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素描
(2006-07-19 20:34:49)
下一個
俺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俺家門口刮過,不管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都是俺的愁苦和歡樂。突然有一天,大風把俺刮到了哈迪遜河邊,俺稍一不慎,掉進了一個鋼筋水泥的的坑裏,俺無數次地掙紮,再也沒有起來。不過俺還活得挺好,俺還在奮鬥,俺發誓,俺終將有一天走出這鋼筋水泥的牢籠,到那時,俺將在曼哈頓東河岸,在中央公園旁邊,買一套最豪華的公寓,跟彭博做鄰居。
俺夠牛的吧?不過眼下,俺在家裏清點著自己的財產,俺真有點悲從中來。
俺住在紐約皇後區法拉盛一個屬於別人的哥特式小洋樓的地下室裏。房東將這個大約五十平方米的地下室隔成了三個單間,分別租給三個人,又單獨隔了一個廚房和一個廁所供三人公用。俺的房間裏幾乎沒有什麽家具,隻有一張在街頭揀回的席夢思雙人床,床墊上有一些可疑的斑點,上邊還有尿臊味兒。俺躺在床上聞著臊味的時候常常把它解釋成這是小孩的尿,這樣俺才覺得對得起自己。房間裏還有一張鐵腳的桌子和兩把生鏽的椅子,是俺從別人的陽台上順手牽羊帶回家的。就是因為有了這張桌子和椅子,俺才有地方擱那台從別人的辦公室偷回家的舊電腦,日複一日地在電腦上敲著那些永遠也發不出去的文學作品:小說-詩歌-電影劇本,甚至是長篇電視連續劇的劇本。
俺是美國生活方式的崇拜者。俺屋子裏的地毯就是明證。這塊印度手工全羊毛地毯放在屋子正中,散發出刺鼻的劣質香水和咖哩味道,深紅色的古典風格圖案上布滿了可疑的斑斑點點,顯示出它昔日的風采和今日的窘迫。俺曾經試圖把這塊地毯以二十美元的價格賣給住在同一個地下室的老墨,可那老墨隻願意出十美元,俺覺得這麽低的價格實在是玷汙了這昂貴的手工地毯,雖說這地毯如今有點人老珠黃的味道,可它畢竟是全羊毛的呀,說不定它過去在地產大王川普家呆過呢。
至於俺的衣物更不值一提。因為俺所有的衣物都散亂地放在桌子椅子和地上,甚至床上也占了半邊。俺常常從這些廉價的牛仔褲T恤中間挑一件比較幹淨一點地穿上,過幾天再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扔到一邊,再挑一件穿上,周而複始,讓空氣充分發揮作用自然淨化服裝。俺的這種做法曾經得到過一位綠黨人士的賞識,並將此稱之為“空氣淨化法”,說這種方式既節省能源又避免了化學製劑對地球造成汙染。
別以為俺不勤奮,別以為俺對生活沒有美好的憧憬。為了讓俺的房間顯得更高雅,俺在牆壁上貼滿了電影劇照。凡是進入俺房間的人,想不看那些黑白的彩色的照片都不可能。因為那張瑪麗蓮·夢露的照片幾乎跟真人一般大小。這是夢露的經典劇照,照片上她正撅著屁股昂首挺胸為肯尼迪總統唱著《生日快樂》。俺那些狐朋狗友不知什麽時候在夢露身旁的空隙中,畫了一個仰視著的尖腦袋,一對鼠眼,又為尖腦袋加上一條美人魚的尾巴。夢露翹著的嘴唇吹出一連串的紅心,紅心由小到大,最大的一顆紅心帶著一枝丘比特的愛神之箭直射美人魚的心髒。
知俺者,唯俺友也。等到將來某一天俺離開了這個世界,俺將在俺的墓誌銘上寫著:俺奮鬥過,俺窮過,俺在法拉盛的地下室住過,俺吃過唐人街上三美元一盒的盒飯,俺這一輩子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