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一）

（一）

2008春節，一場罕見的凍災在南方蔓延，連這個從不見雪的城市也湧出些寒意。黃昏時分，
如海的燈火和如潮的車流，終於趕走了天空的陰霾，讓人感覺到節日來臨的喜慶。在燈火閃
耀中戚龍的大眾車好不容易在君臨大酒店的停車場找到一個位置停下，光華閣飯店則是在酒
店的二層樓，盡管價錢昂貴，生意卻出奇的好。

戚龍是各家飯店的常客，這得益於他的工作性質，市人事勞資科副科長兼市技工學校培訓就
業招生部部長。他常說“我的工作是吃飯，一年要吃好幾萬”，這話讓他那個美國回去的朋
友郝池笑不可支還不無羨慕，他就像他名字一樣好吃，尖嘴猴腮，所以他每次回國就跟戚
龍混在一起。

不管在別人還是在自己眼裏，戚龍的狀態都是不錯的，在這個南方不太富裕的城市裏收入
屬上等，單位配車，雖不是高檔的，但是白開啊，買了兩套房子，女兒到夏天就上初中，
聰明伶俐，唯一不足的是老婆最近剛從某國企內退，一個月隻有600塊。但整體來說條件
相當不錯，戚龍的工作穩定有保障，平時隔三差四地出門吃飯什麽的留下發票都是公家
報銷，這是筆不小的不計入工資補貼吧。奇怪的是不管怎麽吃他都是一副皮包骨的幹瘦，
這樣他更肆無忌憚地吃，說老天讓他到人生就是吃的。他行事作風又有點匪氣霸氣，辦
事不講傳統正規路子，還就能把別人辦不了的事三下五除二給解決下來。有次技校學生
群毆，兩邊都是2尺長的砍刀對陣，老師校長都嚇得不敢上前，他感到現場說你們要砍就
先看我戚老師！還真把學生鎮住了。

所以他對老婆說：“你說我去美國幹嗎？那地方人人守規矩講法律，開車拐彎的讓直走，
過馬路要等紅燈，吃飯不能大聲說話，到那我沒幾天就憋死了”。他老婆轉頭對郝池說，
“看，這人就是流氓樣成不了文明人。”話似譴責，但臉上亂顫的笑容其實含有讚賞之
意，有點匪氣的男人多半招女人喜歡。郝池知道他倆愛唱一罵一嗔的對台戲打趣對方，
就說“大哥朋友多路子廣，還是在國內活的爽，像我這樣混不下去的才去國外打工。”

今天戚龍比較正式地請郝池一家去光華閣，因為這是過大年聚會，自然要去個比較正式豪
華的地方，雖然他們平時都喜歡跑到郊區的農家樂。知道這一頓不上一千兩千下不來，所
以戚龍還叫上了秘書，通常要花錢比較多的消費他都會叫上秘書，由秘書報銷比較方便。

光華閣的裝潢富麗堂皇，整個酒樓壓根就沒堂吃，全是巨大的包廂，包廂裏旋轉原桌，
麻將台，電視，沙發，廁所一應俱全，牆上掛著四幅典雅的國畫，最好玩的是還有全套
做功夫茶的茶具。郝池一看心說乖乖國內現在這富啊，這排場比美國那些寒酸小店不知
道強多少倍。

服務員的服務態度也是 無比謙恭，送上裝潢精美的菜單，戚龍就說不用看了，就你們這
的湯，再來一瓶無糧液。服務員轉身出去準備。戚龍對郝池說這裏就湯好，又壞笑著
說：“吃了大補，別看是湯，喝了幾碗還不上廁所，如果上廁所就不是正宗的啦，嘿
嘿”。郝池拿過菜譜介紹來看看，裏麵什麽蛇，鷹，哈蚧，老母雞。。。心說這都什麽
湯啊，再看價錢1000塊，就說：“1000塊，一鍋湯這麽貴？”“貴？！這是差不多最
便宜的了！”郝池說那誰來吃呢？戚龍說：“這是省城，到處都是大機關，到處都是找當
官送禮的人，加上吃公款的，這裏生意火爆啊。”

郝池通過大玻璃窗望出去，這裏叫閬東，曾經是一片巨大的苗圃，種著木棉花，波羅蜜
等常青非常具有觀賞性的植物，苗圃外曾是大片的魚塘和綿延的油菜花地，傍晚可以沿
塘邊田埂看見月亮從很遠的地方升起，一片玲瓏而潔淨。如今這已經沒有了，全是林立
的高樓 ，玻璃的牆幕，映射著五彩閃耀的光芒，成了高科技新城區，自己到底喜歡哪一
個閬東還說不清。

湯沒覺得有啥特別的，喝了幾碗下去還是一樣要上廁所的。郝池嗬嗬笑說“這湯不正
宗嘛”。這時正好老板大開門進來跟戚龍打招呼，戚龍就說：“嘿，我們這朋友說你
這湯不正宗！”老板哈哈笑說怎麽可能，說這蛇是從越南運來，蛤蚧從百色買來。。
戚龍笑說：你就瞎掰吧，上次那報道說用小熊染上幾道白毛當熊貓賣呢！老板眉眼笑開
了：“那不是哪個對酒店不滿的員工瞎說的嘛，已經澄清了，嘿嘿。”

老板正唾沫橫飛的瞎說，有人從門外喊一聲：“黃老板，我們走了。”戚龍和郝吃順聲音
一看：“哈，這不是白雄嘛”。

１０幾年沒見，今天這麽巧在這碰上了，太巧了，但人生的命運不往往就是這樣的偶然
事件聯係起來的嗎？

[redtruck]

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