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強國會打不贏弱國?
2007年11月28日 搜狐軍事 來源:現代艦船-軍事廣角
美國曾深陷越戰泥潭
美國曾深陷越戰泥潭
美國曾深陷越戰泥潭
為何強國會打不贏弱國?
作者:(美)傑弗裏•雷科德 編譯:冰倫
目前,伊拉克國內的抵抗活動依然此起彼伏,這充分說明弱國完全有能力給強國帶來軍事和政治上的莫大痛苦。至於美國是否會因此而放棄在伊拉克的日程表,目前尚不可知。
縱觀1945年以來美軍對外使用武力而慘遭失敗的曆史,我們不難發現一個有目共睹的事實:越南、黎巴嫩和索馬裏等國家的經濟實力與美國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無論在熱戰時代還是在冷戰時代,美國都不斷地遭遇過實力強大的敵人,比如納粹德國、日本帝國和蘇聯,但在這兩個時代,美國同樣也遭遇過實力比較弱小的敵人。盡管美國輕易地打敗了米洛舍維其的南聯盟和薩達姆的伊拉克,但是美國卻未能打敗越南陸軍,未能消滅黎巴嫩的恐怖分子,對索馬裏的軍閥也束手無策。最近,美國被伊拉克境內遍地冒出的抵抗活動搞得焦頭爛額,已持續3年的抵抗活動相當頑強,依然看不到任何可能結束的跡象。
盡管存在例外,但是弱國擊敗強國現象自古有之,自從有了戰爭,就有了以弱勝強的戰例:斯巴達人最終打敗了雅典人;獨立戰爭期間美國人趕跑了英國人;猶太恐怖分子迫使英國人從巴勒斯坦抽身;越共軍隊先後把法國人和美國人驅逐出印度支那……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相對的軍事力量對比已經很難成為一種可靠的戰爭結果預測器。
為什麽強國會失敗? 這必須從強國敗給弱國的諸多案例中找出具有共性的因素,同時也要看到美國輸給弱國的特殊之處,經過理性分析與鑒別,就能找出問題的答案。
政治意誌上的巨大差異
強國輸給弱國的共同原因在於雙方發動戰爭和打贏戰爭的政治上的決心存在差異,而這種差異源於雙方對戰爭即將帶來的利益大小的認知程度不同。1945年以後,民族解放運動的成功和越南贏得越南戰爭勝利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實力弱小的抵抗國在政治上抱著必勝的決心,因為一旦贏得勝利,它們獲得的利益將遠遠超過強大的外來幹涉國,而對於幹涉國而言,他們取勝所帶來的利益相對較小。在這些案例中,交戰國雙方的關係是不對稱的。抵抗國無法給外來幹涉國的存亡造成直接到威脅,因為他們缺乏侵略的能力。另一方麵,外來幹涉國不僅能夠給抵抗國造成即將入侵的威脅,而且也能夠實際占領抵抗國。可以這麽說,戰爭對於抵抗國來說就是“全麵的”戰爭,而對於外來幹涉國來說,戰爭不過是必要的、“有限的”戰爭。從政治上來說,外來幹涉國要想動員一切軍事資源是不可能的,在政治上全民動員不僅是完全不可能的,甚至還被認為不是“必需”的。常規軍事作戰能力上的巨大懸殊,以及軍事力量致勝論的盛行,導致了人們對取得戰爭的勝利充滿著期待和憧憬。
超強的使命感能夠彌補軍事上的劣勢。對強國和弱國而言,戰爭結果對雙方的重要影響並不一樣。對於孤注一擲的弱國而言,戰爭結果對它的重要性要超過對強國的重要性,所以,弱小的一方戰鬥更加頑強,充分顯示出要以血換血的決心,而這代價卻是強盛的一方所不能承受的。以美國獨立戰爭為例,對於美國起義軍領導人而言,失敗就意味著自己將走向絞刑架,而對於在北美的英國指揮官們來說,失敗就意味著回歸故裏,回到倫敦的繁華社會享受榮華富貴,說不定還能獲得新的官銜。
在越南,美國試圖鎮壓一場由敵人發動的旨在反抗外國統治力量、對抗強國的全麵戰爭,而對於強國而言,這場戰爭的結果對其自身的影響遠沒有對抵抗國的影響來得重要。美國完全有能力,而且確實給越南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但是越南卻沒有能力,也的確沒有威脅到美國在海外的核心安全利益,更別提威脅美國本土的安全了。因此,盡管越南共產黨將其所有力量和可支配的資源全部投入到戰爭之中,而相比之下,美國戰爭期間平均每年的國防開支卻僅占國民生產總值的7.5%。同時,對於當時的美國總統林登•約翰遜來說,確保美國在南越的安全利益遠沒有確保其在國內推行耗資巨大的社會改革事業來的重要。實際上,在約翰遜離開白宮後,他哀歎他的痛苦,因為他無法平衡“位於世界另一端的戰爭蕩婦”和“他深愛的女人——社會改革”之間造成的資源競爭關係。
種種跡象表明越南共產黨決心發動一場全麵戰爭,而美國人的盲目隻能說明美國無視越南的文化和曆史,傲慢自負,目中無人,以為自己完全有能力主宰南越的前途,隻能說明美國糟糕的戰略。實際上,政治意誌上的心理優勢,也就是發動戰爭的決心,並不僅僅取決於是否有足夠的資源打敗強大的敵人。
戰略上的不對稱
在非對稱性衝突中,雙方戰略的互相作用最能預測戰爭的勝負。麵對實力弱小的對手,如果實力強大的一方實施了錯誤的戰略,那麽它將在這場非對稱性衝突中失敗。實力強大的一方有兩個可供選擇的戰略:一是“直接攻擊”,目的是摧毀實力弱小一方的武裝力量和它發動猛烈抵抗的能力;二是“野蠻殘暴”,目的是通過對非戰鬥人員的燒殺搶掠來摧毀實力弱小一方企圖發動戰爭的政治意誌,比如摧毀平民的莊稼,將平民關到集中營裏,強奸、殺害和折磨非戰鬥人員等等。實力弱小的一方同樣有兩個可供選擇的戰略:一是“直接防禦”,或使用武裝部隊挫敗實力強大的一方占領本國領土、屠殺本國民眾和掠奪本國戰略資源的企圖;二是“遊擊戰”,或“為避免直接的武裝對抗,將一部分社會民眾組織起來抗爭,增加對手使用武裝部隊的成本。無論對於實力強大的一方來說,還是對於實力弱小的一方來說,以對手武裝力量和軍事能力為目標的直接途徑,或者是野蠻殘暴戰略和遊擊戰略,都是為了摧毀敵人的戰鬥意誌。
如果實力強大的一方以直接戰略發動攻擊而實力弱小一方則以非直接戰略進行防禦,那麽實力強大的一方很可能會失敗。為什麽會這樣?這是因為:直接戰略指的是動用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整建製軍隊與同樣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軍隊進行對抗,而間接防禦戰略與直接戰略不同,典型的間接防禦戰略依靠非常備軍(例如在非戰鬥情況下,很難將其與非戰鬥人員相區別)。因此,進攻方的軍隊在軍事行動中殺傷非戰鬥人員就會激起防禦方的抵抗。最重要的是,由於間接防禦戰略以犧牲領土、人口或資源等為代價換取時間上的主動,他們需要更長的時間下決心。在非對稱性衝突中,時間的拖延對實力弱小的一方是有利的。
這種情況在越南戰場上體現得最明顯。美國選擇了一種直接的“搜索並摧毀”戰略,而敵人實施的是一種遊擊戰的間接戰略(春節攻勢除外)。
這兩種戰略對抗的結果是,對美國來說,它在政治上陷入了泥潭。美國獨立戰爭期間,英國在北美的軍隊也是采用直接戰略對付美國軍隊,結果陷入了遊擊戰的泥沼。喬治•華盛頓經常動用民兵,而不輕易冒險動用大陸軍。遇到實力強大的英國軍隊時,華盛頓往往采取隨時撤退的戰術,從而保存了大陸軍的實力。美國起義領袖和越共都懂得這樣一個道理(而他們的實力強大的對手卻沒能認識到這一點)——對於遊擊隊來說,隻要沒有失去,最後就能取得勝利,而對於鎮壓者來說,如果沒有取勝,就意味著失敗。
在大多數情況下,對於實力弱小的一方來說,通過實施非正規戰爭進行間接防禦是明智的做法,因為直接防禦是迅速潰敗的前奏。非正規戰爭的主要原則就是持久、消耗和偽裝。實力弱小的一方不可能會迅速取得決定性勝利,它有的是時間,它通過不停地騷擾對方軍隊,不斷製造傷亡,增加對方的戰爭成本,從而破壞對方將戰爭繼續下去的政治意誌。持久原則還意味著以空間和資源換時間。偽裝原則就是將軍事能力化整為零,將軍事人員分散到當地居民中,或隱藏在各種人工的或自然的地形中,從而避免遭到火力上具有優勢的敵人的集中打擊而導致全軍覆沒,同時,如果敵人發動進攻,必然導致大量平民傷亡,這將迫使敵人在政治上陷於被動而可能導致政治上的失敗。
20世紀,中國的毛澤東創造了一套理論並被應用於非正規戰爭,這套理論被稱為“持久戰”或“革命戰爭”,它令中國和印度支那的共產黨軍隊取得了很多的勝利,同時還激勵了廣大第三世界國家的民族解放運動。當美國在越南遭遇非正規戰爭時,它既沒有抓住衝突的政治本質,也沒有看到其常規軍事力量在印度支那政治與軍事行動格局中的局限之處。美國自以為深諳戰爭之道,於是就發動了戰爭,結果卻陷入了僵局,敵人超強的取勝決心和正確的戰略令美國的軍事力量無用武之地,從而陷入了越戰泥潭。
道義上的負擔
如果實力強大的一方是民主國家,那麽它在對抗非正規敵人的持久衝突中所體現出來的脆弱性會進一步增強。為什麽民主國家在這樣的戰爭中容易失敗,是因為它們發現,要將衝突升級到能夠確保取勝的階段是極其困難的事情。對於民主國家來說,對實力弱小國家采取“野蠻殘暴”戰略從而打擊其社會基礎和政治基礎,這在道義上是不能接受的,在政治上也是站不住腳的。1945年以來,大多數民主國家越來越不能接受對殖民地或前殖民地人民發動的戰爭。有學者指出,“民主國家在小規模戰爭中的失敗是多種因素相互作用促成的,包括對傷亡的敏感、對殘酷的軍事行為的反感和對民主生活的使命感。”民主國家的失敗是因為他們不能解決以下三個相互關聯的困境:如何將文明社會的人道主義價值觀與鎮壓戰爭的殘忍統一起來;在殘酷與犧牲之間如何找到一個能夠讓國內民眾能夠接受的權衡之計;以及如何在不破壞民主製度的前提下保持民眾對戰爭的支持。”
外部支援的作用
在實力相差懸殊的兩個國家的對抗中,大多數抵抗國是失敗的,如果沒有具有重要作用的外部支援,實力弱小的國家要想打敗實力強大的國家幾乎沒有可能。堅實的外部支援是將意誌上的心理優勢和正確的戰略引向勝利的重要因素。實際上,外部支援,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都能夠改變實力弱小國家與實力強大國家之間的力量對比關係。
然而,縱觀美國獨立戰爭、中國革命戰爭、法國發動的印度支那戰爭、美國發動的越南戰爭和蘇聯發動的阿富汗戰爭,我們不能認為外部支援是實力弱小國家打贏實力強大國家的決定性因素,甚至不能得出外部支援的作用超過了意誌上的心理優勢和正確的戰略的結論。戰鬥能力的測評既包括可測算的具體指標(如兵力、武器數量和飛行架次),也包括無形的指標(如領導藝術、組織水平和士氣)。但有一點似乎是有道理的,即,如果沒有頑強的意誌和正確的戰略,外部支援是不能挽救實力弱小國家的命運的。
美國還有自身的原因
在大量以弱勝強的戰例中,我們重點強調了共性。但是,沒有兩個強國是完全一樣的,每個強國都有自己的曆史、文化和戰爭模式。那麽,當美國與實力弱小的、具有心理優勢和戰略優勢的非正規敵人發生戰爭時,在美國的曆史、文化和戰爭模式中是否存在一些使美國處於不利地位的原因呢?至少有兩個:第一,美國人總是試圖將戰爭與政治分離,僅僅將戰爭勝利視為戰爭的結果,而忽視了戰爭其實是為政治服務的工具;第二,美國軍方對鎮壓抵抗運動深惡痛絕。以上兩個原因的結合就是美國海外用兵(尤其是對實力弱小的非正規敵人的有限戰爭)卻導致政治上一無所獲的最好注腳。
軍事勝利隻不過是個開始,而不是結束。象一個不關心政治的企業那樣處理戰爭問題將導致致命的疏忽,從而喪失將軍事勝利轉化為政治勝利的機會,同時,也不能意識到抵抗運動是政治鬥爭的第一步和最重要的一步,而政治鬥爭是不能僅靠軍事力量就能取勝的。實際上,有效的鎮壓抵抗運動限製了對兵力使用的判斷力。軍事上的勝利不過是戰爭的第一階段,而組建一個切實可行的政權以取代已垮台的政權則是戰爭的第二階段,同時也是迄今為止最難以處理的階段,如果單純地為了自己的利益而追求軍事上的勝利,就阻礙了人們對戰爭的政權變更階段的思考和規劃。不要忘記,戰爭的目標是為了獲得更好的和平。軍事衝突包括兩個方麵:贏得戰爭和贏得和平。我們在前者上具有優勢,但是,如果不重視後者,戰爭上的勝利最終也會失去。
在伊拉克戰爭期間,維護伊拉克國內穩定的要求日益迫切,這再一次暴露了美國的常規軍事力量在非常規環境中的局限性。代號為“伊拉克自由”的軍事行動雖然取得了對伊拉克常規部隊的勝利,但是並沒有取得決定性的政治勝利。難以根除的抵抗運動此起彼伏,部分原因在於聯軍並沒有完全取得對伊拉克的控製權,也未能為伊拉克戰後經濟和政治重建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大多數維護穩定的軍事行動和支援行動,包括鎮壓抵抗運動,本來就是人力密集型的行動,極為依賴特殊技能——比如人力情報、民事事務的處理、警察、公共衛生、外語、外國部隊的培訓和心理戰。美軍能迅速取得常規的軍事勝利,卻未必能保質保量地完成戰後的這些任務。
問題不在於美國是否應該繼續保持其常規力量的優先地位,而是美國是否應該根據發展變化的戰略環境創建能夠遂行維護穩定和支援行動(包括鎮壓抵抗運動)的地麵部隊和空中支援部隊。以常規戰爭為目標而優化的兵力與作戰原則很難符合完成鎮壓抵抗運動任務的要求。用於實施鎮壓抵抗運動的常規地麵部隊在作戰原則與訓練上都要求摒棄常規的軍事習慣,並且要重新製定因地製宜的戰術和條令,重視維護穩定的軍事行動和支援行動。毫無疑問,經過重新改編的部隊一般屬於人力密集型部隊,且火力配備相對較弱,因此,它並不適用於大規模的高科技常規衝突。
目前的爭論並不是關於五角大樓無法適應非常規化的全球戰略環境的問題,而是關於五角大樓對常規戰鬥部隊編製的偏見,這種偏見長期存在而且難以消除。要克服這些偏見,需要進行許多重大變革,包括美國將如何組織、裝備、訓練和控製其軍事力量。
即使進行了這些軍事改革,仍然不保證能夠取得戰略上的成功。如果實力弱小的國家擁有比實力強大的國家更堅定的意誌和更優越的戰略,再加上外來援助,實力強大的國家,尤其是民主國家,仍然有可能敗給實力弱小的國家。《現代艦船-軍事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