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頌2：西雅圖不眠夜

第一次在美國參加中國非基督徒的中國留學生的婚禮。

一對新人本來是要趁寒假期間回中國結婚的，後來因為聽說911以後專業背景查得厲害，曆時又長。所以這一對年輕的愛情鳥想來想去，還是沒有回去，在同學的竄托鼓動下，大張旗鼓地操辦起自己的婚事。開始春燕銜泥般築起自己的家的城堡。

先是房間的布置頗費了一番心思。女孩子的姐姐從中國寄來很多民俗的東西，紅雙喜，結成長串的綢緞做成的紅辣椒，還有皺褶紙折成的紅燈籠什麽的，都滿滿當當地掛上後，很象我們當年大學舉行晚會時的布置，倒也有別樣的喜慶，象極了一戶新的人家。既然有了十足的中國特色，身處所地，仿佛太平洋也一下子清淺起來，可以搖著櫓回家了。

關於他們的羅曼史，隻知道這一對新人是曾經的校友，但隔了好幾屆，其他的，都隻好眼巴巴地看他們的心情了，或者肚子裏自己閑來無事，胡亂一想，不過究竟太無聊，不如聽他們的下回分解。 牆上照例也貼了婚紗照，女孩子提著一襲白紗裙，顧盼之間，淺笑盈盈。

看著看著就覺得自己到底老了，單是那份年輕的眉眼就讓我生出幾分感慨。再看眼前的年輕的女孩子也不再挑三揀四，都有一份活潑潑的氣息流動著。難怪以前看人說，年輕無醜女。

縱然沒有三分顏色，也覺得蔥綠的象一蓬草，總是逼人的眼。

陳村一次發牢騷，覺得某人一無可取之處，所以無法稱讚，卻說“總不能說年輕也值得驕傲？”其實在我眼裏，年輕就是最值得驕傲的。

從前自己年輕的時候，卻是誰都先是有幾分毛病，要是漂亮些就是很膚淺，有氣質又顯著幾分做作，風度嘛更顯著貧寒，若是風韻十足，那就是十足的惡俗，象已經奶了孩子的少婦不堪入目。

20歲的時候，就說25歲的女子已經老得不堪了，從來覺得自己人生的途中風光無限，舍不得早作停留。愛情啊愛情，有時也隻是假人之手送來，去的時候也和那人一起走遠了，心裏生不出更多的羈絆。“來者猶不追，去者去也罷，奈何？”

奈何我其時正青春年少，少的隻是手腳，抓不住，趕不及歲月的風流。

前年回國的時候，遇到大學的同室好友，竟然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班最愛美的也養了孩子了。”我馬上聯想一定是嫌我老的太快了。不過還是立即脫口而出，反唇相譏，“我一直以為是你呢，我們班最愛美的女孩子。”於是二人對視片刻之餘，不竟相對一笑。

多少年了，還是要這樣針鋒相對，一見麵就動刀動槍，練嘴皮子的功夫可以趕上小李飛刀了。按照我們從前的慣例，雖然身量相差不多，通常彼此都不習慣換衣服穿的，因為穿在身上的一分一毫都會相互看在眼裏。一次去赴她的小宴，我剛脫了外套，她趁男友離開的一會兒，摸摸我的小腰身，“哼，又把腰勒這麽細。”“我喜歡呀。”我偏偏鄭重其事站起來，再把裙子扶扶正，朝她眨眨眼睛。

“還拋媚眼。”她繼續數落。

那時候，淮海中路上“國際購物中心”裏稍微合意一點的衣服都是要近上萬元人民幣，一度和徐加匯的“東方商廈”並稱“東方不買商廈，國際觀物中心”。至於“巴黎春天”的衣服，打了二三折之後還要上千元的也並不鮮見。也不過就是衣服作工更精細，質地更優良，再加上連小飾物都已經匹配好，就差那個付了大價錢的身子往裏麵一套--那樣的臉一定非大富即大貴，滿麵的高不可攀。這可都是身價呀，百倍！：）
 
名牌的感覺一般是看一看，摸一摸就止不住心馳神往。那樣貼心的設計和安慰，好像設身定做的一樣，左右款擺都覺得自在，設計師卓越的審美情趣和眼光都一起傾注在可以被交換的價值裏麵了，焉不為之所動？

範思哲遇難的時候，多的是女人的唏噓和遺憾吧。就算囊中羞澀，也可以心動，眼動，情動，愛那輾轉之間的飄忽不定的風情。多少女人愛了一生一世，為伊消得人憔悴。

那時候，喜歡時尚的女孩子都喜歡翻閱《上海時裝之苑》和《世界時裝之苑》，後者的裝幀更加完美，一本的雜誌的價錢大約等同於一本大學教材或者文學讀物，非白領麗人和都市小資莫讀，因為時間，金錢和品位，趣味的有閑。

辛迪∙克勞馥的巨幀照片象傳染病一樣奔赴在大街小巷的水銀燈箱上和所有言及服飾和美麗的雜誌上。

不過，二年後，她到上海來作宣傳，說的話多少讓迷戀於這個都市的人多少有些沮喪，說她是第一次來上海也就罷了，居然公開聲稱，之前沒有聽說過這個城市。我似乎覺得一些些的微妙的尷尬，原來這隻是一個城市對她的暗戀。不過，美人美則美矣卻漸漸老去，而城市卻是新崛起的新貴，又有誰可以如此得到他的青睞，這個越來越薄幸的城市？越來越穿不過的夜色，越來越穿不透的燈紅酒綠？今夜，請將我遺忘在一杯帶著胭脂殘紅的酒杯裏，我是都市裏尚未凋零的花朵，此刻正開得萎靡，不忍芳菲離去。

不過，後來已經嫁了一個小商賈的好友那時候已經可以和人攀比攀比了，她說在古今胸罩店裏後麵的試衣間裏，和她一起試內衣的都是些漂亮的被養起來的金絲雀。她的拖延了多年的婚事也突然就定下來了的。一枚小小的鑽戒箍在她的纖細，修長的無名指上之後，她說，她喜歡坐在星級酒店臨窗的位置上，捧著咖啡，靜靜享受人生。我無限愛憐地看著她，若是別人可以擁有的，她就可以擁有。她風華鼎盛，青春正好。初戀的情懷到底拱手相讓了華服美酒夜光杯。 。。。。。

時光荏苒，簡直過得不知所措了，“我讀大學的時候，你們還是小學生呢。”女孩子的眼光如媚，少女般的春色總是滿麵，驕俏動人。男孩子則純潔得象一棵小白楊，色澤白白地閃著光。小弟弟，小妹妹們都長大了，我們又緣何不老。我看得紮緊，不由得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呀。看著他們沙灘上畫的一個偌大的心，還有他們身後藏著的小鬆鼠原來也都成了愛的見證--多麽甜蜜可愛的一對小戀人。從前有人覺得送花就是浪漫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愛情象卡通更單純，溫馨，甜蜜。
 
女孩結婚登記的當日是身著婚紗，旁邊簇擁著一大群同學朋友。登記的辦事人員象神父一樣莊重地問他們“你願意嫁給他嗎？。。”“你願意娶她嗎？。。”然後相互交換戒指。下午他們在社區租了一個禮堂，又張燈結彩了一番，禮堂的正前麵還掛了雙方至親的照片和尺餘的紅燭，雙方敬拜了父母，又夫妻相互對拜，隻是他沒有揭開她的紅蓋頭。

都是我們當初促狹時想的主意，他們倒是記住了，樂得歡歡喜喜，熱熱鬧鬧。於是新式舊式的禮儀一起，倒也別致風趣，自在逍遙。 晚上還興起了鬧洞房。 。。。。。

不眠之夜呀不眠人的眼睛。歡樂呀，讓我們縱情！。。。。
 

2/14/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