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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甘嶺戰役親曆者吳世金作客新華軍事 zt

(2008-01-24 01:45:17) 下一個
上甘嶺戰役親曆者吳世金作客新華軍事

2008年01月23日  新華網


誌願軍12軍34師106團8連衛生員吳世金


  主持人:說到抗美援朝戰爭,就不能不提到上甘嶺。當年的老電影《上甘嶺》讓許多人知道了這次戰役,但是真實的上甘嶺戰役,遠比電影要慘烈得多。在不到4平方公裏的陣地上,雙方投入兵力達到10萬人,反複爭奪了43天。

誌願軍12軍34師106團8連衛生員吳世金,就是當年參加上甘嶺戰役的四萬名誌願軍戰士中的一員,今天我們有幸將他請進了演播室。吳老,您好。

吳世金:你好。

主持人:吳老,當時在上甘嶺,戰役主要是發生在哪幾個陣地呢?

吳世金:主要是發生在6號陣地和9號陣地。

開始是由15軍來固守這個陣地,後來到了中期,就換成12軍,主要交戰雙方在6號陣地,當時就是這麽一個情況。

主持人:我看過當時上甘嶺戰役的地圖,好象這兩個陣地僅僅是我們五聖山主峰下的兩個山腳?

吳世金:是的,五聖山的前麵就是6號陣地和9號陣地。

主持人:也就是說實際上這兩個陣地,是我們誌願軍的兩個前沿陣地,一旦敵人奪下這兩個陣地,就可以直接威脅到五聖山了?

吳世金:對。

主持人:當時您所在的12軍接受任務的時候,15軍的戰鬥進行幾天了?

吳世金:我們是1952年的11月17號進入的,已經到了戰役的中後期了。

主持人:當時你們知道上甘嶺陣地的作戰情況嗎?

吳世金:作戰之前我們不知道,因為我們12軍當時是在金城前線阻擊敵人,突然接到命令,要我們立即撤出陣地,開往上甘嶺前線。

當時我們也在跟敵人打,但是不知道這邊打得怎麽樣。

主持人:當時從金城前線阻擊陣地,轉移到上甘嶺前線陣地的過程當中,你們能感受到上甘嶺戰役的戰爭氣氛嗎?


吳世金與戰友在朝鮮戰場

衣服寫上姓名地址,隨時準備犧牲


吳世金:氣氛是非常濃厚了。我們就在金城陣地的前麵進行動員,說我們要打上甘嶺,去接15軍的防,戰鬥非常激烈,隨時準備犧牲。每一個人不僅是動員,都要宣誓的,而且把衣服上的姓名、家庭通信地址都寫上。

這個時候我們就知道,這一次的戰鬥跟平常不一樣。我們在金城前線一年了,都沒有在衣服上寫自己的名字和通信地址。之後馬上就動員上甘嶺前線開發了。

主持人:當時您所在的部隊向上甘嶺陣地出發是一個怎麽樣的過程呢?

吳世金:我們都是晚上向前線進發的。上級派了很多汽車,拉了我們幾個團,從晚上拉到上甘嶺前沿的一個村莊集結地。

當時10月份地上的冰就很厚了,氣溫一般都是零下10多度,有的時候最低能達到零下30多度。

汽車行軍的一個晚上,達到了上甘嶺前沿的集結地。因為冰太滑了,山路又很不好走,我們有兩、三輛車都翻下山溝了。

主持人:進入這個陣地之前,你們這個團是齊裝滿員的嗎?

吳世金:是滿員的。

當時我們這個團人員編製滿員是一個連124個人,各連都差不多。一個營有三個步兵連,還有一個炮排,有一個重機槍排。

主持人:從後方陣地向前方機動的過程當中,你們遭到過敵人的炮火攻擊或飛機的轟炸嗎?

吳世金:一路都有呀,一路上都是敵人的照明彈照著我們走。

我們晚上的汽車不開燈,一路遭到敵人的飛機襲擊。敵人的飛機上還喊話:12軍的兄弟們,不要打了,你們家裏麵的父母親非常想念你們的。敵人還念信,說是你們的父母親人給你們寄信過來了,有河南來的、四川來的、山東來的、河北來的,敵人就念那些信,那些信可能是偽造的吧。那個飛機飛得很低,我們都知道他們是假宣傳。

主持人:戰前動員之後,就進入陣地了?

吳世金:進入陣地的過程是非常艱難的,因為集結地到上甘嶺6號陣地有40公裏的距離。

在這40公裏之內,敵人為了阻止我們向前運輸、向後運送傷員,就用飛機和大炮進行攔阻射擊。敵人的炮彈轟炸,就是針對主要路段、橋梁的地毯式襲擊,阻止我們前進。

為了減少傷亡,避開敵人的空中優勢和炮火的優勢,我們在零下20、30度的天氣裏,把棉衣都脫了,每個人都穿單衣,把棉鞋脫了,穿上解放鞋,外麵穿一個大衣,一個人拿10個手榴彈,肩上扛一箱子彈大概有200發,或者是炮彈。

我們就這樣用跑得,通過這個40公裏的封鎖區。

主持人:40公裏都一直在跑?

40公裏急行軍:感覺腸子都被跑爛了


吳世金:40公裏跑到底,但不是一直跑。

有時候敵人丟炸彈了,我們就趴下,那個時候就可以暫時休息一下。敵人飛機飛走,或者炮彈襲擊過去,我們就又繼續往前跑。

零下20、30度的氣溫,我們的單衣都被汗水濕透了,有的同誌在路上跑不動了,還有負傷了的,好在沒有犧牲的。我們在10米之內,就2個人、1個人拉開大距離那樣跑,為了避開敵人的轟炸和炮火襲擊,減少傷亡。

我們當時就感覺跑得腸子就好象要爛了。

就這樣,美國人飛機再強大、炮火再多,它也隻是起到了很小的一點兒作用,不能把我們大部分的兵力殺傷,所以我們經過艱苦的行軍,到達了6號陣地前沿。

主持人:當時跑這40公裏,用了多長時間呀?

吳世金:一晚上,從天黑就開始,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我那時候是衛生員,衛生員就背一個藥箱,背一個救濟包,一個大包扛著跑,當時跑不動呀,那真是想流眼淚,很費勁的,非常艱苦。

主持人:當時到了前沿的時候,已經是拂曉了?

吳世金:對,馬上開始要進攻了。當時這個6號陣地失守了,我們的任務是要把它奪回來。

主持人:當時奪回陣地的進攻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呢?

吳世金:當時我們到了上甘嶺6號陣地前沿,我記得當時15軍文工團的同誌們來說快板:同誌們,辛苦了,我代表15軍的首長來慰勞12軍。文工團的同誌給我們每人一條大前門煙,一人一包上海的伊犁餅幹,從山上分到山下。文工團的同誌,跟我們一個個地握手,哭著說同誌們再見。怎麽回事呢?打仗不是很正常的嗎?他們所謂的再見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當時陣地的情況很混亂,戰壕兩邊全是躺著的傷員。我們那個連很隱蔽很迅速地到達了上甘嶺6號陣地的前沿。拂曉前,大概5點多鍾,我們開始炮火準備,向6號陣地、9號陣地發起炮火襲擊,然後我們就開始衝鋒。打得美國兵到處亂竄,遍地是屍體。

當時已經把上甘嶺這個陣地全都打亂了。有一個美國兵跑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的一位班長一下就把他抓住了。

主持人:那也就是說經過這個炮火準備之後,敵人的部署基本上被打亂了?

吳世金:是的。

當時我們還在半山上,6號陣地下麵是一條河,一過那個河,敵人的炮彈就來了,所有的炮彈都集中在這裏,打得到處都一片火海,我們好多同誌在這兒負傷了,包括我們副連長。

我把副連長的傷包好之後,我和一個通信員,架著副連長,一塊兒往上走,到了山頂後就占領了6號陣地。

主持人:當時看到這個陣地上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景?

吳世金:遍地是屍體。

美國兵最大的弱點是怕野戰,晚上他們都要睡覺的,他們都睡在尼龍袋裏,拉鏈一拉就睡了,有的就在尼龍袋裏麵被我們打死了。

美國兵還怕突然襲擊,我們的進攻就是突然襲擊,炮火準備之後,馬上就衝鋒。

美國兵更怕拚刺刀,所以一般的美國兵隻要跑不了,就都投降。

主持人:當時這個陣地表麵,還有殘留的工事嗎?

吳世金:表麵的陣地上,就隻有一個半截的工事,剩下的都是炮彈坑和炸彈坑,有的炸彈坑很深,大概有好幾米,表麵工事都沒有了。

主持人:這個山頭上能看見樹、草嗎?

吳世金:都沒有了。在那個陣地上,把石頭全部翻過去,手往地上一摸,全是鋼鐵,都是很大一塊炸彈皮,如果不穿膠鞋的話就得割傷腳了。

主持人:咱們這個陣地當時坑道口是朝著陣地的正麵方向,還是陣地的反斜麵?

吳世金:坑道口是朝著正麵方向的。

主持人:我們連部和主力部隊,是藏在哪裏的呢?

一個班與幾個營的血戰


吳世金:主要是藏在反斜麵的後麵,就是6號陣地的後麵。

主持人:這個地方敵人打炮打得到嗎?

吳世金:打不到的,敵人的炮都是直射炮。

主持人:敵人後來什麽時候開始反攻的?

吳世金:占領陣地之後我們知道敵人肯定要來反攻。

天亮之後,敵人就開始打炮、飛機丟炸彈,開始都是試探性的一個班、兩個班、一個排、兩個排那樣的,後來逐漸增多。

我們當時留在陣地上的就隻有一個班,其他都藏在坑道口,由我們連負責不斷地補充兵力。

主持人:當時咱們一個班是幾個戰鬥小組呢?

吳世金:三個。每個戰鬥小組有三到四個人,由一個組長帶領。

主持人:按照您剛才講的這種情況,敵人開始正式地大規模集團衝鋒的時候,一次投入一個營、甚至幾個營的兵力,那就是幾千人了。

吳世金:對。

主持人:這麽多的兵力向山上衝鋒,我們山頭上僅僅一個班的兵力,他們的火力能夠擋得住敵人的衝鋒嗎?

吳世金:擋得住,不僅能擋得住,每一次都能把敵人擊退。

因為我們開始都不出來,我們都隱蔽在那個炮彈坑裏麵,敵人一衝鋒,我們就都出來了。即便是剩下兩、三個人,我們一邊抵抗,一邊向連指揮所求救,馬上又補充人,上麵始終是保持一個班左右的兵力。盡管有敵人一個連、一個營甚至幾個營的兵力。

我們當時沒有步槍,全是轉盤衝鋒槍,三十發子彈。還有輕機槍。我們還有手雷和爆破筒。

我們這一個班,三個小組分成幾個方向來固守。我們規定必須在六、七十米,或者七、八十米這樣的有效距離之內才能開槍、扔爆破筒。我們這兒居高臨下,一根爆破筒就可以炸一個排。我們還用手雷炸坦克,所以敵人始終是衝不上來。

美國兵不像我們共產黨打仗這麽勇敢,隻要一死了人,就往後撤。他們都互相搶傷員往下抬,因為如果他們負責抬傷員下去,就不用在前線打仗了。

主持人:當時殺傷敵人最有效的武器是什麽?

爆破筒與手雷:敵人大部被震翻


吳世金:當時有效的武器就是爆破筒,還有手雷。手雷的威力相當大,敵人很怕這個東西,一炸就是一大片,大部分士兵都被震翻、震暈。

主持人:當時守衛一線陣地的部隊能得到後方炮火的支援嗎?

吳世金:我們就是進攻的時候用了一架炮,從此之後炮兵都沒用上。

我給你舉個例子,當我們發現敵人三輛坦克向我們進攻的時候,我們報告團指揮所、營指揮所,營指揮所報告炮兵,炮兵再通知炮手,那時離我們報告的這個目標,已經過了八、九百米,甚至一千多米都有了,再打炮還有什麽用呀?

主持人:那也就是完全靠咱們陣地上這些步兵的戰士,用手雷,爆破筒,用機槍,用衝鋒槍來打?

吳世金:對。當時為什麽出現這種情況呢?就是因為我們的通信設備和手段不行。

主持人:當時敵人的進攻間隔大概有多長?

吳世金:有的間隔大概就是一個小時,有時候是幾十分鍾,最長的就是一個半小時再來一次。

主持人:一個白天大概我們能打退敵人幾次的進攻呢?

吳世金:我們一共打退敵人27次有組織的進攻。

主持人:當時敵人對我們戰士的主要殺傷火力就是火炮和炸彈嗎?

吳世金:還有汽油彈、毒氣彈。

在早上九點來鍾,敵人第一次、第二次進攻都沒攻上來。天亮了,敵人在山上有一個偵察機,就看見我們這個山後麵有隱秘部隊,就用炮擊。我們都叫戰士躲到石崖邊上不要動,否則飛機就會發現的。但是有的戰士還是動了,去上廁所什麽的,肯定被發現了。

這個時候敵人不僅是炮打,而且還搞化學襲擊,我們叫毒氣彈,還有黃磷彈和催淚彈。當時我們的戰士沒有這個知識,不明白什麽是黃磷彈,包括我們連長、營長也不懂。但是我懂,因為我是衛校畢業的。我從衛生學校畢業後,1952年分配到34師109團8連當衛生員,解放後第一批醫務人員分配到前線作戰的。

有的戰士說,衛生員,我的手怎麽這麽痛呀。我就去摸,一摸他這個手就痛,腿也痛,但是沒有傷口。

主持人:那黃磷彈爆炸的時候是怎麽一個狀態?它的殺傷機理是什麽?

吳世金:它主要是燒傷,但是白天看不見燒傷,隻是痛。因為黃磷是一種晚上用夜光才能看見的東西,就像螢火蟲一樣的。所以白天看不到上扣,而且傷口會越擦越痛。我知道這是黃磷彈,是化學襲擊,我就說不能亂摸,由我來處理。

有的戰士流眼淚、打噴嚏,那都是敵人催淚彈的效果。敵人的普通炮彈和化學炮彈一塊兒打,我們分不清楚,隻能往上邊跑,看到哪個地方山高一點兒,就趕快趴到地上透氣,不要在低窪的地方。因為我們是山上,炮彈都打到山下麵,所以我們很快就跑了,敵人的化學襲擊起作用不大。有幾個戰士負了傷,都是被化學襲擊打傷的,我很快就給他們處理了。

主持人:當時在敵人的襲擊中,您有沒有受傷呢?

吳世金:有好多次呢。

最厲害的一次是有一天我們打到下午四點來鍾,我們連隊隻剩下20來人,連長犧牲了,最後那個坑道炸塌了,坑道裏麵的幾十人都犧牲了,指導員負傷了,敵人趁著這個時候不斷地往上進攻,想趁天黑之前把陣地奪回來,這個時候是異常艱苦的。

打到10點多的時候,我們傷亡比較大,眼看敵人就攻上來了,距離太近了,就互相拚手榴彈。當時同誌們對我說,小吳呀,我那時候小,17歲,你趕快把重傷員背到連指揮所。我開始給戰士們裝子彈,現在他們叫我趕快走,再不走就不行了。

我背了一個傷員到連指揮所,一個戰士把腿打斷了,我給他包紮。突然聽到一排炮彈打下來,把石崖給炸塌了,土和石頭都下來了,把我埋到那個戰壕裏麵了,這個戰壕裏麵有很多死了的烈士,因為我們不能把他們放在外麵,怕他們被打壞了。

這個時候,連指揮所裏麵好多同誌又犧牲了。咱們一班的副班長屁股被敵人的手榴彈炸傷了,找衛生員,一看沒有人了,但是土還在動。他趕快拿鐵鉗刨,刨出來的第一個就是我,我躺在那兒已經不行了,耳朵裏麵流血,鼻子流血,耳鼓膜被打穿了,直到現在我的耳鼓膜還是穿的。把我挖出來以後,發現好多傷員也都犧牲了,衛生員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其他人都犧牲了。

主持人:吳老,我看到您的這個回憶文章當中講,有一次您被一個彈片打到腰上,把剪刀給打斷了?

吳世金:是的。那是在敵人毒氣襲擊的時候,我叫大家趕快趴下,趴下之後炮彈爆炸了,當場犧牲好幾個人,好幾個同誌把手、腿打斷了。

當時我的剪刀放在腰部,剪刀被打成兩截,痛得不得了,當時都動不了了。

主持人:在電影《上甘嶺》當中,我們曾經看到這麽一個情節:一個蘋果,所有的傷員推來推去,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完整地回到了衛生員的手中。那麽當時您在陣地上,經曆過這種情況嗎?

還原電影情節:分不出去的白蘿卜


吳世金:當然。這個電影拍的是蘋果,實際上是三個白蘿卜,是朝鮮人民給我們的。

當時到了集結地,每個人發一壺水、三個白蘿卜,幹部、戰士一樣待遇。大多數同誌就在跑那40公裏那個期間把一壺水喝了,三個白蘿卜也吃完了。但是我當衛生員的不能全吃完呀,如果我吃完了,當時有重傷員怎麽辦呢?所以我就留了一個大的,把小的吃了。

當時一個戰士的左腿被打斷了,還剩點肉皮,我就用剪刀幫他剪了,拿止血帶給他止血,雖然很痛苦但是這個同誌非常勇敢,不流眼淚,痛得不行就隻是哼兩聲。我很感動,我把我剩下的白蘿卜給他吃,他說你把這個蘿卜給比我傷更重的同誌吃。

我說你的腿都沒有了,你最重呀,給你吃。他說我是共產黨員,我不吃。當時我是個小孩,17歲,還不是黨員,就感覺共產黨真厲害呀。在這個關鍵時候,如果把白蘿卜吃了,也許能夠生存下去,可是他把生的希望讓給別人,把死的可能留給自己,這種高尚的品德,團結友愛的精神,當時就讓我小小年紀淚流滿麵。

當時有很多的傷員,就這一個白蘿卜,給誰誰不吃,這個白蘿卜就分不下去,你說感動不感動呀?最後沒有辦法,我就拿剪刀,把它切成一片一片的,分給重傷員每人吃一片。

還有很多傷勢比較輕的傷員也沒水喝,他們很痛苦。我就把他們翻過來,把嘴貼到地上,吸濕氣來解渴。有一個戰士把尿都喝掉了。當時我在機槍的掩護下出去找過幾次水,都沒找到。就到東邊一個石岩邊上刮泥漿,黏黏糊糊的,戰士都吃到肚子裏去。因為沒有水,渴得不得了,15軍給我們的餅幹動都沒動。

主持人:敵人在反複進攻、反複不能得手的情況下,采用了什麽樣的新招數呢?

吳世金:那可多了。敵人的辦法使盡了,他們使用燃燒彈、汽油彈和凝固汽油彈。

主持人:凝固汽油彈是飛機投下來的嗎?

吳世金:是的。大概晚上5點多鍾,天快黑了,敵人叫我們投降,它的大喇叭對著我們喊,12軍的兄弟們,你們投降吧,你們被包圍了,你們沒有幾個人了。當時確實我們沒有幾個人了,但是這個時候,我們戰士之間都互相鼓勵,一定要按照戰前表的態度:人在陣地在。這時候大家非常團結,不投降,堅持到底,一定要堅持到最後。

在最後一仗的時候,敵人丟了很多凝固汽油彈,裏麵有一種凝固膠,爆炸之後能燃燒很長時間,把整個陣地燒成一片火海。當時我們的戰士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兒,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東西,好多戰士棉衣都燒掉了,就到處跑,我說不能跑,要在地上打滾。好多同誌都犧牲,燒死了,就剩下我們六個人,我們六個人一直堅守到第二天,友鄰部隊來接我們的防。

主持人:吳老,在上甘嶺陣地上,你們堅守了多長時間之後才撤下陣地的?

吳世金:我們從開始跑步進入陣地到最後是堅持了兩天兩夜,實際上真正在陣地上戰鬥是一天兩夜。

主持人:看到友鄰部隊上來,你們可以撤離陣地,當時是怎麽一個感想?

吳世金:當時天黑了我們就不敢進攻了,我們六個人守在一起,我們的發報機早就被打掉了,跟上麵也沒有聯係。到了半夜,一個戰士就向我報告,說敵人是包圍我們了吧,下麵有鐵鉗的聲音。我說去偵查偵查。好多人把耳朵貼在地上聽,因為我的耳朵炸壞了,所以已經聽不著了,別的同誌們都在聽。發現果真就是有人。究竟是什麽人,我們都不清楚。按說這個時候敵人如果進攻的話應該從正麵進攻,為什麽跑到後麵來呢?

當時我們的戰士都有口令的,比如我們喊戰,他們答鬥,我們說長,他答江,答上來,就是自己人。一喊口令,答上來了。下麵上來的同誌都以為山上沒有人了,正想準備備工事,向敵人發起衝鋒呢。後來那個上來的同誌說不要攻了,山上是8連的同誌,趕快去告訴連長。當時我們都哭了,流眼淚了,很傷心,我們那麽多同誌都犧牲了,就剩下那麽幾個人。

主持人:當時咱們一個連隊124個人進入到陣地,真正在陣地上堅守的時間,僅僅是一天兩夜?

吳世金:對。

主持人:在這麽短的時間,一個連的兵力就消耗在這個陣地上。像這種情況,當時在我們抗美援朝戰爭中是不是很普遍的?

吳世金:很普遍,像我們那個情況還是比較好的,堅持時間是最長的。

主持人:今天您回想起當時在上甘嶺戰鬥的情景,回想起犧牲在上甘嶺的戰友,您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吳世金:戰爭已經過去50多年了,回想起犧牲的戰友,我內心是非常沉痛的,我經常想念他們。他們當中的很多人現在都埋在了朝鮮草原的土地上,我經常想到他們為我們國家,為和平事業作出了偉大貢獻,獻出了生命。

主持人:上甘嶺戰役是悲壯的,許多像黃繼光一樣的好戰士,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他們的犧牲換來了勝利與和平。上甘嶺戰役徹底粉碎了敵人從正麵突破我軍防線的幻想,從此誌願軍牢牢掌握了整個戰場的主動權。

感謝吳世金同誌的精彩講述,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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