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江南趕上春

回國散記(一) 去到江南趕上春

從小就會背誦白樂天那首<<憶江南>>：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

於是不知不覺，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已經深深地印在腦海裏：遠遠的看，一片
片看似不規則幾何型、綠色閃亮的水田勾描出整幅畫的輪廓，彎彎的河邊，楊柳
在春風中輕輕地搖擺，如嬌柔阿娜的少女舞動著青色的輕紗長裙。。。當然，還
有許多美麗動人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這一切都曾給少年的我帶來翩翩幻想和對那
片土地的向往。

這就是腦海中的江南：風景如詩如畫，人物空靈俊秀。江南的美是充滿柔性
的，正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後來我曾無數此走進這幅畫卷，而最近一次則是時隔
多年之後從遙遠的異國他鄉。

正是：“誰知道，十年魂夢，風雨天涯！”(王炎武<<沁園春>>)

那是2001年四月，終於拿到了ADVANCE PAROLE，覺得自己像飛出籠子的小鳥
一樣，迫不及待地要飛回自己的舊巢。急急忙忙買好機票，準備好要帶回去給親
戚朋友的東西。五月的一天，陽光無比明媚，我走出上海浦東機場，踏上故土的
腳步如此踏實，輕快的心情就像在太平洋上浪尖上翻飛的白鷗，二十小時的飛行
的疲勞也被春風吹得一幹二淨。在國內所到之處發現變化如此巨大，讓我無法相
信自己的眼睛，當然也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巨大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我深深
為祖國的飛速發展而振奮，也衷心祝願她能繼續日新月異的發展。

對祖國的思念從來不是虛無的，明月也許會勾起多愁善感的詩人們的思鄉之
情，對我，思鄉最強烈、最具體的地方就數自己的腸胃了，所以表哥一說上黃浦
江邊的“海鷗魴”喝酒去，我和肚裏的饞蟲就興致無比高昂！酒酣耳熱之餘，透
過寬大明淨的玻璃窗望向外麵的外灘夜景，變幻閃亮的燈光，令人目不暇接，正
如這個多彩而變幻的現代化大都市，我不是上海人，但也能感受到它的活力、繁
榮與絢麗，現代人沸騰的血液、跳動的脈搏以及無限的希望都通過這片奇燈異彩
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人們麵前，現代人已經學會了閃耀自己的光芒和美麗，為什麽
不呢？生命就算如流星煙花，就讓它盡情地放射自己的美麗，那怕隻是瞬間！

言歸正傳，第二天我們驅車前往江南名城----蘇州。

自春秋時期吳國建都以來，蘇州已有兩千五百年的曆史。悠久的曆史為姑蘇
古城留下了眾多的曆史遺跡、無數的傳世詩詞佳作，當然更有那斐譽中外的招牌
---蘇州園林。我對園林藝術所知不多，相信它不僅僅帶給我們感官上的美感，也
代表了一種文化和修身養性的人生哲學。你看一座座園林就是一個個濃縮的世界
，園林的主人和設計者在如此方寸之地精心營造了一個袖裏乾坤。倚窗而坐，品
一杯碧螺春茶，春天的氣息分明就在那長廊漏窗一角翠綠的疏疏竹影裏，那樣一
種淡淡的恬靜和意境就像禪意機鋒隻能意會，難以言逾。

園林裏通常點綴著玲瓏的太湖石砌成的小山，雖是咫尺空間，仍可見奇峰拔
地而起，清泉潺潺，瀑布飛濺，更有山林間曲曲折折的幽徑。我慢慢在這些幽幽
的小道上且行且住，任思緒明靜得那澄清的春水，那些隨歲月消長而飄落的少年
時的夢想忽地又變得如此清晰，我想像在月白風清的夜裏，這裏曾經怎樣揚起沉
穩悠長的簫音，蓮花池邊的小亭裏該有一位清麗的女子輕撫瑤琴，琴簫瑟瑟，和
諧如一，該是在訴說一個美麗如化蝶般的故事吧？水中的睡蓮也在靜靜地聹聽著
琴聲的傾訴，蓮葉上晶瑩的露珠閃亮如脈脈的眼波。。。

園林帶給我的也不盡是對清風明月的感慨，也不盡是雲卷雲舒的平淡超然，
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悟性很高的人，對萬丈紅塵還有著諸多的掛念，而且自己沒有
太多時間可以享受這份閑遐，不用多久我就要回到那個紛紛亂亂、迷迷離離的紅
塵世界，忙忙碌碌的為五鬥米而折腰。講實話，我更眷戀那“飄著紅罌粟”的紅
塵之路，所以來到獅子林，那盤旋婉轉的洞HE，玲瓏俊秀的湖山奇石，如迷陣一
般的小路山徑令我童心大發，與一夥小遊客在山洞裏跑進穿出，忙得不亦樂乎。
在金碧輝煌的“真趣”亭前，我略作小歇，喝幾口水壓壓跑得冒火的喉嚨，讓透
過花牆漏窗的涼風吹去背上的汗濕。乾隆、康熙都曾屢遊獅子林，他們也一定體
會到這份難得的童真之趣吧，不然為什麽要留下“真趣”的禦字呢？聽說那個真
趣亭是有典故的：乾隆那天玩得太開心，題字時一不小心寫了個“真有趣”，大
白話，哈。然後有個叫黃熙的家夥要求把“有”字賜給他，遂變成了”真趣“，
給皇帝老兒園了麵子。後來此人憑這個”有“字把獅子林占為己有，不過都是傳
說而已，大概當不得真的。

第二天去東山遊覽，我們先訪過著名的“雕花大樓”，然後驅車直上東山頂
，極目煙波浩渺的太湖，岸邊的蘆葦蕩緩緩隨風飄搖，遠處白帆赭篷，白茫茫水
霧與飄渺的白雲連成一片，我的耳邊似乎隱隱傳來一陣優美的歌聲，

“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

此情此景，能不讓人神思飛遠？

下山後來到湖邊一條輪船改建的水上餐廳就餐，點幾位太湖風味特產：純菜
銀魚湯，純菜蔓生於太湖水中，入口特別潤滑，我心想這樣的野菜如此美味可口
，怪不得現在國內流行吃野菜。太湖銀魚形狀纖細，晶瑩透明如銀，嬌美動人，
小巧玲瓏，隻有一、二寸長，軟骨無鱗，是太湖三白之一。請想像一下：潤滑青
綠的純菜配上潔白無瑕的銀魚，菜還沒入口我都快口水滴滴如春雨了！再說說太
湖三白之一的白蝦，蝦身潔白如雪，如精美的白玉，吃的時候就活生生的放進紅
色的南乳佐料即可，其味鮮美無比。太湖三白的最後一白是太湖鰣魚，性體略寬
而薄，鱗片細小，閃亮如銀，清蒸鰣魚味道如此細嫩鮮美，讓我這個在美國連活
魚也少有見到又癡愛吃魚的人大飽口福，直覺得人生得此一頓美味足矣！現在回
想起來還是垂涎欲滴呀。

到蘇州自然少不了到近年來名聲大躁的周莊一遊，這裏保留著典型的江南特
色：小橋、流水、人家。陽光在這裏也變得慵懶，隨隨意意地灑在整齊的青石板
鋪就的小巷，一條小河蜿蜒從古鎮中穿過，似脈脈含情的眼波，小河兩岸是鱗次
櫛比的小樓水閣，古鎮的風韻是難以用筆描述的，是那依依垂垂柳條上尖尖的綠
葉？還是那碎碎點點透過尖尖柳葉的陽光？是悠悠從雙橋底流去的蕩漾水波，還
是水中倒影著的隱隱約約的翹起的屋簷？是水上人家倚簾而坐靜靜的繡花女子，
還是撐著油紙傘婷婷娉娉的纖細的背影？

如果讓我一生就這樣在這條長長的江南小徑上走完，如果讓我每天伴著寒山
古刹的暮鼓晨鍾凝望那楓橋漁火，我會不會把燈紅酒綠的黃浦之夜拋到腦後？會
不會不再留戀滾滾的紅塵世界？做不到的，我有那樣自由不羈的靈魂，熾熱如火
的情感，還有，維持肌體基本能量的是糧食，而不是清風明月。說實在的，我一
直好好奇當一位位遊客花五元錢敲響寒山寺的青銅古鍾，他們是在尋找一份心安
，還是在祈求自己在塵世中的好運？

我走進並沉醉在這幅柔美的春天畫卷，做了一個甜美的夢，深深地呼吸一口
清新的空氣，又該匆匆上路。。。

“路啊路，飄著紅罌粟”(北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