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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殺豬菜——透視東北人的平民文化(熱誠)

(2006-08-30 17:02:56) 下一個
??在老家,每戶人家都要養豬。每戶人家沒啥不能沒有豬圈,有的人家養一頭,有的養兩頭,到時候好殺豬過年。         到年根這時的大人們,議論最多的是誰家養的豬肥,誰家的豬不好殺。天上飄下來美麗的雪花,雪花中雜帶著殺豬人的吆喝聲,豬的嚎叫聲,這動靜,這光景,讓孩子們亂跳亂叫,大人們也高興得哈哈大笑。這是年根的一件大事,沒有它,不像過年,不能衝掉一年的企盼。         小時候,隻有過年才能聞到空氣中滿滿的肉香味兒,才能放開肚皮吃上兩碗香噴噴的豬肉菜。隻有殺了豬,春節才來到啊。         養上一、兩頭肥豬,是每戶人家的必作家務。大人們挑好了豬崽抱回來,打豬草就是小孩子們的活兒了。那個時候,人吃商品糧,每個人有自己的定量,有的人還吃不飽,豬隻能吃豬草和刷鍋水。         平常裏,大人們一見麵,“家裏養豬嗎?幾頭啊?”“豬多大啊?用啥喂呢?”前句話,代替了“吃了嗎?”,後句話是掂量哪家的豬肉好吃。         一到了年根,人們就開始這樣對話了:“殺豬嗎?”“豬幾指膘啊?”一個巴掌是五指膘,一個指頭粗的直徑叫一指膘;誰家的豬肉膘肥,上了三指、四指甚至五指,誰家就自豪,說明這一年沒白費,全家老小力氣都沒有白費。現在吃豬肉越瘦越好,當年是越肥越香,越解饞。豬養得肥的人家很得意,就像中了狀元,見人家太誇,馬上回應:“殺豬時來幫忙啊,”“到時候一定來吃啊!”         我們那裏是一望無際的森林,是一望無邊的草原,豬草多得不得了。小孩子們每天上完學,主要是割豬草。小夥伴們每人挎個柳條筐,三五成群,呼來喚去,每天都要割回來二三筐豬草才夠豬食。有時候,小孩子們一跑進樹林裏。爬樹掏鳥窩,下河抓小魚,上山采野果,到了回家的時候,才突然發現筐裏空空的,還沒有割豬草,於是大家一齊動手,割完了再平分。也有時候,貪玩沒有把豬草帶回家,隻好任憑媽媽敲著鍋台大聲嘮叨,然後跟著大人再出去割。大人罵小孩子最多的一聲,就是“到時候別吃”。         豬最愛吃的豬草是灰菜、雞爪子菜、車軲轆菜和豬芽菜。為了讓豬長得肥一些,每家也種不少土豆,到秋天從地裏把土豆收回來,大的土豆留著人吃,小的土豆就和著豬草喂豬。春、夏、秋天離冬天就是三幾個月,用土豆把豬食質量提高一些,到年根殺豬的時候,豬膘就催上來了。有門路的人家到了秋天,還可以從農場買一些麥夫子,這樣他家的豬就上了四指膘以上了。這家大人們就會拍著他家肥豬的寬寬脊背滿足地微笑著。         “爸爸,咱家人過年殺豬嗎?”小孩子們最怕自己家的豬長得不夠肥。這豬肥不肥,在孩子們中間是個叫勁的事,是掙麵子。孩子們也最怕到了年根,家裏不殺豬。大人們一聽了這樣問,一定會雙手支著腰,瞪著大眼睛說:“誰說不殺豬,就怕撐破你肚皮。”這養豬活脫脫是每個人家的生活盼頭,是每個孩子一年的念想。從抓個好豬崽子,到壘個好豬圈;從給豬煮上有點營養的豬草,到盼望肥豬別生病,這頭開始,到年根,大人等啊,孩子盼,回到家門口先看豬,來了客人還看豬,看到豬長大了,長出膘了,沒病沒災了,大人笑哈哈,孩子們也哈哈笑,心滿也知足。         年順著雪花飄來了,轉眼一算,年根到。老人說,該殺豬了。這個時候,一家人都嚴肅起來。殺豬是上午的事情,這件事情要辦得張揚,有動響。頭天夜裏,大人們商量著,準備著繩子,磨著刀子,洗好了裝豬血的盆子。小孩子家不折騰了,也靜靜地拿個小板凳,坐在大人旁邊看著。大人說:“離我遠點,刀子快,別碰著了。”小孩子把小板凳往後挪挪,有的孩子實在忍不住,睡也睡不著,便悄悄地溜溜出去,把自己要好的夥伴叫出來:“喂,我家明早殺豬了,你來啊。”“我家後天殺,你再來我家吃。”大人們準備好家夥後,也還是精精神神的,就來到豬圈旁邊,拍摸著大肥豬,真誠又同情地歎了歎幾聲氣。要殺的豬當晚不能喂食,這樣,收拾下水時方便。豬不知道,餓得望著主人大聲哼哼,主人這時總是裝著不知道,還是歎歎氣。         天亮了,全家人起得很早,幫忙的人來了,看熱鬧的也來了。一年的念想就停在了這裏。大人們把豬捆好,把血放進了帶鹽水的盆裏,一會兒豬身上的毛用開水褪光了。小孩子們被趕到一邊去了,大人們圍著開了膛的肥豬有了話題。“喂,這家夥有四指膘吧?”“你看看這板油真夠厚的。”說歸說,搞下水的搞下水,卸肉的卸肉,灌血腸的灌血腸,活兒一點沒誤工。到了中午光景,操刀的砍下幾塊肥肉,脖子上的最肥,切下幾處豬下水;煮血腸的切幾大段血腸;他們把這些交給女人家。女人家把這些放進一隻大鍋裏,再放上酸菜和粉條燉起來,這就是我們家鄉那一帶出名的殺豬菜。這幾天,天氣常規是數九天,冷得很。因為是殺豬,因為這鍋殺豬菜,大人說不冷,小孩子也說不冷,就好如是春天來了,好日子盼來了。一會兒,殺豬菜香味兒出來了,雪花越飄越大,也聞著味兒都趕來了。         女人家把殺豬菜端上了飯桌,幾大臉盆擺滿了桌子。酒瓶開了蓋,讓男人們直抽動鼻子。開始吧,大塊的肥肉吃上了,大碗的東北小燒進肚了,“呼”,心裏呼的一熱,這數九天真像開春了。女人們把孩子們叫到另外一間屋,那裏也放著桌子,孩子們一人一碗,不管是自己家的孩子,還是別人家的孩子,反正都一樣,都是一大碗肥肉,“孩子們,吃吧。”隻有這眼下,才是舒心的生活,生活的味道和滿足,隻有這時才出來。         左鄰右舍的女人家沒有來上場,幫了忙的也回去了。女主人就盛上一大碗,每家每戶送過去。女人家都知道一年四季的不易,所有心酸和盼望都定格在這裏。接過來盛著豬肉粉條的碗,隻是互相看著、笑著。男人們也把平時有磨擦的爺們,讓其他男人幫助拉扯來,一見麵,啥話也不說,端起酒碗碰了就喝。男人因為愛麵子,心眼小;有了磨擦,也不服軟,到了這個時候,氣氛來了,麵子給足了,大家幾口酒一進肚,哥啊長、哥啊短的直喊,啥氣都沒有了。         後來我明白了,那時到年根殺上一、兩頭豬,是我們家鄉的人過去一年生活的滋味和企盼,也是我們和和睦睦的一種方式;一種樸實的方式。我也弄清明白了,為什麽一到過年,我還是想吃家鄉過年的殺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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