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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母親相處的最後日子裏

(2008-08-06 22:41:24) 下一個

連續一段時間,我一直心神不定,自己知道我沒有什麽超凡靈感,但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哥哥的一個電話,說 “ 媽病了 ,安排一下工作,請馬上回來 ” 。掛斷電話,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多年來,讓我最擔心的事情真的要發生了。我馬上放下手中的活兒,辦理了特急簽證,買了機票,第二天就飛到了我母親的身邊。

看到母親時,我好辛酸啊,一直是個健健康康的人,怎麽說病就病了,說無藥可救,真的是無藥可救了呢。自認為自己一向很能幹的我,這個時候我才感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無能。與主治大夫討論了病情,專家們會診了病例,結論是膽管癌已達晚期,由於年齡的問題,不能化療也不能理療。由於癌所生長的部位特別的尷尬,手術太危險。可憐的母親啊,我們不是沒有錢,也不是不願為你付出,如進入手術室,也許當天就沒命了。我和哥哥討論了一下,我們真的不想讓你受苦,也不想讓你馬上離開我們,我們又無能為力。唯一的,我們可以輪流全心全意的伺候您一段時間,讓我們踏踏實實的為您做點事,讓您與您的兒女們多待幾天。

還好,病房算寬大,幹淨又明亮,有中央空調,帶有洗浴設備,又沒有別的病人,算是我們的單人病房。我們 24 小時輪流守候著您。每天仔仔細細的為您洗身子,為您擦眼睛,耳朵,洗嘴巴,洗牙齒,為您梳頭,剪指甲,給您按摩,為您端屎端尿,擦屁股。喂您喝水,吃飯,我覺得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充實,也很幸福,這比我平日簽多少份合同還踏實,因為我終於有機會可以為我母親做些事。媽媽,當時,我也能看得出,您很滿足,也很開心,因為有女兒在身邊,您很放心,也很依順。您又很心疼女兒,每次您見女兒累的滿頭大汗,您強烈要求我別做了。但我說不行,我一定要讓您每天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的等待大夫們來查房,迎接護士們給您新一天的治療,輸液。本來我們可以請個護工,哥哥說不用了,我們自己來。當時還不太明白為什麽。事後才覺得這個決定太對了,否則也許我會遺憾終身。

母親,您的病情向家屬的親友們公開之後,家屬裏老老少少的親友們,左鄰右舍的親朋好友們都前來探望,問候您,病房裏幾乎是川流不息,您是又開心又辛酸,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但您沒有哭啼,反而變的更堅強。告訴親友們說,我的病快好了,歡迎大家到家裏來玩。媽媽,當時我真的很感動,每次都拉著您的手,一邊念著阿彌陀佛,一邊希望菩薩能顯靈,來消除您體內的腫瘤,希望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們。

但命運很無情,完全不以我們個人的意誌為轉移。母親,您突然上吐下泄的大出血,鮮血幾乎是洶湧而出。我們用大盆小盆,用你的舊衣服來接住你流出的鮮血,還是來不及接住。大夫護士們都來搶救,血是製止了,但你已經進入了彌留之際。我心痛啊,媽媽,您怎麽說走就要走啊。我哭我喊,我呼天喊地的叫你,你已經不理我了,媽媽呀,你入院才一個月,我不信,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上蒼啊,你為什麽總把人的命運製造的如此悲慘淒切,把人的生命撥弄的如此無奈和哀傷。

媽媽,其實,您已經病了很久,您不願讓您的子女擔心,也不想麻煩我們,而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您早已覺得不舒服,有高燒,意為隻要喝點薑湯,出身汗就沒事了。在您實在堅持不住了,才告訴您兒子。您知道嗎,媽媽,那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太晚了,您知道嗎。

母親的生命就此劃上了句號。按照家屬傳統,女兒為母親準備全套壽衣。因母親身前喜歡美,又愛幹淨。我當然毫不猶豫的購下了最高檔次的全套壽衣,由我和殯儀館的師傅一起為我母親擦身,由他們為我母親化妝,穿衣。如是別人,我一定沒這個膽量,但您是我母親,為您擦身時,我還覺得很親切。媽媽,我一定要把您擦的幹幹淨淨,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您去見上帝,去與天國正在等候您的我父親重新再相會。我要讓鮮花鋪滿你的四周,讓您擁有數不清的金錢和元寶。外麵天氣很熱,高溫達 37 度,靈堂裏,開足了空調,遺體下用電冰凍,讓你完美無損。

我從前沒有信仰,不信神,也不信鬼。但在那三天守孝的日子裏,我不斷的自言自語,與您說話,為您點燭,希望您在黑暗的路上有光明,為您不斷的燒冥紙,希望您一路能有足夠的金錢,去打法各路搗亂的小鬼們,也給您自己購置您那世界裏所需要的一切用品,為您不斷的進香,希望觀音菩薩能為您掃除路上的一切障礙,也希望列祖列宗們打開大門高高興興的迎接您的到來。媽媽,那幾天,在外人眼裏,您的女兒可能是瘋了,她怎麽一個人喋喋不息的在說話。沒完沒了的燒紙,點香,媽媽,您是我媽媽,我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要為我媽媽好,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原意做。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們,屋內屋外,哭聲,哀樂聲,匯成一遍。大家歎惜著,同情著,忙碌著,來送我母親的最後一程。

自從 2001 年,父親病故後,母親您一直孤孤單單,臉上失去了笑容,話也越來越少。但堅強的母親,您一直沒有放棄生命,每天堅持鍛煉,跑步,與我哥嫂同住,生活一直很有規律。

在這個不愁吃,不愁穿的年代,遠方的女兒沒有別的可以孝順您母親大人,隻能每年帶您去旅遊,出去散散心,讓您看看外麵的世界,享受一下五星飯店的服務,各個地方美麗的風景,與家鄉不同口味的飯菜。媽媽,去年十月,我們全家去普陀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那時,您的身體很好,走路比我還快。您的外孫女拉著您,轉悠了各個寺廟,您也沒說累。我總意為您能活到 90 歲或 100 歲。誰想到,你今年跳起來,說走就走了。

母親啊,您不識幾個字,又不會說普通話,那年您孤身一人,來到我家。我先生那時逢人就說,你知道嗎,這是奇跡,是奇跡,一個連普通話都不會說的人,一個人居然來到了加拿大。媽媽,我很為您矯傲,您很聰明,過目不忘,交待您做的事,一一記清楚。

我先生為您準備了牛排,西餐,母親,您從沒怨言,從不挑食。當時,您年紀已經是七十多,湖邊散步,老外與您點頭,打招呼,您不知如何是好,回來馬上要我們教你如何回禮。我們教你幾個簡單的英文單詞,您很快就學會了。您很了不起,知道嗎,媽媽。

母親,您真的是平凡又偉大。對物質的東西,你看的很淡,每次出去玩,問你想買點什麽,你什麽都不要,最多買幾件衣服,回家後,又很少穿。去名勝的地方,都會有廟宇,我們跟著大家去進香,你卻說,我不去,我什麽都不缺,也沒做壞事,不需要求菩薩為我做什麽。我們覺得你很幽默,很特別,很知足。媽媽,您為我們豎立了很好的榜樣,這叫知足者常樂。

母親,在你年輕的時候,沒有少吃苦。您嫁到了一個封建家庭,一結婚,首先要孝敬的是公公婆婆,然後是丈夫,有了孩子,還得以子女為重,您活在世上,從來就沒有為自己而活。文化大革命,父親挨鬥,您也跟著受苦。但母親,我們沒有聽您整天唉聲歎氣 也沒有看見您為了生活而愁眉苦臉,怨天尤人。而是您始終積極的麵對著人生。克服著生活中一個又一個的困難。

母親,您離開了我們的視野,但永遠走不出我對您的思念及記憶。很多時候,我相信我是個堅強的人,然而,父母親的相繼離去,不經意間我失去了我的天堂~~~~~。

上幾張照片,作紀念

我們小的時候 ,我和我哥哥與我母親在外婆家。 後麵的那位是當年的老老太。

2 ,父親剛離休時,在自家門前。

3 ,母親靈堂 2008 年 7 月 21 日 ,農曆6月19日。

4 ,親朋好友們的花籃

5 。父母親新的住宅 - 墓地

6 ,墓地,照片還沒有弄好


 

7 ,爺爺奶奶,父親,母親的肖像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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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8)
評論
小8毛 回複 悄悄話 你是一個好女兒,你比我強。你有一個好母親,你比我幸福。
看孫郎 回複 悄悄話 淚流,淚流不止,,,你是一個好女兒!
木蘭果 回複 悄悄話 母親的愛造就了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十分理解你的心情.
真善和 回複 悄悄話 不想去觸動最痛的地方,怕流淚。今天看了你的文章,還是擋不住像雨一般的淚水。

“每天仔仔細細的為您洗身子,為您擦眼睛,耳朵,洗嘴巴,洗牙齒,為您梳頭,剪指甲,給您按摩,為您端屎端尿,擦屁股。喂您喝水,吃飯,我覺得我那個時候真的很充實,也很幸福” 每次,我也是這樣的去陪媽媽。。。可是最後一次,我在機場奔向醫院的車裏打電話,她離開了,不等我了。。。不給我最後的機會,留下了永遠的心痛。
喝白開水健康 回複 悄悄話 謝謝毛尖,丹奇,閑人的留言。謝謝你們的理解!
閑人Filiz 回複 悄悄話 感動、理解!節哀保重!
丹奇 回複 悄悄話 我也剛剛失去母親,你的經曆就是我的經曆。母親的離世造就了我的滾滾文思。這也是母親想看到了。你是個好女兒!母親們會因為你為她做的一切而欣慰的。
巴山毛尖 回複 悄悄話 隻有過來人才會明白和理解的哀慟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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