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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稻孫,《神曲》......

(2006-10-07 15:07:32) 下一個

買書看書多年,野狐禪看了不少,學問沒見張。隨便寫點,鬧著玩兒。
有錯的歡迎指正,有獎:)

最早知道錢稻孫這個名字是在
2000年,逛書店的時候買到了北大田德望先生翻譯的《神曲地獄篇》和《神曲煉獄篇》。當年八月田先生完成最後一卷《神曲天國篇》的譯著工作,未及付梓,即於兩個月後闔然長逝。一個92歲高齡的老人,將人生的最後18個歲月完全奉獻給了這部絢爛的詩作。

對於譯著作品,我向來都是要先通讀前麵的譯序的。田先生做學問的態度令我欽佩,洋洋灑灑一片譯序足見他對《神曲》這部作品之費心。也就是在談到中國早期知識分子對《神曲》的譯介時,我第一次從田先生的這個序言中知道了錢稻孫這個名字。

現在學界一般認為我國最早在文字中提及但丁和《神曲》的是一位叫做錢單士厘的女士,即錢稻孫先生的母親。因隨夫出使歐洲,錢單士厘女士成為中國女性開眼看世界的先驅。她在《歸潛記》中對檀德(即:但丁)和《神曲》的介紹成為最早中文文獻記錄。若幹年後,其子錢稻孫嚐試用離騷體將《神曲》的一、二、三曲譯為中文,並於1921年但丁逝世六百周年之際,發表在《小說月報》上,名為《神曲一臠》。其後又譯兩曲,於1929年在《學衡》發表《神曲·地獄篇》1-5曲。 起始文字如下:

方吾生之半路,恍餘處乎幽林,失正軌而迷誤。
道其況兮不可禁,林荒蠻以慘烈,言念及之複怖心!

而同樣的段落在田德望譯本則為:“在人生的中途,我發現我已經迷失了正路,走進了一座幽暗的森林,啊!要說明這座森林多麽荒野、艱險、難行,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啊!隻要一想起它,我就又覺得害怕。”

另一個較早的王維克譯本則作:“當人生的中途,我迷失在一個黑暗的森林之中。要說明那個森林的荒野、嚴肅和廣漠,是多麽的困難啊!我一想到他,心裏就起一陣害怕,不下於死的光臨。”

譯者的才情,可窺一斑。迄今為止,《神曲》的各種中文譯本已有七八種之多,三言兩語無法對各譯本做出評述。我手中僅有五種,待得空閑時慢慢寫來。

除此而外,王國維早年在著名的《紅樓夢評論》中也已提及但丁的《神曲》,同《紅樓夢》並舉。但我以為,以《神曲》體例之輝煌宏大、語言之雅奧晦澀、內涵之廣博艱深,以及該作品在西方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紅樓夢》的成就實在無法與之並肩。除王國維外,當時注意到但丁的還有馬君武。他在詩作《祝高劍公與何亞希之結婚》中亦化用了但丁因貝雅特麗齊而創作《神曲》的典故。羅馬詩豪說但丁,世間童孺皆知名。自言一卷歡神曲,吾婦煙時披裏純(即inspiration,靈感是也)。”“但丁這一譯名當以此處為最早。《學衡》對但丁譯介的重視還表現在有關插圖的刊發上,我個人以為眾多插圖中當以法國版畫家多雷(Doré或譯杜雷)的最具藝術水準。

另一位20年代在歐洲浪遊、留學法國的王獨清也研究但丁,他想在五四運動後新詩運動蓬勃之際,把但丁當時意大利的清新體”(dolce stil nuovo)介紹到中國。可是由於翻譯過程中,太過沉溺於但丁研究,反而延誤了翻譯本身的進展,幾年之後方才完工。這譯本中的注釋也多成為後來錢鴻嘉譯本(1993)的依據。

還有一位於19251928年在巴黎遊學、本來研究數理科學的王維克,他當時雖然不懂得意大利文,卻因有意翻譯但丁的《神曲》而自學意大利文,並收集參照了英法德譯本。於 1935年譯成《神曲。地獄》,由商務印書館於1939年出版。此後,他又在1944年譯完《淨界》(即現所謂《煉獄》)、《天堂》二篇,由商務印書館於1948年出版了第一部完整的漢譯《神曲》。此後,該譯本又於50年代由作家出版社重印兩次;70年代末人民文學出版社少作修改之後重版多次。成為田德望譯本之前國內流傳最廣泛的譯本。

從曆史上看,尤其是在解放後到改革開放之前這段時期,但丁成為為數不多的在中國命運較好的外國文學家之一。他名列《辭海》的“世界四大詩聖”之首,這一“殊榮”多得益於當年偉大的革命導師恩格斯將他歸為“中世紀的最後一位詩人,同時又是新時代的最初一位詩人”。 這句革命導師奉承意大利人的話就成了解放後在中國出版和翻譯但丁的護身符,使他深奧難讀的作品未間斷地和中國讀者見麵。於是有朱維基、田德望、黃文捷譯的《神曲》,錢鴻嘉譯的《新生》和但丁的抒情詩,朱虹譯的《論世界帝國》等 ,除了《饗宴》(或譯作《宴席》)和《俗語論》之外,但丁的主要作品都有了漢譯。

此外,錢稻孫對《神曲》的貢獻還有1925刊於《學衡》的《但丁夢雜劇第一曲魂遊》。這是錢稻孫根據但丁《神曲》的故事情節重新用中國雜劇形式進行的改寫版。

提到錢稻孫,他個人的最高成就、以及翻譯界對他的評價可能更主要地集中在他對日本文學的譯介工作上。錢稻孫是在中國譯介日本文學的先驅和集大成者;同時,他獨特的日本文化背景也終於使他在抗日戰爭北平淪陷之後,卷入了“偽北大”的漩渦之中。這一段無法回避的經曆成為他後半生悲慘經曆的導火索。

文人與政治之間的糾葛實在是一筆永遠理不清楚的糊塗帳。不過如錢稻孫、周作人這樣如此失足的,無論是誰上了台,料定都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依稀記得人民政府請示先帝爺如何處置“漢奸文人”周作人,先帝爺大度地指示要發揮周擅長古希臘語、日語的特長為人民服務,每個月發些津貼安排去給人文社譯書。錢稻孫的境遇亦然。據說當時的標準好像是周每月200大元,錢為100。好像沒有稿酬這一說。

文傑若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我所知道的錢稻孫》,對晚年錢稻孫有一些描述。也是從那個小文章,我才知道錢稻孫也曾經要翻譯《源氏物語》,奈何人文社擔心他活不了那麽長時間,遂教他暫停《源氏物語》的翻譯,轉而去翻譯近鬆門左衛門和井原西鶴。後來《源氏物語》交給了豐子愷翻譯,之後由人文社出版發行多年。可惜的是我等無緣得見一個天才翻譯家用《紅樓夢》的文字風格移譯的流光溢彩典雅清雋的《源氏物語》譯本。

錢稻孫翻譯的《近鬆門左衛門 井原西鶴選集》也由人文社多次出版發行,還收入了一個專門的日本文學叢書中,此外還收入了另一個更加著名的世界文學名著叢書係列。巧的是前兩個月回國,逛舊書攤竟然就淘到了這本書。

另外還要提及的是建國初期錢老先生嘔心瀝血翻譯的林謙三所著《東亞樂器考》一書。老先生花費數年心血,以年邁體弱之軀傾心考證收集資料,譯出此書,最後於1962年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之時竟然連署名都沒有,僅僅由歐陽予倩在序言中提到“請人代為翻譯”。前日網上有人叫賣此版,含價850元,錢先生若知此事,不知當作何態?前日購得該書由人民音樂出版社重印的版本,錢稻孫大名赫然在目,似勉強可以告慰此老。

錢的國學底蘊深厚,他能夠根據原著的語言風格,巧妙地組織相應的中國文學語言形式進行翻譯。例如早年離騷體的《神曲》、紅樓夢風格的《源氏物語》、元雜劇風格的靜琉璃等等。當然,我認為錢的這種嚐試在相當程度上也會產生因辭害意的反效果,使得譯著完全失去了原著語言風格的特點。

《神曲》、但丁、錢稻孫每一個名字都可以洋洋灑灑地寫成頗具篇幅的論文。我沒有能力在一篇新手塗鴉的文字裏麵駕馭,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將他們完全割裂開來敘述。提到早期中國的外國文學譯介,發軔於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以歐洲中古文學為主體的翻譯風潮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神曲》無疑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筆。作為對《神曲》翻譯做出過特殊貢獻的錢稻孫,也應該得到尊重。

在那個瘋狂的政治年代,這位老先生終究沒有能夠幸免遇難。“偽北大”校長的經曆讓他古稀之年的孱弱身軀在革命小將的拳腳中無助地掙紮翻滾,其後連床也被小將們搬走。很快,這個老人在孤獨痛苦中死去。其後多年,他的名字,他的譯作,他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才又慢慢走近人們的視野。而錢稻孫的命運,又僅僅是一個特例嗎?

下次寫周作人吧,還是野狐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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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中秋葉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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