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流

你的目光是釘,會令我的麵頰落滿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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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 妹 緣

(2004-11-20 20:17:43) 下一個
---僅以此篇獻給我英年早逝的哥哥

哥哥,和你端端地對麵,凝視著你如此熟悉的臉頰,親善的麵孔,和我一樣的眉眼,還有你的一頭卷曲的黑發,那是你與生俱來的標記,我知道你是獨特的也是唯一的,我的哥哥。 哥哥,請讓我再次這樣輕輕地,低低地,喚你。

此生我們結緣成為兄妹,卻是如此令人抱憾的一場手足情—未來及守候,未來及看護也未來及擁有和傾訴。哥哥,你一定不知道走過千山和萬水的你的小妹,心裏揣著的是那樣的一個家園之夢,才不至於在越來越遠的腳步中遲疑 -- 暖暖的回望之間,你們都站立在我夢的邊緣,我一腳可以隨時走進的家園,仍在溫柔地等候那個年少時收不住的腳的遠走天涯的,想作自由飛翔的鳥的我,在有一天還要作倦鳥歸來。
哥哥,我知道在你眼裏,我一直隻是那個剛從鄉下伯伯家回來,你把我抱在膝上逗弄以至於說越來越多可笑的土話的小把戲,那些比笑話還要可笑的童語和方言啊,曾讓你大笑不已。而我就是那樣一個不知所雲的小妹呀,你一直在心裏疼著愛著的。

那一次該是個小小的驚訝,當我還在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你已經高中畢業開始在外地讀書,你的高高大大的同學來找你,遇到隻有我這個小鬼在當家,於是我這個儼然的主人學著樣煞有介事地招呼他們:“我哥哥不在,他一會兒會回來的,你們等等他好嗎?你們如果著急的話,我去給你們拿書看。”我搬來自己常坐的小凳,又去翻來自己的《兒童畫報》,慷慨地借給他們看,殷勤且周到,他們不多見會兒卻也托辭走了。然後周末回來的你很是對我驚訝了一下,又重新打量了一番,那個站在你麵前的小不點兒,就是那一個你的同學說真可愛的小妹?!--你一定曾為我驕傲過。

 哥哥,鑒於年齡的局限,你我之間從來就不是用語言溝通的,我小你那麽多,卻是用心來過感受你的成長的痕跡和對我的影響,和,我們血脈相通的同根的相係。家裏幾乎是一個女兒國,你的寂寞至今我仍能體會,於是你總是想和鄰居的孩子在一起,他們常常在外麵打架,鬥毆,你的名字也時常被提及。不常回來的爸爸聽說之後很是震怒,有一次他把一根木棍打斷了要你認錯,倔強的你不哭也不躲,奶奶巔著腳幾進幾出,恨不能擋住你,而我們隻是在一邊兒呆呆地飲泣。哥哥,哥哥,我不知道該怎樣幫你,可是我也能體會痛的滋味,後來,我也隻是怯怯地小心地留意你的一舉一動。我年幼的仍不足以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哥哥,我始終是如此愛你。愛將你我如此亙古地聯在一起。

 記憶中都是都是你和藹可親的麵容和溫和親切的笑臉。有一天,我在家裏翻箱倒櫃,從很高的書架上拉一本書,因之接二連三的書滾落,砸碎了你的心愛的金魚缸,那兩尾漂亮的金魚在地上掙紮,甚至脫了麟—我真是懊惱極了,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你,一天都是在鬱悶和不安中度過,我知道有一刻是我所不期待的。但我還是巴巴地等到你回來。我垂著眼告訴你事情的經過,你竟然還笑容都沒變過。一切就象沒發生的一樣,我的小小的承受了一天的心終於落地。哥哥,你不知道,小小的我感受被別人寬恕是多麽快樂的事情,從此,我會盡量去理解別人,善待別人。

二姐和你年紀相差很近,她也時時好奇於你所鍾愛的玩物。有一次,你甚至養了一塊玉—有人說,玉是會長大的,但不能經過女孩的眼睛的注視和手的撫摸。你也真是信以為真地這樣做了,藏得很緊。我是沒有找到過,二姐卻比我眼明手快得多,她很快發覺了那塊玉的存在,於是我們一起觀摩玩弄了半晌又原樣送回。其實,怎樣假裝也瞞不過你,況且那時的我們根本守不住任何的秘密。但你隻是佯作不知,沒有追究的意思,隻是過了些時候,那塊玉再也沒有找到,你大概已經絕望不去等玉繼續長大了。我們也很輕易地就此釋懷,繼續覬覦你的寶貝。我們一直心照不宣地玩著這樣秘密的遊戲直到你離開家,讀書工作。

你如此不加區分地原諒著我們是否就是因為我們是你的妹妹?那麽,我們對於你的愛又如何不源於我們的同根同源的相憐相惜?! 。。。。。。 其實,再後來見你就不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二姐,小姐,我和媽媽廝守了這個家很多年,而你,爸爸和大姐在我的印象中卻一直是家中的過客,來來往往在假期和周末,帶來各自的快樂留在我們記憶中,很深。而你一直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根植在我的心裏。我自信我了解你比你所知道和想象的多得多。你讀過的留在家裏的詩集,你不經意地題寫在扉頁上的俊逸,灑脫而又去遒勁的字體,讓我竟不住在重走你成長的痕跡中揣摩少年的你曾有的夢想,期待和追求。有意無意習了那麽多年的字,我還是及不上你,必是你所具有的襟懷中,有些我畢生難及。

哥哥,我原是在心中裝滿了景仰之意,卻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在太遲了的時候,你還會聆聽嗎?我的述說變得如此瑣碎。 其實,在一起的很多時候,我們之間能說的仍是最簡單的對白,都是必須才會說的吧—家族的血流在我們中間,使我們習慣於彼此默契的合作而非訴說。我漸漸長高,漸漸長大。那年你開始戀愛了,有一天,想起給我們姐妹和未來的嫂子拍照,那個嬌怯而又昂揚的14歲少女也到了豆蔻年華,第一次站在你的麵前,吐露著她的青春的嫩綠。你那時難得地打趣我:“擺完了你的所有的姿勢了吧。”被撞破的青青物語,我禁不住臉紅了。但對你的敬畏的愛使我沉默從不去反駁你,你一直不知道,你有個何等伶牙俐齒的小妹。那些至今是我最最珍愛的照片。

哥哥,我們之間還沒來及相互了解和分享彼此生命的際遇,我還未來及向你展示更多我的人生的姿勢,甚至與你揮手作別的姿態,你就去了嗎,匆匆地讓我如此猝不及防地凍結在那裏,不知所措地張皇四顧 -- 在哪一次的輪回中,我可以等到你呢,哥哥。 愚鈍的老公沒有兄弟姐妹,說,或許他想早日投胎呢—哥哥,我不相信,此生你可以如此了無牽掛—縱然如此,哥哥,我卻不願放手,讓你離去,哥哥,哥哥,你不知道15歲也開始離家的我,心中的家園一直觸手可及,我可以走過天涯,卻以為一個回身,便可以一腳踏回故土。哥哥,這樣的夢縈繞多年,我才能如此坦然地在異鄉流落。

媽媽總是說,孩子,不要走太遠。而我的不聞不顧,隻是因為你們都在我圓圓的夢鄉裏令我如此安然。我知道有一天我會歸去,歸於你們中間,在風雨之中,我們宛如一棵老樹的幹,相互應和。且讓我如此率性一回。我仍是那少不更事的容你們見諒的貪玩的妹妹。哥哥,你讓我再也回不去那夢中的家園了嗎。讓我永遠地流浪在那個夢之外,再也不敢走近我心目中的家園。哥哥,30年的夢一旦傾毀,我情何以堪,心駐何地。哥哥,你是我與生俱來的擁有,我又何堪你的失去。 。。。。。。

在以後的日子,你已經是我們家的男性代表,主持著事關重大幾個妹妹一生幸福的張羅,在高朋滿座的婚宴之中,司儀請你代表我們全家祝福我的婚姻。我含笑望著你,會的,會的,我怎麽會和幸福無緣呢。我有我愛的,愛我的家人。若是我什麽都沒有,愛至少與我同在。那麽就沒有什麽我沒有勇氣失去。我一直篤信的不就是這些嗎。哥哥,在日複一日的失去中,我在乎的真的不多,就是彼此一輩子的安好,和一些深深淺淺的歲月留下來的快樂。

在如此讓人卑微的人世中,我從來沒有貪得無厭過。總是一點點便心懷感激。哥哥,哥哥,何以如此就讓我在一個瞬間就失去了你。哥哥,你一直如此友善待我,怎會忍心我頃刻間的心碎—你去得毫無聲息,要我用怎樣堅強的心去麵對?-- 我,不願意。 。。。。。。

當我這樣安靜地坐在你的麵前,一層玻璃,卻讓我們之間已橫亙著生死之界。造化弄人,一場兄妹緣卻是如此短暫得如曇花一現。一生的相顧也隻是一句寥落的空話。再也拾不起少年時的豪邁。哥哥,且讓我這一生永遠地記住你。痛,若也是一種證明你與我同在的方式,且讓我用一生的痛來紀念你。 11/29/2002

Ps:我知道,我錯過太多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在這斑斑的淚光之中,讓我伴隨你一程,在天國的路上。 後記:十年後重新拾筆的第一篇。可歎:人生何其短,人生何其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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