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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音樂學院蔣英教授談聲樂教學

(2008-04-01 10:21:26) 下一個
我經過努力,得到專訪蔣英1小時的機會,向她請教有關聲樂表演和教學上的有關問題。
  我問:積您幾十年的經驗,選材有什麽竅門沒有?
  蔣英說:因為各人的耳朵的標準不一樣,所以我建議挑選學生,應該有個集體小組,不要一個老師選學生,至少也要兩個老師。不能光看分,因為好差,打分沒太大差別。
  我問:學聲樂需要有一定天賦?
  蔣英說:天賦很重要。比如,聲帶的寬窄、力度、合並是否完全,基本上是天生的。聲帶的長短、肥厚,相撞,都有一定的數量標準,隻有經驗豐富的教師耳朵能聽出來。一聽,這人有嗓,可以學唱,一聽,這人沒嗓,不要學唱。有人以為不管嗓子好壞,隻要後天努力就行。學別的或許是這樣,但是學聲樂堅決不行。

  我問:歌唱的天賦除了嗓音構造,還有什麽?
  蔣英說:氣質。一個人往那兒一站,就能看出他是不是當演員的料。有一次吳雁澤發言,說他當時條件不好,我卻把他當成寶貝蛋。其實我一下就認準了他有氣質。他的站,走,其它動作都有當演員的氣質。還有,他把唱歌當成快樂的事,有很強的唱歌欲望。有的學生當演員的天賦不夠,我把他往教師這行教。中國還是缺少師資,教出一個好教師,就能教出一撥一撥的好學生。現在音樂學院的師資不容樂觀,有的五年剛畢業就教書,這也太難為他們了。所以他們隻能模仿,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我問:您帶出了這麽多學生,像傅海靜、薑詠、祝愛蘭、孫秀葦、趙登營、多吉次仁等,在國際上獲大獎,並能占居世界歌劇舞台,您是怎樣因材施教的呢?
  蔣英說:首先我教給他們正確的基本功,有了好的基本功,他們可以自己往上添東西。基本功沒打好,到國外學也不行。我覺得本科生最重要的是基本功,根紮得深,樹才能長高。但怎麽打基本功呢?世界上沒有一個音樂學院有統一的聲樂教科書,因為每個人的條件特殊,教學因人而異。這就要了解學生,從他們嗓音條件歌唱狀態到心理活動都要了解,這樣才能針對他們的情況準備教材和教法。
  教師和學生的關係應該是朋友式的。學生有什麽不舒服要敢說。有一次,別的老師的一個學生敲我門,問我一個很簡單的問題,我告訴他之後問他:為什麽你不問你的老師?他說不敢問。我剛教學時,也有過失敗的教訓,學生乘興而來,敗興而走。其實有時是學生心理作用,不一定是聲音不好,對老師沒信心,不肯合作。當然老師也要有自我批評精神。要依靠集體的力量。比如可以把學生的問題拿到教研室上,他的舌根老拱起來。’‘學生的A母音總念不好。大家都出點主意,互相幫助。以前我在歌劇係時,教研室很活躍,有時可以為一個學生的問題吵起來,大家都很直接,最後試試看的結果,大家意見就統一了。從前歌劇係,每周學生都要唱一遍,所有老師都了解這20多學生的狀態。我是那種老派的老師,每節課之前,我都認真備課,我上課時,每個人的聲音我都清楚,知道每節課要解決的困難在哪,這樣學生就會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走。

     我問:您是如何具體幫助學生解決困難的?
  蔣英說:孫秀葦,剛跟我時,母音唱不幹淨,我就用一些母音清楚的歌讓她唱。o就是o,u就是uu難唱,但烏鴉她能說的很好,讓她從烏鴉說起,然後把烏托長,a最自然的母音,讓她向小孩學習,小孩喊媽最好聽。用這種方法,訓練她的耳朵。
  我接傅海靜的時候,他嗓子愛出毛病,有時唱完一個歌後,嗓子的狀態就不好了!那年他國內選拔賽,拿了個倒數第二。我針對他的毛病,讓他先不要唱大的詠歎調,先唱藝術歌曲。我為他按程度準備了德國藝術歌曲、法國藝術歌曲,慢慢地,他的毛病解決了再給他大歌。
  趙登營呢,當時的問題喉音重,我讓他從基本母音練起,嗬歐依,我能示範,我有這個功夫,他也很會模仿,等嗓子打開了,就像屋子裏的窗子都打開。口腔裏麵是看不見的,隻能感覺。你即使把帕瓦羅蒂的嗓子研究透了,你唱時還是不知道嗓子裏麵怎麽運動,隻能憑耳朵聽。趙登營模仿我時,我不跟他說小舌要靠後,舌根在什麽位置,我讓他在自然說話的基礎上慢慢擴,就像演講時聲放大,慢慢進步。然後再教他深呼吸,小腹呼吸,京劇的小腹呼吸。剛出生的小孩,夏天不穿衣服,我們看他呼吸,是小腹呼吸,狗也是這樣,生理上都是這個道理。人的肺,大部分在背上,讓他挺胸,把大部分肺用上。不給他發聲練習,一上來就給他歌曲,唱得好聽一點就對了。不用練聲曲改他的毛病,用藝術歌曲啟發他的興趣。比如這首歌寫春風,就讓他的聲音輕盈一些,靈活一些。再往後,給一點練聲曲,但我不讓他死板地唱,而是要跟我對話,哪怕一個音階,我也要問他你唱這條要告訴我什麽,是高興呢?還是悲傷?要練習用音樂跟我對話。他練聲時,我不看他的口型,盯著他的眼睛,你眼裏沒東西,腦子裏一定是空白。花了一年多功夫,改掉了他的毛病。老師的課堂用語很重要,要簡明、準確,還要積極。什麽叫積極呢?比如他喉口很硬,你不要告他你喉口硬緊,你可以說鬆一點好,再鬆一點,用正麵的信息刺激他,這樣效果要好得多。

  我問:您說您從藝60多年最重要的是愛,除了這一點,促使您成功還有什麽?
  蔣英說:那就是死心眼,這是我從德國學來的。幹什麽事情,要麽不幹,要幹就要全力幹好!記得我剛回國,參加全國第一屆音樂周,在閉幕聯歡會上,我自彈自唱了幾首莫紮特和舒伯特的歌曲。節目演完,周總理說,唱得好,但是我聽不懂呀。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琢磨這句話。終於悟出了其中的含意:用外文唱外國歌,有多少中國人能聽得懂呢?從那以後我下決心學中國作品,起初我認為這事難不倒我!但實踐證明,我不懂漢語的四聲,不懂詩詞音韻,更別說表現作品風格了。死心眼幫了我大忙,我拜老藝人為師,學京韻大鼓、單弦、京劇、昆曲。後來我敢在舞台上唱中國作品了。我最難忘的一次演出在陽泉為煤礦工人,舞台是露天的,沒擴音設備,我踏著卟吱作響的木板奔向台口,台下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工人。山丘土坡上站滿了人群。那天隻有三分明月,我看不清觀眾的表情,但能感到台下沸騰的氣氛。我拉開嗓門,用上全身的工夫,唱我臨時編的歌唱礦工英雄的歌。我感到自己的聲音從來沒這樣響亮,這麽流暢過,這聲音確是從心裏湧出來的。當我的歌聲剛落,一股熱流從台下向我衝來,我隻有再三地、深深地向勞動人民鞠躬,來遮掩我的眼淚和跳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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