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野茫茫——淚看紅軍過草地究竟有多難 zt
(2006-08-22 16:2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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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仲泉
草地位於青藏高原與四川盆地的過渡地帶,縱長500餘裏,橫寬300餘裏,麵積約15200平方公裏,海拔在3500米以上。紅軍過的草地主要是講現在的川西北若爾蓋地區。草地,其實就是高原濕地,為泥質沼澤。它的形成原因很多,主要由於黑白兩河——黑河(亦稱墨曲河)和白河(亦稱葛曲河)自南至北縱貫其間,起了重要作用。兩河的河道迂回曲折,叉河橫生,地勢低窪,水流淤滯而成沼澤。經年水草,盤根錯節,結絡成片,覆蓋瀦水。沼澤生長的植被主要是藏嵩草、烏拉苔草、海韭菜等,形成草甸。草甸之下,積水淤黑,泥濘不堪,淺處沒膝,深處沒頂。遠遠望去,似一片灰綠色海洋,不見山丘,不見樹木,鳥獸絕跡,人煙荒蕪,沒有村寨,沒有道路,東西南北,茫茫無限。人和騾馬在草地上行走,須腳踏草叢根部,沿草甸前進。若不慎陷入泥潭,無人相救,會愈陷愈深,乃至被滅頂吞沒。草地區域氣候惡劣,晴空迷霧變幻莫測。每年的5月至9月為草地雨季,使本已滯水泥濘的沼澤,更成漫漫澤國。紅軍正是在這個季節經過草地的。
1935年8月,中共中央和紅四方麵軍指揮部率領的右路軍進入草地。行軍隊列分左右兩路,平行前進。左翼為林彪的紅1軍團,先行;繼後是中央領導機關、紅軍大學等。右翼為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的紅30軍和紅4軍。彭德懷率紅3軍團殿後,走左翼行軍路線。進入草地前,紅軍想盡一切辦法籌糧。將青稞脫殼搓成麥粒,再碾成麵粉炒熟,便成了幹糧炒麵;宰殺馬匹、犛牛,做成肉幹以備食用;在藏民帶領下尋認野菜,供過草地之需;還要準備燒酒、辣椒或辣椒汁禦寒。雖然盡了最大努力,紅軍籌到的糧食還是不夠全軍之用。每個人最多帶有8至10斤,一般的帶有5至6斤,有的隻有3、4斤。糧食不足,使紅軍在過草地時付出了太多的生命代價。
紅軍過草地之艱難,是後人難以感受到的。
首先是行難。茫茫草地,一望無涯,遍地是水草沼澤泥潭,根本沒有路。人和馬必須踏著草甸走,從一個草甸跨到另一個草甸跳躍前進。或者拄著棍子探深淺,幾個人攙扶著走。這樣,一天下來,精疲力竭。過草地有三怕:一怕沒踩著草甸陷進泥沼。泥沼一般很深,如果拚命往上掙紮,會越陷越深,來不及搶救就會被汙泥吞噬。當年的紅軍,往往是一個人陷進去後,另一個人伸手去拉,用力過猛也會被帶著陷進去。後來有了經驗才知道,要慢慢移動身子才能上得來,或者將綁腿帶纏在被陷進同誌的腰間才能拉得上來。那個泥水不僅不能飲用,而且破了皮的腿腳泡過,還會紅腫甚至潰爛,一下子很難好。二怕下雨。草甸本來就難走,天下著雨,腳底下更軟、更滑,稍不慎就摔倒,掉進泥沼裏去。三怕過河。草地上有不少河,有的水淺好過一點,有的河寬流急很難過,如果遇著下雨更難了。身體虛弱,挨凍受餓,禁不住冰冷的河水刺激。幾乎每過一條河,即使是一米深的小河,都有戰士倒下。黃克誠在他的回憶錄中說:有一次,部隊正在淌水過河,突降暴雨,河水猛漲,激流滾滾,尚在河中的人不少被大水衝走吞沒。就這樣,數不清的紅軍戰士陳屍草地。
其次是食難。準備的青稞麥炒麵,需要用水煮和著吃,沒有水,幹吃很難受,且口渴難熬。一下雨,青稞麥被淋濕了,就成疙瘩,再用開水和就成了稀麵糊糊,不經餓。如果吃黏疙瘩,又難以下咽。還有不少同誌在進草地之前來不及磨麵,帶的就是青稞麥。這樣的青稞麥隻能一顆顆咬著吃,帶的少,就一顆顆數著麥粒吃,盡量節省多吃一兩天。咬青稞麥既吃不飽,還難於消化。一般戰士準備的幹糧,兩三天就吃完了。這時候,草地才過一半,有的甚至不到一半。還有那麽長的路程怎麽辦?就靠吃野菜、草根、樹皮充饑。有的野菜、野草有毒,吃了輕則嘔吐瀉肚,重則中毒死亡。這就要學會辨別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前邊的部隊還有野菜、樹皮充饑,後續部隊連野菜、樹皮都吃不上,更苦。沒有能吃的野菜,就將身上的皮帶、皮鞋,甚至皮毛坎肩脫下來,還有馬鞍子,煮著吃。有的戰士餓得實在沒吃的,就將別人屙的屎裏沒有消化的青稞麥,或者自己屙出來的,一粒一粒挑出來,洗了再用茶缸煮著吃。吃是這樣,喝也是這樣。有的戰士,人尿、馬尿都喝過。阿壩黨史研究室的同誌說,這不是杜撰的,他們訪問過的老紅軍就是這麽講的。這在我們今天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想象的。阿壩黨史研究室的同誌接著說:凡能吃的東西都沒有了,就不得不宰殺坐騎、犛牛東騾子。彭德懷率領的3軍團是殿後的,準備的幹糧少,能吃的野菜之類早被前邊的部隊吃光了。部隊要斷炊了,他隻好將飼養員叫來問:“還有幾匹牲口?”老飼養員回答:“連軍團長那匹黑騾子在內,有6匹。”彭德懷下令:“全部殺掉。”老飼養員堅決不肯殺大黑騾子,彭德懷說:“我也舍不得,現在連野菜都沒得吃,隻有殺了牲口,才能出草地。隻要人在,牲口,敵人會送來的。”這樣,把牲口殺了,他們軍團部隻留一點雜碎,肉全部分給各連隊了。就是這點肉,救活了許多紅軍戰士。饑餓和疾病威脅著每一個人的生命。許多同誌在戰場上沒有倒下去,卻在草地裏默默的死去。死亡越來越多,後邊的人無須向導,順著絡繹不絕的屍體,就可以準確地找到行軍路線。
再次是禦寒難。草地天氣,一日三變,溫差極大。早上,太陽出得晚,很冷;中午晴空萬裏,烈日炎炎;下午往往突然黑雲密布,雷電交加,暴雨冰雹鋪天蓋地而來,或者霧雨朦朧;夜間氣溫降至零攝氏度左右,凍得人們瑟瑟發抖。紅軍戰士過草地前,大多衣單體弱,準備的棉衣、皮衣哪能夠幾萬人穿!為了禦寒,各人穿戴五花八門:穿著厚衣的有之,穿著單衣或夾衣的更多;裹著毯子的有之,更多的是披著各種獸皮;頭戴草帽鬥笠者有之,頂著油布、打著雨傘者不少;腳穿皮鞋或獸皮靴子的有之,仍然穿著草鞋甚至赤腳的也不少。太冷了,有的就喝點酒或咬點辣椒驅寒。但酒辣椒都帶的少,不夠用,兩三天後也沒有了。這樣在泥沼草地行軍,真可謂“饑寒交迫,凍餒交加”。阿壩的同誌講:他們訪問的老紅軍說,在草地的幾天裏,腳是濕的,衣服是濕的,到了宿營地,地是濕的,柴草是濕的,身上幾乎沒有幹過,能凍死人。饑寒、疲勞、疾病奪去了許多戰友寶貴的生命。聶帥在回憶錄中寫道:過草地那些日子,天氣是風一陣雨一陣,身上是幹一陣濕一陣,肚裏是飽一頓饑一頓,走路是深一腳淺一腳。軟遝遝,水漬漬,大部分人挺過來了,不少人卻倒下去了。
還有宿營難。草地淨是泥濘漬水,一般很難夜宿。行軍到了傍晚,往往要找一個土丘、河邊、高地,比較幹一點的地方宿營。如果找不到比較幹一點的地方,就隻好在草地裏露宿。怎麽露宿?或者就地而臥,或者坐著打盹,或者背靠背睡一會。女同誌往往兩人依偎在一起,這樣還暖和一點。若有塊油布用樹枝架起遮擋風雨,就算是很好的條件了。有時晚上風雨交加,用樹枝架起的油布,既遮不住風雨,也擋不住寒冷,就會在風雨淋澆之下熬過一夜。在草地裏露宿還擔心睡著後,跌倒或滾到深水泥沼裏去,這樣就沒命了。因此,有時幾個人輪流“值班”,以免發生不幸。但是,夜晚太冷了,第二天一早起來,往往會看到草地上長眠著一些戰士,甚至是跟自己背靠著背休息的戰友。紅1軍團有一個班,就是這樣整整齊齊地兩人一組,背靠著背,懷裏抱著槍支,像熟睡了的樣子就再也沒有醒過來。紅一方麵軍有個收容隊。過草地,每天都有掉隊的。饑餓、寒冷,加上缺醫少藥,傷病員有增無減。當時既無醫院,又沒那麽多擔架,完全靠每個傷病員拄著棍子,尾隨著部隊走。每天掉隊的有三四百人,其中大多數都跟上隊伍,但也有不少同誌跟不上。後來打響抗美援朝第一槍,誌願軍40軍118師師長鄧嶽,當時是個紅小鬼,病得迷迷糊糊,是靠拽著幹部團團長陳賡的馬尾巴才走出草地的。晚上露宿時,掉隊的同誌三五人一夥背靠著背休息。第二天,收容隊同誌去叫他們時,一推一摸,他們的身體完全冰冷僵硬,他們就以這樣的“睡姿”離開了這個世界。特別是快走出草地的最後兩天,像這樣靜靜地長眠在草地的是成片成堆,多達幾十人。
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紅軍官兵懷著共同的革命理想,保持著嚴明的優良紀律和樂觀的革命精神,發揚了令人感動的階級友愛,沒有垮掉,沒有散掉,同甘共苦,以巨大的精神力量戰勝了自然界的困難,終於在死神的威脅下奪路而出。肖華上將後來在《長征組歌》中寫道:風雨浸衣骨更硬,野菜充饑誌越堅。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於天。這正是當年的真實寫照。
紅1軍團過草地是左翼前衛,在快走出草地的前一天,聶榮臻給作後衛的紅3軍團彭德懷發去電報,一方麵將沿途經過情形和注意事項告訴他們,另一方麵請他們協助掩埋前麵犧牲的同誌。後來,隨3軍團行動的周恩來回電說:據3軍團收容及沿途掩埋烈士屍體統計,1軍團掉隊落伍與犧牲的在400人以上。徐向前是率領右路軍過草地的前敵總指揮,他在回憶錄中說:一方麵軍一直長途跋涉,體力消耗太大,實在禁不住惡劣環境的折騰,過草地減員尤多。但一方麵軍究竟犧牲了多少同誌,至今也沒有一個確切的數字。紅四方麵軍三過草地,這樣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也使部隊減員不少。阿壩自治州黨史研究室曾提供了一個資料:紅軍三大主力在兩年數次過雪山草地期間,非戰鬥減員在萬人以上。張聞天的夫人劉英在回憶錄中說:紅軍過草地的犧牲最大,這七個晝夜是長征中最艱難的日子。走出草地後,“我覺得是從死亡世界回到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