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政治的琴聲:與中國結緣的俄小提琴大師 | |
信源:亞洲周刊|編輯:2008-10-29| 網址:http://www.popyard.org |
八闋 http://www.popyard.org 周光蓁/九月三十日是上世紀俄羅斯小提琴巨擘大衛‧奧依斯特拉赫(David Fyodorovich Oistrakh)的百歲冥壽(一九零八—一九七四),全世界音樂界舉行紀念活動。這位俄羅斯小提琴大師以王者造詣,跨越政治藩籬,為藝術服務,也與中國結緣。 英國EMI發行了大師在五、六十年代灌錄的十七張CD套裝。而在他任教四十年的莫斯科音樂學院更一連三星期演出紀念音樂會,由克藍瑪(Gidon Kremer)等奧氏弟子領奏。據聞俄國政府還發行郵票、銀幣,以紀念一代宗師。 被愛樂者昵稱為「大衛王」最偉大之處,簡單而言是兩個「統一」:精準技巧和抒情純樸的統一、表達作曲家的意願和自己演繹風格的統一。在演繹布拉姆斯、西貝遼士等浪漫時期作品尤其有一種人文性的內在氣質,經常打動聽者的心靈,引起非一般的共鳴。 所謂「人文性」,奧氏曾將之定義為「作曲家和聽者之間的心靈相通」。而他選擇作為中間的隱匿橋樑角色,更突顯出藝術大師中罕有的謙厚和樸實。他處理巴赫、莫紮特等古典時期作品尤其散發出典雅深度。他對作品演繹的忠誠引來多位當代作曲巨擘為他譜寫新作。 普羅哥菲夫的奏鳴曲、哈察都量的協奏曲、蕭斯達高維奇的兩首協奏曲和奏鳴曲等,都是為奧氏而寫的瑰寶。這些蘇俄時代作品充滿特有的音樂語言和艱深的技巧(例如蕭氏協奏曲的華彩段),但奧氏運弓處理快速輕過樂句,加上其獨有細膩、如泣如訴的揉音,都成為後無來者的經典演繹。 奧氏有別於其他偉大小提琴家之處,是他一直在政治掛帥的冷戰國度從事藝術追求,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他的琴音,既振奮了四十年代衛國戰爭的列寧格勒市民(在酷寒拉奏柴可夫斯基協奏曲作實況廣播),也征服了五十年代正處反共高潮的倫敦、紐約。後者以尖酸刻薄聞名的樂評人罕有地以藝論藝,還稱他較另一巨擘海費茲更具古典氣質。 不說不知,原來「奧氏vs海氏」的比較遠在剛打完朝鮮戰爭的中國大陸也有所進行。據一九五五年的《人民音樂》記述,時位於天津的中央音樂學院把兩首貝多芬小提琴協奏曲不加以說明地分別播放,然後讓數百與會者舉手表示喜歡哪一個版本。結果支持海費茲的不足十人。雖然文章把結果上綱上線為「資產階級的音樂演奏家由於沒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世界觀」,但這都是一廂情願的說法。 事實上,奧氏拉奏貝多芬最出色的錄音,是他一九五八年和「資產階級」的法國國家電台樂團合奏、由同樣「資產階級」EMI製作的版本。一九五七年,即文章出台兩年後,奧氏造訪北京、上海,作其隻此一次的中國曆史性演出。國慶期間他在北京演奏時正值共和國在政治十字路口上喘息著。 安排他來華演出的,是一年前「百花齊放」的開放氛圍。可是他抵華時,已急左轉為全國反右運動。就在他在京演出第二場獨奏會前夕,蘇聯首次成功發射人造衛星。消息震驚全世界的同時,也讓奧氏的演奏馬上政治增值:在蘇聯駐華大使尤金臨時安排下,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最高領導層傾巢而出,前往蘇大使館欣賞奧氏的小提琴獨奏,新華社還為此發放了消息。此舉除了表示社會主義陣營強大團結之餘,亦為毛氏即將赴莫斯科作輿論準備。 這是共和國史上迄今唯一的一次全體領導人聆聽國際級小提琴大師的現場演出。不知奧氏的琴藝有否啟發毛澤東隨後發表的著名「東風壓倒西風」言論?奧氏最偉大的成就,是他以王者小提琴造詣,跨越重重政治藩籬,為藝術服務。 在京演出其中一場是和中國兩個年輕樂團合演莫紮特和貝多芬協奏曲。其時中國演藝事業仍嫩,但奧氏並無因此敷衍了事,反而在演出前不斷練琴,排練期間還指點樂師弓法等演奏技巧,更背譜演奏馬思聰著名的《思鄉曲》、《塞外舞曲》兩首作品,令在場的作曲家感動不已。 中國古語有雲:以德服人者王。把德、才完美地集於一身的,隻有萬眾敬仰的「大衛王」。謹以此文遙祝大師百歲冥壽! 周光蓁,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名譽研究員,香港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演藝小組(音樂)成員,香港電台節目顧問。專門研究西方及近現代中國音樂文化發展史,兼為電台及報刊作音樂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