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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眼淚在飛 (三)

(2006-08-08 01:47:55) 下一個
引子: 提起大姐心中便蕩起一股暖流和幾絲歉意. 兄妹中我最喜歡大姐, 隻惟恐我這拙筆寫不好, 表不清. 記得高二時曾從<<語文報>>上抄摘過一首歌謠:

在那個夏日雨後的黃昏,
紅蜻蝏滿天飛的水湄.
你將我偝在背上,
紅蜻蝏舞在我們的頭上......
如今故人是否平安,
可否聽到我的祝福?

借以此謠和下文遙寄我對大姐的默默思念.


媽媽還說, 兄妹中大姐和我感情則脆弱些, 尤其是大姐, 對家人最體貼, 眼淚來得快.

大姐是我們家最受歡迎的人. 哥哥喜歡, 因為她從小開始就跟著哥哥, 既是童年的好玩伴又是聽話的好幫手. 而對大姐而言, 哥哥是領導也是偶像, 事情總是做的那麽完美, 從小學到工作, 從來都是佼佼者. 大姐從小學升到初中, 從初中升到高中, 總有人在背後說: 嘿, 這就是誰誰的妹妹, 無形中也給大姐許多壓力. 我如有個妹妹她肯定特美, 因為我好一陣壞一陣, 從來不是“明星“. 大姐口才沒二姐好, 但特別會講笑話和典故, 講來娓娓動聽, 家裏日常瑣事經她之口, 變得趣味橫生. 我們全家都最喜歡接大姐的電話. 我和哥哥跟大姐打長途時, 聊一小時是常事. 大姐有次跟我講她小時跟著哥哥上山砍柴的情景, 講著講著, 好像把我帶入了一個美麗的仙境: 哥哥戴著草帽, 肩扛叢擔(挑柴禾的扁擔), 腰別柴刀, 腳穿拖鞋, 哼著自己編的小曲 (哥哥小時有表演和音樂天賦, 自己編曲, 拉二胡, 吹口琴, 奏笛子, 村裏聯歡時表演小品. 也曾被縣劇院選中作演員) 在前麵吧啦, 吧啦地帶路, 大姐則戴著小花帽, 肩扛小叢擔, 手拿小柴刀, 和著節拍, 準確地踩著哥哥的每一步腳印吧啦, 吧啦地緊跟其後, 正午的太陽把本來個子不高的兩個小孩投影在蔥綠的山野間......

爸爸, 媽媽喜歡, 因為她孝順. 爸爸身上的衣服從頭到腳, 媽媽戴的首飾, 耳環, 家裏的第一個彩電等等數也數不清全是大姐製的. 大姐給爸媽打的電話最多. 每次爸媽生病, 都是大姐,姐夫張羅接他們到武漢治病. 二姐也喜歡, 因為有大姐在她就可以偷懶不幹家務, 還可以領到額外的零花錢而不讓媽媽知道. 二姐成家買房後, 大姐和姐夫去看她們, 看著二姐準備晚餐的難受勁, 搶過圍裙說, 去去去, 還是我來. 二姐笑著說, 嘿嘿, 我就等你這句話. 大姐黑著臉說, 我還不知道你!

我喜歡. 不光因為大姐帶過我, 還因為有大姐在時我簡直快活似神仙, 啥也不管, 飯來張口, 衣來伸手. 小時我的懶散與髒亂是出了名的, 總是大姐督促我, 給我洗衣, 縫補, 教我刷牙, 幫我剪指甲, 直到我成人了看見我手上有死皮還非幫我揪幹淨才覺得痛快. 最好笑的一次是大姐把我第二天要穿的時髦衣服給洗了, 竟遭到我的哭罵. 四年大學從武漢上火車每次都像打仗. 上學時正是春運高峰, 買車票托同事的朋友的叔叔, 送站時不擠掉一層皮休想進火車. 大姐在醫院工作, 每年春季假期很短, 但她總是陪我坐五小時汽車從老家到武漢送我上火車, 又坐五小時車回家. 有次我問, 這樣來回坐車多累, 幹嗎不直接上班. 她說, 我喜歡跟家人在一起的感覺, 累一點無所謂. 後來我大學畢業在北京工作後也是如此. 記得工作第三年大姐還給我壓歲錢, 我也沒想客氣, 全收. 在大姐的眼裏, 什麽時候我仍就是個孩子. 我有段時間身體不好, 姐姐就從武漢買藥寄到北京, 我留學後又寄藥到德國. 後來病治好了, 她從電話裏得知後比我還高興.


早在十年前大姐就被我們一致選舉為內閣總理, 主持我家政務. 這既是對她工作的肯定, 也是她能力的體現. 家中誰的蛋白球偏高, 誰的胃不好, 誰缺條毛褲, 大姐都一清二楚. 爸爸現在年齡大了, 有些糊塗, 有時以老賣老不講道理, 不吃藥還亂吃零食(爸有糖尿病). 但大姐在家時他準時吃藥, 也不吃零食. 爸爸對媽媽抱怨, 不聽不行, 大女兒發起脾氣來可凶呢!

其實, 大姐小的時候奶奶, 爸媽對她並不好. 六十年代的農村重男輕女很嚴重, 大姐上學前連名字都沒有. 當時都這樣, 大女兒通稱大丫, 二女兒通稱二丫, 小女兒通稱小丫. 奶奶認為女娃是“癟穀“, 遲早要嫁人的, “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沒用“. 因而大姐自小得不到寵愛, 至少與哥哥相比較而言. 大姐講, 七八歲時她經常六點多就被奶奶叫醒, 開始給全家準備早餐, 當時大姐個子小, 夠不著灶台, 隻好站在凳子上作飯. 有一次, 看見晚上月亮照進屋裏, 以為天已亮,為了讓奶奶多睡會兒, 大姐偷偷地爬起床把飯作好了, 去叫奶奶. 奶奶醒了一看, 生氣地說, 這丫頭, 半夜三更瞎鬧什麽呀! 大姐講這類辛酸往事時沒覺得委屈, 而是很自豪, 像敘述著一件件美妙的童年趣事. 大姐對此從無怨言, 也不嫉妒哥哥. 奶奶去世時大姐哭得比我和二姐都傷心.

我出生時奶奶病了, 爸爸不在家, 媽媽要上班, 大姐隻好輟學帶我. 本來大姐上學晚, 又因我耽誤了一二年. 當時奶奶還曾不想讓大姐接著上學, 而在家幹農活, 幸好因媽媽堅決反對而作罷. 兄妹中隻有大姐沒能上大學, 我們全家一直為此事而內疚. 大姐嘴裏雖沒說, 但她工作後費九牛二虎之力參加成人大本考試說明她心裏還是一直很在意的.

媽媽說, 你大姐的眼淚不值錢. 而我不這麽認為. 大姐小時的事我不太清楚, 我十二歲時腿上長了個大膿胞, 紅腫不化, 整天疼. 爸媽到武漢看哥哥去了, 家裏隻有大姐, 二姐和我. 村裏的赤腳醫生決定開刀, 當時沒有麻醉藥, 由四叔 (我六爺爺的四兒子), 四嬸按住我的四肢, 大夫將手術刀在火上烤了烤, 一刀下去, 再用刀柄攪一攪膿血, 我痛得大叫. 四嬸後來告訴我, 姐姐不敢看, 獨自躲在房裏哭了.一手帶大的弟弟被人“砍“了一刀, 能叫她不傷心嗎? 手術後姐姐為減輕我的痛苦, 天天搜腸刮肚給我講笑話, 作好吃的. 我當時突發奇想, 非要姐姐作一雞蛋抄辣椒葉, 姐姐隻好砍了菜園的辣椒收集葉子. 最後菜出來那個難吃呀, 還浪費了寶貴的油和雞蛋----我敢打賭不止我們幹過這蠢事.

爸爸曾因四奶奶的事與媽媽吵架, 那時大姐, 二姐都已工作, 碰巧在家, 便幫媽媽說了幾句. 爸爸一對三, 惱羞成怒說狠話: 弄不好你們姐倆我都不認. 懷孕三個月的姐姐聞後傷心地哭起來. 媽媽怕影響寶寶, 一邊數落爸爸, 一邊又安慰姐姐.

最近一次見大姐流淚是六年前的春季, 小外甥與夥伴玩鞭炮炸腫了手, 大姐見了, 心疼得邊哭邊罵: 跟你小舅一個樣, 成天不聽話, 到處野, 這下知道疼了吧! 我在旁作無奈狀: 外甥炸腫了手倒是我當小舅的不是了! 大姐破鼻為笑: 當然啦, 都 怪你買這麽多鞭炮, 還不緊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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