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的博克上的主照片,有一位網友比較困惑地說,“你到底以什麽為生計?”--他/她不會把我想成了在美國的華人“二奶”了吧。我看了 留言之後,馬上會意一笑,非富非貴,區區一介學生,是沒有這麽深重的大門和華麗的裝飾,自然也是受用不起這樣的宅第。就是教授,著名大學的著名教授,也並非人人可以支付這樣的奢華。
所以,這裏我需要格外說明的是,照片的背景,不是我家,是 UIUC 的學生會堂大廳的某一處角落。彼時是我去參加中國學生會舉辦的春節聯歡晚會,剛剛到達目的地,途經大廳的時候,旁若無人,自說自話拍攝的,拍攝者自然又是我的青梅竹馬的愛人。
老總是要老的,倒不是因為“一把年紀”的緣故。但令我自己歎氣的是,眼神已經疏離,冷漠了很多,笑容也是硬擠出來的,所以看著並不顯得親切,隻是客氣地點頭微笑罷了。是啊,幾時我也學會了這樣的微笑?從前,朋友總是說我的笑是最有感染力的,時間更改著一切,包括曾經無憂無懼年輕的笑容。
每一張照片後麵都有一小段故事,展現著生活的精彩或不精彩的瞬間。這張照片後麵,則有我有如亂石穿空的淩亂的時空和時刻。
如果說來到美國,就人生的閱曆而言,我得到很多很多,那麽我也付出了極其昂貴的代價--健康。在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平均睡眠時間隻有5,6個小時,再加上夜間照顧孩子,從來沒有一個完整的睡眠,體力和腦力的過度透支帶給我以後的生活很大的影響。朋友很早就警告過我,你的身體因體力過支會在你的後半生報複你的。很不幸,她是對的,和她比起來,我太不愛惜自己。
不錯,感謝上帝給了我美麗,聰明和健康。但他也給了我挑剔的個性和苛刻的態度,還有因之隨之而來的一生的辛勞。母親在上海探訪我的時候,就說,孩子,趁我還能動的時候,養個孩子吧,我給你照看二年。。。這就是母親,她知道我遠比我知道自己更清楚。在我還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時候,她已經洞曉了我的明天,以她的仁慈和博大體恤我的久遠的苦難。
美國我上學的第二個學期,新生命在我的體內開始悄悄地萌發。到了期待已久的相約見麵的時刻,羊水宛如我喜極而泣的淚水,一點點地泄漏,到了預產期那天,羊水幾乎隻剩下一半。在到醫院之前,我最後一次到洗衣房裏把所有的可能要用到的東西清理幹淨。然後,大腹便便的我又和先生二個人,把尿片,小衣服等林林總總的小家夥的小東西一應俱全預備好,放在車子的後車蓋裏,然後開車到醫院待產去了。
如果不是聽憑了母性的本能和女性賀爾蒙的力量,我想我是不能夠堅強地走過那一段路的。整個月子期間,先生幾乎每天都需要到辦公室,白天我自己照顧自己兼孩子,還招待前來探訪的同學,朋友和他們談笑風生。甚至連晚上的時候,都沒有叫醒過一次老公。後來我發覺這樣做,是大錯特錯的,因為老公竟然跟我說,他都不知道夜裏居然還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而我那時候則因為沒有經驗,神經緊張地連做夢都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醒來後,驚慌失措,第一件事情就是連忙伸手去撈我的孩子。
兒子夜裏平均下來會醒來二到三次,最後一次把他從搖籃裏抱出來喂完奶之後,我幾乎就再也沒有力氣把他抱回去了,所以就用腋窩小心地夾著他的小小的腦袋,胳膊護佑著他的小身軀,聽著他均停的呼吸一起沉沉睡去。終於在第28天的時候,我開始發起高燒40度,――那是我有生以來的第二次發燒。平時我是個非常好的溫度調節箱,不管生病生得如何,就是不發燒。
接下來的幾年中,一直讀書,做課題,帶孩子。開始的時候,孩子太小,沒法送托兒所,於是六個星期的時候就請前來探親的朋友的媽媽照顧,即使這樣,也很難找到一個穩定的人家幫忙帶孩子。
後來實在熬不住,把孩子送回國幾個月,孩子初到中國,有些水土不服,吃什麽嘔什麽,於是情急之下又亮忙送醫院,這樣我又衣不解帶,從機場直接進駐醫院看夜。從中國回來的時候,中午回家吃飯,居然就是在油熱的幾秒時間內,就能打盹睡過去,差點把整個公寓燒掉。。。最最辛苦的時候,看著孩子的笑臉,心也就融化了,苦就苦吧,這世界上沒有一樣東西可以白白地得到,為了所愛的人,也許能夠付出更是我的一種榮幸。
舉家遷到了香檳城的時候,我的計算機學位還沒答辯,冬天時候再趕回去答辯,老公則同去博士答辯,二個人一前一後再拖個孩子住在朋友的家裏。。。 那次回來之後不多久就覺得身體不適,嗓子疼痛,日複一日,竟是沒完沒了起來。漸漸臉上的皮膚也覺得腫脹,以至於鼻子下麵的骨頭都覺得痛將起來。
聖誕節前一天還請了朋友來吃飯,因為身體不舒服,已經將請客的事情延期了一次,這次唯恐顯得誠意不足,說什麽這次也要踐約了。朋友來的時候,我的鼻子和鼻子周遭已經紅腫得厲害,整個人已經不像樣子了。愛美的我掩耳盜鈴一般,用一塊餐巾紙半遮著臉,不讓人看見。勉強吃完一頓飯,朋友也不敢多逗留,大家都以為我是對什麽東西過敏,張羅著給我吃“息斯敏”,不想一點效果沒有,紅腫的範圍依舊漸漸擴散,到了晚上,我的一張臉已經象一塊發起來剛剛烤熟的發酵的大餅一樣,赤熱通紅,我照了鏡子就開始不管不顧地大哭起來,以為這輩子都要變成這種樣子了。
第二天一早去看急診,一路上滿是別人詫異的目光,而我經過一晚上的思前想後,已經有些麻木了,神情木然地走過去:這也許隻是開始,不久的將來,每個人都會知道我已經變得這樣醜陋。值班醫生也覺得奇怪,聽完我的陳訴,量了我的體溫,臉麵溫熱,有些低燒。為了讓醫生知道我的病情有多麽嚴重,我拿出我的新的駕照,告訴她我二天前還是長得這樣的。她果真嚇了一跳,反複思量之後,說應該是細菌感染,然後給我注射了一種針劑,然後又開了一些抗生素藥就打發我回家了。如果這輩子就是這副樣子,不如讓我直接去死算了。我倒羨慕天生貌不驚人的她們來了。至少,她們不必象我這樣重新麵對習慣了的一切。
--原來人的生命乃至所能夠擁有的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上帝一時興起的禮物,得到和失去都可以在一瞬間。所以,切末貪戀太多。也請珍惜,善用。
每天在鏡子之前端詳自己的時候,一邊看一邊止不住泗淚縱橫,拖住隻有四歲的兒子,神經質地問他,“媽媽現在是不是象鬼一樣?‘‘媽媽,你不象鬼,你還象人呢。’老公幸災樂禍,‘看你以後還那麽凶。’又說,‘沒關係,我不會嫌棄你的。”這,我還沒想過,現在也該認真地想想了。我又一頭紮進臥室,扒在床上哭哭啼啼,沒完沒了起來。兒子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問,‘媽媽你為什麽哭?’“因為媽媽變成一個醜八怪了。’我大聲,歇斯底裏地說,要讓全世界和我自己都明白什麽是最殘酷的現實。兒子的爸爸聞聲也進來立在床頭,默不作聲地看著我和平時判若兩人,兒子悄聲對爸爸低語,“媽媽不知道,她還漂亮呢。”。。。唉,我的兒子,叫我如何放得下心的兒子。。。
“不要讓他進來,等我進了裏麵再說”我急急忙忙跑進房間裏麵,以躲避一個朋友的來訪。果然聽見他問,“咦,水門汀呢?”“她啊,她有點不舒服,在裏麵睡覺。‘我聽了,終於在裏麵舒了一口氣。我不知道這種情形之下,我打算幾時出來見人。。。。每天躺在床上想心思,翻來覆去,尋思自己是不是得了紅斑狼瘡了?要不怎麽發作得這麽狠,這麽快?--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可是我媽媽,我兒子怎麽辦?我幾乎打算半夜爬起來立個遺囑。哎,真後悔沒有買人生保險,要不,怎麽也可以在他們需要錢的時候,幫他們一下。
中學一位女友都是在她的豆蔻年華得了這種病而早早地過世了。上帝給與我太多,他現在要我償還所有的一切了。生原本一無所有,得到,失去也不過是片刻之間。可是我沒有做錯過什麽,每一分得到都有一分付出。我不虧欠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的任何東西。。。。上帝沒有理由為任何事情懲罰我。如果是,那他不是公義,而是邪惡的。
就在這樣每天的胡思亂想中,臉上的皮膚竟然在藥的作用下一天天有所起色。一天,二天,三天,四天,五天。。。。舊的腫脹的皮膚漸漸剝離,脫落,臉慢慢恢複成原來的模樣,隻是新的皮膚剛剛長成,還是呈現著一種病態的紅暈。這時,另外一個朋友邀請我們一起過新年。我在鏡子麵前躑躅再三,確信自己基本正常之後,終於同意去朋友家裏。朋友再三審度我的臉,“看不出什麽嘛。‘‘看不出最好,看得出麻煩就大了”。。。
半個月以後,又和朋友一起去參加春節聯歡晚會。在這個特別的夜,為我失而複得的美麗容顏,我珍惜每一天可以美麗的日子。是的,我是醒目的,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斜眼打量我。尤其是我還帶著我的兒子,他在我的身前身後穿梭跳躍著。這隻是個小鎮,我則是滿身帶著城市的氣息的摩登女郎。
其間,有個美眉特別有意思。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朝著旁邊的另外一位大叫,‘美女,你在做什麽?”然後往我旁邊一站,站了好一會兒,我覺得她離我太近,就稍微挪了挪身,以便彼此多一些空間,她卻亦步亦趨地跟著我,然後把小外套一脫,露出纖柔美麗的腰肢――哦,原來小丫頭要和我別苗頭。
這麽多天都沒開心一笑了,這時心裏忍不住莞爾。你憑著什麽跟我比呢?我的經曆,我的學位,我的辛勞和我的日複一日的憂思和牽掛嗎?還是我的無數個不眠之夜中的嗬護和種種焦灼,還有我的百位雜陳的人生經曆???或者我的大病初愈之後有如劫後餘生般的僥幸?。。。種種,你都沒有,你也不會懂得它們對於一個象我這樣的女人意味著什麽。等你懂的時候,我們不妨再比一比。現在,你的年輕裏麵有太多的生生澀澀。剛剛經曆過一次疾病的磨難,竟然還有更年輕的女子僅僅因為年輕幾歲,就要挑戰我,而我選擇回避。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不老的傳說,隻是希望光陰的每一點點的流逝中,我的生命中會多一道絢爛的色彩。
但是生活也需要放鬆和從容,不要把自己壓的太緊了,人失去健康後才會理解健康
的重要。
你的愛心是無私的,你的愛美是無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