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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珍聞:我與共和國最後的騎兵部隊 zt

(2007-11-03 06:57:22) 下一個
曆史珍聞:我與共和國最後的騎兵部隊

2007年11月02日 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中國騎兵宣告下馬。從此,我國除邊防哨卡等特殊部位留有少量軍馬外,騎兵這個兵種已成為過去的輝煌。那麽,騎兵這個在創建中華人民共和國曆史上建立過卓著功勳的兵種,其生活和訓練是什麽樣子的?又是怎樣退出共和國軍事舞台的?筆者作為最後的騎兵部隊中的一名老兵,親曆了騎兵下馬的前前後後。

離地三尺的空軍

1973年10月,我們一行百餘名陝南青年被批準入伍,跟著接兵的軍隊幹部登上了西去的悶罐子列車。一路上我們見來往的新兵、老兵很多,卻唯獨我們的軍褲顯得很特殊:上麵粗大呈兜狀,下麵細窄緊口,釘有三隻扣子。

後來才知道這就是騎兵專用的馬褲。

那時候,我們一幫陝南娃從小連馬都沒見過,更別說騎馬了。因為對這種軍褲感到很新奇,我們就纏著接兵幹部問:“我們的部隊是啥兵種?”

接兵幹部起先不肯說,被我們問得緊了才說:“是空軍,離地三尺的空軍!”

我們受“空軍”二字的鼓舞,漫漫河西路上激動得難以成眠。當然,一到部隊營地,我們才知道是離地三尺的“馬背空軍”。

兩個月的新兵集訓結束後,我被分配到新疆軍區獨立騎兵營二連五班當戰士,不久被調任連文書。我們連對外稱疆字215部隊62分隊,駐地在奇台縣水磨河畔,被老百姓親切稱為“鋼鐵二連”。由於是畜力化的騎兵部隊,營連排班的基數都很大:一個連隊有4個排,每排有3個班;每班分為3個戰鬥小組,戰術訓練時由正副班長和戰鬥小組長各帶一個小組,呈前三角或後三角隊型戰鬥編組。這種編組在當時的戰術、戰略形勢下易守善攻,還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傷亡。每個人配軍馬一匹,另外每班還配有備用馬一匹。

所配軍馬來自兩個地域:一是內蒙古軍馬場的蒙古馬。這蒙古馬體小但很機靈,偵察、夜襲、突圍是它的強項;二是新疆伊犁軍馬場的新疆馬。這種軍馬高大魁梧,胸肌發達,四肢修長,是急行軍、乘馬斬劈打衝鋒的強將。伊犁軍馬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急如流星,但常常對騎手的襠部造成危害,因為實在顛得厲害,隻有衝鋒飛奔起來才能平穩;而蒙古馬輕巧靈活,走起來很平穩,與伊犁馬正好是一柔一剛。

因此,騎兵部隊給戰士配備軍馬時有講究:給軍事幹部、戰鬥班排配備伊犁軍馬;給部隊後勤部門如衛生所、炊事班及連隊的司號員、衛生員等則配備蒙古軍馬。

於是戰士們把伊犁馬稱為“老夥計”,而把蒙古馬稱為“蒙古蛋子”。

酸甜苦辣的生活和訓練

騎兵生活是極為清苦、繁忙和單調的。騎兵的起床時間要比步兵早半個小時。早晨起床號一響就集合出操,出完操還不能像步兵那樣回宿舍洗涮,要從操場直接撲進馬廄,用掃把和拖把,把一晚上積累的馬糞清理出去,以班為單位,各班互相拚速度、拚幹勁。

而這時,值夜班喂馬的戰士則挎著鬥,把料和食鹽撒進每個馬槽,讓吃了一夜草的軍馬換個口味。我們收拾完馬廄,就得趕往宿舍洗臉,稍慢一步,開飯的號就響了。

列隊唱歌進了連隊食堂飯廳,各張桌子上已打好了鹹菜和素炒洋芋片,玉米糊糊在大盆裏,小饅頭在籠裏,自己拿。這一刻什麽都顧不得了,人人都撲上前去,抓起饅頭就往嘴裏塞。不這樣不行,因為吃過早飯就要撲進馬廄,把軍馬牽到外麵的大棚下,把馬頭高吊在鐵鏈子上――助軍馬消化,行話叫“吊馬”。

如果哪位戰士天天早晨落在後麵,你就是落後分子,周末班務會上就不太光彩了。

然而不論新兵怎麽努力,總是落在老兵後麵。原來新兵吃得多、吃得慢,而老兵們為了傳幫帶新兵,使了手段――一進食堂,吸溜喝下一碗湯,抓過兩個饅頭夾上鹹菜,邊吃邊往馬棚去吊馬。老兵每人四匹馬牽出去吊上了,新兵這邊第二個饅頭還沒吃完呢。

如此三番搞得新兵們吃不飽早飯,到中午就往飽裏吃,大約50克一個的小饅頭,伸出左臂來把饅頭從手腕處排到肩膀上,不下10個吧,能一口氣全吃完。

這樣長時間下去,到新兵當了老兵,這胃病也就落下了。

吃過早飯,以排為單位各派出一人去替換喂馬、看馬的,派出一人去換哨,再派幾名去割草或跟了馬車去縣糧食局購馬料,剩下的人就是訓練了。

騎兵訓練分馬術訓練和步兵訓練兩大內容,中午和下午的正課時間一般被用來訓練騎兵戰術。號聲一響,我們要像出膛的子彈那樣一頭紮進馬廄備好鞍,然後牽馬到操場上聽指揮員的號令。先是上馬下馬,繼而是立正稍息,口令和步兵的一樣。區別是餘音拉得長一些,以便使軍馬在騎手的操縱下反應過來,做出規範的立正、稍息或臥倒之類的動作。

騎術訓練的第一課最為艱難。一班戰士由班長、副班長帶著,十幾騎成縱隊到戈壁灘上的雪地上走一大圈,踩出一個跑馬場,然後一個新兵後麵跟一個老兵,班長站裏圈,副班長站外圈,要求新兵們把馬鐙搭起來,兩腳懸空,手裏隻抓軟兮兮的韁繩,不許抱馬鞍,不許抓馬鬃,腳下又無鐙可踩。這樣慢步走還平穩一些,心裏咚咚跳著也罷了,問題是班長突然改變口令,拉長音喊“快走――”,老兵們從後麵一鞭子,馬就小跑起來,隻見新兵們左搖右擺的,幾下就一個個地從馬背上栽進雪窩裏,如下餃子一般。掉下來還得再爬上去,自己不爬就讓老兵把你弄上去,不然鞭子伺候――訓練場如戰場,誰可憐你!

這種不讓踩鐙的騎法,連老兵也受不了,更何況我們這些從小連馬都沒見過的陝南娃呢!幾天下來,有的戰士的褲襠裏都磨壞了,隻好用紗布纏住。晚上坐床上,身邊放一碗水,用手抓水敷在襠裏,一層層輕輕地往下揭被血凝固的紗布……

晚上值班喂馬也不輕鬆,前半夜還好些,輪到下半夜人太困乏,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草窩裏睡過去,睡過去就有軍馬可能臥下來,次日天明及至發現,這匹馬輕則結腸,重則死亡,那麽值班戰士就輕而易舉地背上一個處分。

這並非聳人聽聞。要知道,一匹馬從入伍到退役,是建有和戰士一樣的檔案的。那時候全國性的窮日子窮著過,一個戰士每天的夥食費標準是0.65元,實際開支中要求每天節餘0.05元,就是說一日三餐包括節日加餐,實際每人每天開支隻能控製在0.5―0.6元之間,而每匹軍馬一天的生活費是1.75元,吃多少草、多少料、多少鹽都是有嚴格規定的。

因此騎兵部隊就有“兩套班子”,即營裏有一名專管軍馬生活的副營長、參謀和助理員,還有一個軍馬衛生所;連裏有軍馬生活管理員(稱馬幹上士)和釘掌工、軍馬衛生員,這些機構設置與戰士的後勤生活機構正好是兩套班子,而且軍馬的“班子”更牛氣。

因為一旦行軍,軍馬就成了我們的“無言戰友”,所以我們對軍馬的“多吃多占”毫無怨言,隻有精心伺候它們了。

拍攝電影的經曆

1974年,鄧小平重返中央軍委,部隊生活又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真是沒想到啊,幾部涉及重大軍事題材和軍旅生活的影片開拍,八一電影製片廠派出攝製組進駐我們連,由我們承擔協拍騎兵在戰場上發起衝鋒的光榮使命。

於是我們有了拍攝電影的特殊經曆。

我們帶著幾卡車服裝、道具,騎著自己心愛的軍馬,浩浩蕩蕩來到博格達山脈的哈熊溝。我們按照平時的訓練序列,以野戰方式搭鍋造飯、乘馬騎射訓練。

那時不像現在排戲,隻顧吸引眼球,而是一切都要服從實戰實況要求,最後才在攝製人員的指導下,演練幾個應景動作。攝製組要從我們中間抽調一部分人化裝成敵軍,可我們誰也不願當敵人,最後隻好由指導員點名,才確定了穿敵軍衣服的人選。

我們換上戰爭年代敵我雙方的服裝,準備好煙火等一應道具,等導演一聲令下,我們就在連長的帶領下,從山頭高舉戰刀向下衝鋒。一時間炮聲四起、濃煙滾滾、殺聲震天,仿佛真的置身在激烈交鋒的戰場上……

一連十幾天,我們按照攝製組的要求,重複著那幾個反攻、衝鋒場麵與動作,終於完成了協拍任務。遺憾的是,在以後多年裏,不論眼睛睜多大,我們也從來沒在電影裏看到過自己的影子。

倒是裝成敵人的戰友中,有人在一部影片中偶而露過麵――那是在我軍的追擊下,敵人從馬上掉下來,被我騎兵戰士揮起戰刀砍殺時驚恐不堪的鏡頭。

雖是“曇花一現”,可我們還是被這難得的鏡頭樂得屁顛屁顛的。

野營拉練的情趣

那時候,騎兵部隊的拉練在烏魯木齊以東的昌吉回族自治州東三縣是一道風景,也是三縣人民群眾和部隊官兵共同懷念的事情。

當時的情況是,國民經濟很不景氣,物資貧乏已到了難以盡述的地步。部隊也不例外,那點可憐的軍馬夥食費根本買不來應消化的標準。沒辦法,隻好每年的四月份,請幾名哈薩克族牧工,帶上我們幾個戰士,把全部的軍馬趕到南山牧場去集體遊牧。

全連戰士沒了軍馬,就發揮擁有很多馬糞的優勢,開荒種草、種料、種菜。秋後草料收了,就趕緊把馬趕回來,抓緊時間訓練戰術、馬術,把荒廢幾個月的軍事技能撿起來。

軍馬的飼草,主要是奇台和木壘、吉木薩爾三縣老百姓在留足隊裏牲口飼草的前提下,以“支前擁軍”的形式,用馬車給部隊送來的,叫“軍草”。這些生產隊送飼草都是有任務的,公社、縣上要檢查、評比的。盡管數量有限,部隊還是十分感激,酒飯招待送草群眾,飼草照價付款。

臨走時,再派幾名戰士給老鄉裝滿滿一馬車馬糞拉回去。部隊知道,這樣做生產隊就多了份肥料;再者,也能使送草社員多掙幾個工分,有利於調動送軍草的積極性。

在物資極度貧乏的年代,生產隊的軍草也是有限的。每到農曆11月初,部隊的軍草垛眼看剩底,細細一算,要熬過春節前那幾個月,就得趕緊率部外出野營拉練,順便給軍馬混口“飯”吃。

於是,冬、臘兩個月的野營拉練就開始了。選點一般選在無送軍草任務的偏遠鄉村,或者那些擁軍模範村。

我們當年所走過的路線是:第一站,奇台縣西地鎮橋子村;稍事休整後趕到回民莊子旱台子村;再下麵是木壘縣的新戶、東城、西吉爾、英格堡;奇台縣的平先、麻溝梁、吉布庫、東灣、老鴉莊子、白楊河;後經吉木薩爾縣的泉子街等地返回。偶然也對路線稍做調整,但大致如此,每個點3―5天不等。

要說那時的軍民關係,確實令人難以忘懷。每到一處,群眾就為我們燒好了熱炕,準備好了草料,收拾好了棚圈。而我們每每趕到,一下馬就幫老鄉挑水、清理積雪、挖柴火等;遇到隊裏冬天搞水利,我們也參與其間,弄來炸藥開山修渠,這比老鄉燒麥秸化凍挖渠可快多了。住下後幫著訓練民兵,與黨團支部一起聯歡,用我們自編自演的節目給老鄉們演出,跟老百姓打成一片,親如一家。

更使人難以忘懷的是,我們那時野營拉練一般是以班為夥食單位,一個班住到一戶老鄉家。我們白天出去幫老百姓幹活,而老百姓就鍘了自家的草喂我們的軍馬。我們的戰士做飯笨手笨腳,房東大媽、大嫂就做好拉條子、揪片子端到麵前,起初我們怕違反紀律,堅持不吃。後來首長見這成盆的飯剩著也不是個事,就下命令說“先吃了再說”。我們這些吃慣了糊糊、饃饃的大兵一下子吃到這麽可口的家常飯,簡直把生日年節都忘了呢!

臨分手時,軍隊和老百姓戀戀不舍,眼睛潮乎乎的――如今想來這的確是極真誠的。我們把吃了飯的錢執意留下,但是被房東再三推辭,推到情急之下,房東變了臉:要給錢你們明年別來了,到飯館裏吃去!

於是我們默默無言,隻好悄悄地把我們隨身帶的大米、清油留給房東――要知道,那時當地老百姓想弄到一斤大米是很困難的,吃商品糧的城裏人憑糧本每月才能買到一斤米、半斤油。

一年一度的野營拉練下來,我們的軍馬度過了饑荒,然而老百姓的牲畜卻常常要到野外去啃草根度命。我們雖然照價補償了草料費,然而在那個年代區區幾個錢又能派什麽用場呢?那份真誠、那份情義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呀!於是,在全國僅有的騎兵奉命全部下馬的1975年,軍區在討論退伍後的軍馬向何處去時,部隊黨委首先想到的是奇台、木壘、吉木薩爾三縣的老百姓,無任何代價地捐獻給三縣人民支援農業生產。

1976年,我們下馬後的原騎兵營與駐守北塔山的邊防獨立步兵第十營合編,與從石河子調防過來的步九團機關合並成“新疆軍區邊防第二團”,依然駐防邊陲。

於是,這支共和國最後的騎兵部隊,走完了她曆史的最後一站,這個古老而又輝煌的兵種永遠告別了當代軍事序列。(摘自《新疆日報》 王宏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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