得哢嗒一聲脆響,藍魂兒的頸窩裏迸濺出一汪滾燙的 狼血,腦袋便咕咚一聲栽倒在雪地裏,氣絕身亡了。藍魂兒至死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臉色相當平靜,嘴角還凝固著一絲笑紋,那是一種被母親撫愛時的幸福神 態……藍魂兒死得毫無知覺,因此也就死得毫無痛苦。 寶貝,原諒媽媽的心狠,媽媽沒有第二種選擇,媽媽隻能用這種殘忍的辦法來幫助你。對你來說,這是唯一的最好的解脫。死亡是狼永恒的歸宿。 紫嵐呆呆地望著躺在雪地上逐漸冷卻的藍魂兒,嘴裏像塞滿了苦艾。 這時,山岔口傳來獵人為自己壯膽的呐喊聲,傳來獵狗興奮的長吠短叫。 紫嵐再次用濕漉漉的舌頭舔舔藍魂兒已僵硬的眼皮。寶貝,你放心,媽媽絕不會丟下你不管的,絕不會讓兩足行走的獵人用你來炫耀他們的本領,絕不會讓懦 弱的狗 來嘲笑你奚落你玷辱你的靈魂!它跳到彈簧夾那兒,狠命啃啼藍魂兒的腰部;藍魂兒已被鐵夾夾斷了脊骨,咬起來並不太費事;但紫嵐每咬一口,心裏就像刀絞似的 一陣刺痛。 終於,它把藍魂兒從腰部咬斷成兩截,好了,它總算把寶貝從該死的捕獸鐵夾下解救出來了,雖說已成了碎成兩段的屍體。 它叼著藍魂兒,步履踉蹌地離開了河穀。當它轉出山岬時,背後隱約傳來獵人怒氣衝衝的咒罵聲和獵狗驚奇的吠叫。遲了,兩足行走的獵人和蠢笨的狗,你們遲了,你們除了已溶進雪地的一汪狼血和粘在捕獸鐵夾上的幾撮狼毛,是什麽也得不到的。 紫嵐拖著藍魂兒一直跑進尕瑪爾草原的深處,在一座隆起的土丘頂端,扒開積雪,用銳利的狼爪在堅硬的凍土上掘出個洞,把藍魂兒的兩塊胴體埋了進去。天上又紛紛揚揚地飄灑大雪,不一會兒就填平了狼塚,抹淨了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