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災區日記”（四） 作者：隱泉

走進老師（21日）  2008-05-22

       今天接受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給成都市錦江區班主任老師做團體心理輔導。這是教育局剛剛啟動的“教師心理關護”的一項內容，對各學校的班主任老師進行災後心理危機幹預，地點是在鹽道街小學內。

       我帶領的老師分別來自10所小學和一所中學。

       教師本來就是一個高壓力群體，尤其中小學老師。這次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有那麽多學生的傷亡，老師們承受著雙重的心理壓力，有的甚至不知道如何去麵對剛剛複學的學生。

       對 這麽重大災難過後的心理輔導，沒有現成的經驗和方案可以參考，鑒於我們麵對的是教師這樣的特殊人群，決定采用團體工作坊的形式，我和方濱濱老師用了一個中午的時間設計輔導方案，對每一處細節都進行了仔細推敲，首先是給大家營造一個輕鬆交流的氛圍，並把重點放在放鬆訓練和情緒調節上，一方麵是給教師的情緒減 壓，另外，也可以學習一些實用的方法來輔導學生。還設置了心有千千結和同心圓這兩個互動環節。

       搬開教室的椅子，請大家圍成一圈坐下的時候，我發現大部分老師的臉部表情是沉鬱的，但是對這樣形式的培訓似乎既陌生又期待。據了解，四川這邊中小學心理健康教育和心理輔導才剛剛起步，這和杭州相比有了至少10年的差距。

       簡單的熱身活動，讓彼此的距離瞬間拉近。或許是有太多的情緒需要傾訴，有太多的壓力需要釋放，老師們發言很踴躍，都對自己當下的情緒狀態作了描述。

       盡管在成都的他們並沒有直接麵對校舍倒塌和學生傷亡，但是多數老師依然表現出極度的焦慮和恐慌，有1/3的老師伴有急性應激障礙的症狀。

       一位老師說她從12號到現在一直不敢睡覺，隻能靠吃安眠藥勉強維持必須的睡眠，前天發出餘震通告後，更加擔心家裏的房子會倒塌，心裏總出現一個聲音跟著她：餘震快點來吧，快點來吧，不要再折磨我了，來過就可以放心了，就可以睡覺了，再不來我就撐不住了。

       另一位老師處於身體嚴重透支的狀態，眼圈是黑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一直沒有從恐慌中擺脫，看到眼前的東西都是晃動的，擔心地震每時每刻都會再發生，甚至懷疑出現了幻覺。

      還有一位年輕的女老師在看到電視上反複出現的教師救護學生的鏡頭後，就開始擔心：我班裏有50個學生，如果地震來了，我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嗎？教室在四樓，我來得及帶他們迅速逃跑嗎？假如有一個學生沒有逃出來，那麽我就不是一個好老師，就是我的失職，這輩子心靈就永遠不會安寧，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於是就開始深深的自責。

      還 有一位老師在為自己的學生擔憂：複學第一天午休的時候，她發現平時很調皮的一個男生在很認真的整理他的書包，仔細的把書，練習本，鉛筆盒等所有的東西都放到書包裏，並且穿好外套，背起書包並扣好帶子，這才趴在桌子上。問他為什麽要這樣，他的回答讓老師很心痛：地震的時候可以快點跑，我不想把這些東西丟在教 室裏……

       試著對各種情緒現象進行共情，使大家明白這些都是非正常事件過後正常的身心反應，對一些共性的問題作了討論和分享。對個別老師在課後作了個別輔導。接下來是放鬆訓練，介紹了幾個簡單的放鬆技巧，比如蝴蝶拍，鎖骨呼吸等，最後用冥想的方法，帶他們走進了美麗寧靜的錫林郭勒大草原，盡管沒有背景音樂，走廊上還有嘈雜的聲音傳來，但是在20分鍾後，所有老師都對我說，他們感覺到了輕鬆和愉悅，甚至不願意那麽快就回到現實中來。其中有幾個老師一到“草原”，好像就睡著了，很可惜後麵的景色都不知道了。這個訓練讓老師們覺得既神奇又簡單可行，氣氛馬上輕鬆起來，開始討論怎樣把這個方法用於學生和家人的情緒調節，有老師提議現在學生午休很困難，是不是也可以用冥想的方式帶他們走進他們熟悉的世界……

       最後我們一起做了一個同心圓，大家的手互相握成一個圓，用心去體會和感受彼此傳遞的力量和溫暖，並且告訴自己並不孤獨，我不是一個人，我有親人有朋友有同事有學生……這時我發現許多老師都閉上了眼睛，便把這個體驗的時間稍稍的延長。

        雖然我們經曆了災難

        但是，我們有信心!

        有勇氣!有智慧!還有愛!

        讓我們與愛同行！

      當大家隨我大聲說出以上結束詞的時候，我的心被老師的真誠所感動了！我接受了熱烈的掌聲和真情的擁抱……

      今天還去四川大學聽了施琪嘉老師的課，這是由中國心理界危機與災難心理援助項目組組織的培訓，因為專家們都去了災區，所以內容比較直觀也很生動。杭州某專家被記者全過程報道的那次對劉曉樺的心理幹預，成了反麵教材，用以說明心理谘詢師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心理幹預究竟應該怎麽去做，在災難發生後心理援助能夠做什麽？甚至還上升到道德高度。這件事情在業內引起了相當的反應，甚至也驚動了衛生部，其中有太多值得心理工作者去思考的問題。

      晚 上小組交流的時候和大家分享了下午的體會，還應要求嚐試教大家做了心有千千結這個遊戲。同時還獲悉，去都江堰的小組已經在那裏和一個災民社區建立了良好的關係，準備深入下去做長期跟蹤，並企圖摸索出一種比較可行的心理幹預模式，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到現在為止，我國災後創傷幹預理論和實踐大都來自台灣和美 國，如果能夠有適合自己的方式，那一定是一件很值得也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方濱濱和劉孟收拾行李後馬上坐紅十字會的車出發，他們是分別來自安徽和河北的同行。

       學校宮老師說有浙報和教育信息報的記者要電話采訪，被我婉言謝絕了，這次參加誌願者赴川是很個人的行為，隻是想為災區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實在不值得渲染什麽。但是來自江蘇某電台的記者,卻對我剛才在小組分享的是時候所說的內容感興趣，被動的接受了一次采訪。

      今天有一個讓人特別高興的事情：浙江移動的愛心行動將免除在災區發生的所有手機通話費用，這讓北京和其他地方的同行好生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