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六）

(六）

中國人之間交朋友大概是世界上最快方式最獨特的，就像那首叫“朋友”的歌唱的：一句話，一輩子，一生情，一杯酒”。外國人可能永遠不能理解這樣的待客之道，以及看似簡單的飯局酒局後麵的深刻意義。

經曆飯局最多莫過於“工作就是吃飯”的戚龍，有次他陪一位英國來的聯合國官員，市裏環保局長把外國人不當外國人看，不斷的碰杯敬酒，說：“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習慣，碰了杯就要幹掉”，英國人無奈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局長則眉飛眼笑地說：“對了，這就是入鄉隨俗”，拍肩搭背，一口口煙霧噴在英國人的圓臉上，英國人鄒眉稍有不快的表情被戚龍看在眼裏。最後那個局長喝了個迷迷糊糊，那位大肚子也不禁酒力，搖搖晃晃扶著從北京一路陪來的翻譯小姐回酒店了，第二天戚龍和那局長到酒店找人家，發現市裏給英國人和翻譯小姐訂的兩個房間給退了一間，那局長愣了一愣說看來這外國人這個入鄉也隨了俗倒學得挺快。

戚龍一邊機靈地見縫插針的插科打諢講笑話，一邊觀察著討論的進展，白雄對這個項目的描述如此引人入勝，戚龍眼前是一幅美好的藍圖，這藍圖如日出東海般燦爛，且唾手可得，很難讓人不蠢蠢心動。看來發財這事是沒門路時到處絕壁，一扇門開則處處是通路。同時他對楊大海也頗有好感，這年頭英雄不問出身，別看這人五大三粗，穿著土氣俗氣，卻是實實在在打下了自己的江山，這年頭英雄不問出身，錢多的是老大，肯尼迪家族不也是走私發家的。具體對奧運主題公園項目來說，如果批文拿下來，雙方達成實實在在的協議，資金到位，實在看不出有什麽不可以放手一搏的。

機會難逢，值得一搏 ，這也是大家基本共識。

楊大海就說：“難怪昨天我去武帝廟祭拜，走過仙人橋就看見彩虹，這裏傳說誰在仙人橋看見彩虹就會有好運，我從小走這座橋，可隻有兩次看見過彩虹。一次是海天商場開張那天，昨天是第二次。”

郝池對這種民俗民食民謠民間傳說非常著迷，漁民的習俗又特別多，比如漁民吃魚忌翻魚，又比如漁船後艙通常設有神龕，專供船關菩薩(老爺)，叫聖堂艙。新船赴水時，要用三牲福禮向船關菩薩“祝福”。見說這個仙人橋這麽神，不禁要問端詳。

楊大海見這美國來的客人一點不見外，也挺喜歡跟他聊，就叫手下公關部那位女部長給講講。那女部長大概是導遊出身，能說能喝能鬧，原來傳說仙人橋就是彩虹化成的，唐朝時日本天台宗高僧圓仁和尚到咱中國求法，走海路經過仙人橋以西海麵時,看見前方金光萬道，一道彩虹,豔麗無比,一端搭於岸邊,一端落於海中，彩虹之上，端坐兩位老者，論道說法，聲若洪鍾，彩虹之下，靈蛇盤繞，海龜昂首。圓仁高僧急令船隊往彩虹處開去，到了岸邊，彩虹消失了，隻見一座宛如彩虹的石橋，連接海陸，靈蛇與海龜，乃兩座巨石之形。圓仁高僧當即拜倒,並在仙人橋處逗留數日。 三觀亭也位於銀灘的中部，該亭具有獨特的地理位置，周圍茂密的鬆林使它更顯雄姿。站在三觀亭上觀日出、觀滄海、觀林海,都是絕好的去處。末了忘不了說“這仙人橋顯彩虹一定是吉祥的征兆，楊總白總定然一帆風順！我敬各位一杯！”

楊大海漁民出身，最喜歡聽的就是“一帆風順”這幾個字了。巧的是白雄正有一隻美國原裝zippo一帆風順打火機，楊大海一眼看見就喜歡，白雄就說起這zippo打火機是名牌，有個有名的故事說二戰時一個美國士兵在戰場上左胸口受到槍擊，子彈正中了置於口袋的zippo打火機，機身被撞凹了，但卻保住了士兵的生命。楊大海聽了更是愛不釋手，白雄也就順水推舟送了給他。

這時大家已經就足飯飽，服務員來把餐桌收拾了，大家在包廂沙發上坐定，一位長得幹幹淨淨的年輕服務員來給大家斟好功夫茶。

楊大海把一杯功夫茶一口喝盡，這茶杯像個袖珍工藝品，讓楊大海這樣喝茶簡直就是張飛穿小鞋的感覺，喝完茶他問：“白總，你看這次項目投資需要多少？”

白雄知道今天一切順利，加上前些日子做了那麽多鋪墊，現在是關鍵了，就像釣魚，必須要有先做打魚窩（這是中國大湖水庫的釣法，美國魚傻用不著），用丁香加山奈炮製的藥酒煮玉米麵黃豆麵，再在水底做一個草窩，窩子要耐心做兩天讓魚群聚集，釣的時候也要有好的誘餌，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做生意做合作又何嚐不是如此，商人間如太極過招，表麵可以風平浪靜，其實卻可以暗流洶湧。

大家知道討論轉入嚴肅話題，停止了剛才的嬉哈打鬧。程輝從公文包裏掏出了記事本和筆，做好了做筆記準備。

白雄也從自己的黑色電腦包取出聯想X61手提電腦，打開一個PPT文件，首頁是綠底宋體白字“北海奧運主題公園規劃方案”。裏麵有總平麵圖，功能分區圖，交通分析圖，活動區效果圖，鳥瞰圖等等。戚龍暗暗發笑：“這白雄還是書生氣習慣，這些漂亮的圖畫給楊大海看就像諸葛亮給張飛看三分天下圖，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白雄自有自己的目的，他喜歡給人展示規範化的東西，就像商品要講究包裝，包裝好的商品首先就給人信任感。你看人家國際名牌的產品，它包裝就是精致。

展示完了這些精致的PPT圖，他又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封麵是“北海奧運主題公園預算”。裏麵分項列出預期成本，器材租賃，批文活動經費，安全，廣告。。。一共3頁紙，楊大海瞟了一眼最後的預算總額，是200萬。楊大海看見這個數目倒是心定了很多，他原來被“奧運主題”這幾個大字給震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兩百萬說小不算小，說大也大不到哪裏去。他把文件遞給程輝，自己翹起二郎腿，點上一支中華，順便翻看著這一帆風順的打火機。

程輝仔細看了半天，覺得這預算也還比較合理，一個這麽大的活動，這麽多天，安全就夠招呼的。他問預算書能留一份嗎？白雄笑說這份就是給你們的，隻是草稿，大家剛才提了很多好建議，我們可以再修改。

程輝又問起資金分配合作方式。白雄說：“資金我們五五開，希望我們能很快達成協議，達成協議後5天，請你們把資金打到南宇公司賬戶上。因為還有半年時間，從批文到選器材，與器材商談判，搬運安裝，廣告冠名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所以時間並不是很寬裕。”

程輝聽後沉吟半晌說：“資金打到南宇我們這放如何監管資金使用呢？”

白雄笑笑從包裏拿出南宇公司執照證書，上麵寫著注冊資金2000萬。白雄心想現在他們已經看到項目的前景，就像被窩聚集的魚兒，要離開已經不太可能，他們隻是懷疑誘餌的真假，現在必須給他們些壓力。就說：“楊總程總，難道你們怕我挪用資金不成？這奧運主題公園批文就像聖旨，嗬嗬，當然不是海鮮那個聖旨，是皇帝的聖旨，好多公司都眼巴巴要跟我們合作的。”說著把手提電腦關了。

這時華芸葉起身上洗手間去了。

一會工夫，有一個保安敲門進來，對楊大海說：“海韻閣有幾個人鬧事。楊總要不要去看看怎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