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的婚禮
好久沒有得到茱莉的信息，她太忙了。我知道她前些時候一邊在作研究，一邊在寫論文，同時又在找工作，去年因乳腺癌作手術後，還得三天兩頭去醫院治療和檢查。所以對茱莉的沉默，我沒有感到意外。然而就在二月初的一天傍晚，負責閱讀信件的丈夫突然提高了嗓門說話：“茱莉要結婚了！”好家夥，悄聲無息幾個月，這一來就是一個爆炸性新聞。我急忙接過信來看個仔細：這是一封茱莉親手製作的請柬，內容十分別致：請柬的上方寫著：“依舊如故的-我們”，其下方則是：“新奇若異的-婚禮”，在左邊標有：“將要借用的-婚禮地點... ...”，其右側注明：“請攜帶的-一份餐點供大家分享，並以此做作為賀禮”。而婚禮的時間就定在大約二十天之後。想必是茱莉與未婚夫布雷恩決定婚禮從速從簡，也不留給朋友們時間去為他們耗神耗錢。我由不得發出感歎：我們的茱莉就是這樣特別！一封設計巧妙的喜宴請柬，一種別出心裁的婚禮形式，一個微不足道的賀禮要求，無一不體現出茱莉的智慧和她那處處為人著想的性格。
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我撥響了家住西海岸的朋友慧華的電話，電話那一頭的聲音與我一樣的激動：“我們的茱莉小姐終於要嫁人了！”慧華與她先生稍作商議，便訂下了機票來波士頓參加茱莉的婚禮。
為什麽茱莉的朋友們會因茱莉的婚禮如此喜不自勝？這話還得從頭說起。
茱莉是意大利後裔，青年時期父母雙亡。為了擔負起照顧兩個弟弟的責任，她考上哈佛大學以後，沒有象其他同學一樣住在校園內，而是早出晚歸，兼顧家庭。她念完大學本科，又攻讀博士，隨之再做博士後研究，前後十來年就沒有離開過哈佛大學。陪伴弟弟們長大成人之後，茱莉又承擔起護理姨媽的重任。姨媽從未婚嫁，膝下無子，年愈古稀時，即體弱多病，又性格怪癖。茱莉用難以想象的耐性，十幾年如－日，無微不至地照護老人。因為這個姨媽，茱莉曾經失去過自己意中的情人。待到服侍老太太仙逝西歸，茱莉裙邊已經侄兒成群了。為了讓兩對弟弟弟媳能稍有喘息之際，茱莉常常在周末輪流照看五六個幼小的侄兒侄女。當然，照顧家庭僅僅是茱莉的“業餘職業”，她白天作課題研究，晚上要進修深造，偶爾還要打點工以補貼家用。可以想見，茱莉還能留下多少時間給自己談情說愛？我想，這也真難為了與茱莉相好多年的男朋友，同茱莉這樣一個對事業和家庭都如此投入的人一起生活，他必須具有很大的包容性和理解力。多少年來，茱莉的朋友們心裏頭幹著急：茱莉，你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會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提上議事日程啊？
終於，茱莉和布雷恩就要攜手走向人生最神聖、最幸福的時刻，那親朋好友期盼已久的時刻。
可是為什麽茱莉和布雷恩不照常規，按步就班地準備婚禮，而是決定突擊結婚？老朋友慧華單刀直入，向準新娘發出了善意的詢問，茱莉也爽爽快快地從實招來：她最近找到了一份稱心的工作，生活趨於穩定，便計劃領養孩子。因為隻有法定夫妻才具備領養的條件，而且整個領養的辦理過程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她和布雷恩便決定盡快完成任務。
如果說茱莉過去遲遲沒有結婚的部分原因是為了家人，那麽她現在匆匆結婚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了家人－一個尚不存在的家人！
二月二十六日，遠道而來的慧華會同我和我的先生，帶著我們衷心的祝福，來到茱莉的婚禮現場。這是布雷恩的摯友－馬克的家，座落在波士頓市郊一條僻靜的小街上。正當我們東張西望地辯別門牌之際，便聽到茱莉親切地呼喚：“綠、林、慧華，我們在這兒！”一眼望去，哇，茱莉穿著露臂亮膝的裙裝在冰天雪地裏接待著來賓。
人逢喜事精神爽，新郎倌在燕尾服的襯托下顯得神采奕奕，風度翩翩。新娘子未經化妝的臉上容光煥發，在放療化療之後重新長出的一頭棕發，散發著青春的氣息，那黑底粉花嵌金葉的禮服，配上淡綠色的披肩，使她顯得秀麗雅致。她獨具特色的爽朗笑聲，更是充滿了感染力。
客人們陸續而至，晚餐早早就開始，朋友們帶來的餐點和主人家準備的食品擺滿了餐桌，五彩繽紛，琳琅滿目。好一個豐盛的喜宴！
進餐過程中，我與主人馬克有過一番交談，我了解到：馬克與布雷恩是耶魯大學的同學，他們曾經一起上研究生院，現在又同在一家生物技術公司謀事。同學，同事，加朋友，使馬克與布雷恩身兼幾重關係。所以當馬克得知布雷恩和茱莉計劃從速從簡完婚，便毛遂自薦做證婚人，為此馬克專門申請了一份證婚執照。根據麻州州政府規定，麻州居民可以申請為期一天的證婚執照，為親人朋友公證結婚。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前所未聞的新鮮事兒，馬克高興地拿出證婚執照，給滿懷好奇的朋友們過目。
有人注意到，婚禮上沒有一個親屬到場。茱莉解釋：布雷恩的父母和姐姐在暑假之前都不能抽身前往。既然男方親屬不能出席婚禮，女方的親人雖近在咫尺也通通免邀了。待到春末夏至，雙方親屬將會歡聚一堂，同慶聯姻。當朋友問起帕蒂-茱莉的大學同窗好友，茱莉說：帕蒂目前正在德國，為了避免帕蒂聞訊匆忙趕回，她向帕蒂扣押了喜訊。茱莉補充道：“凡是方圓三十英裏以外的朋友，他們都沒有邀請，免得人家長途爬涉”。加州的慧華是婚禮上獨一無二的遠方來客。她的到來是由我事先“泄密”所致。你想想，誰不願讓親朋好友聚集在一起，與自己一同來分享婚禮的幸福和歡樂？可是茱莉和布雷恩在安排婚禮的時候，想到更多的是親友們的便利，而不是自己。
最關鍵的時刻到了，馬克把大家召集到前廳。一番簡短的介紹之後，馬克莊重地把結婚證書交給了兩位新人，並提醒新郎新娘在當夜裏雙雙簽字，三日之內必須把結婚證書和證婚執照一起交至市政府辦事處，登記備案。
心情激動的新娘當眾表示：“能成為布雷恩的終生伴侶，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我認為自己是地球上最富好運的女人。” 靦腆的新郎沒有多話，可是他對自己新娘的愛慕之情，從他那注視著茱莉的眼神中流露無遺。朋友們相繼發表了即性講話，表達了自己對新郎新娘的友情和祝福。在公眾場合下不善言辭的我，把自己想說的話留在心中，寫到這文章裏。對新郎布雷恩，我懷有十二分的敬意。麵對茱莉所接受的放療化療，有可能導致他們二人的優良基因不能往下傳承的現實，他對茱莉終貞不渝的愛情沒有一絲動搖。對新娘茱莉，我更是滿懷美好的祝願。像茱莉這樣賢惠善良，富於愛心，善解人意的女性，本當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小窩，一個她隨時可以付出愛，同時也獲得她理所應得的愛的居所。我相信，這一對新婚伉儷將在今後的日子裏，精心營造出一個溫馨詳和，愛意融融的幸福家庭。
結婚蛋糕亮相了，潔白如玉的蛋糕上襯托著粉紅色的玫瑰，象征著愛情的純潔與美麗。茱莉和布雷恩一人切分，一人傳送，直到每位來賓手上都有一塊蛋糕之後，才給自己分了一份。婚禮上的新郎新娘本當獨領風騷，盡情地享受自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關照與嗬護。可是平日裏總是先人後己的他們，在自己的婚禮上也不例外。
忽然間，盤杯碗盞一齊敲響。在眾人的再三要求下，兩位新人互敬蛋糕，相擁親吻，婚禮慶典由此達到高潮。
茱莉的婚禮，是我見過的最有特色的婚禮。沒有轟轟烈烈的場麵，卻有熱熱鬧鬧的氣氛；沒有千篇一律的程序，卻有別出心裁的形式；沒有雍容華貴的婚紗，卻有雅典娟秀的禮服；沒有激情奔放的舞蹈，卻有輕鬆自如的交談。更重要的是，茱莉和布雷恩這一對相愛數載的有情人，在朋友們的簇擁下終於成為了朝夕相依的眷屬！
本文發表於<<世界周刊>>2005年5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