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彤苦笑一下,說:“穀將軍仁至義盡,慷慨陳詞。可是,我也可以用小人之心來揣度你的行為動機,說你是用國家利益的名義,冠冕堂皇地假公濟私,拆散我和予心的感情。”周彤頓一頓,接著說:“我還可以說,你們象黑手黨一樣,拿個人的桃色事件作要挾。我甚至可以懷疑你們事先謀劃了美人計,故意引誘我往套子裏鑽,然後脅迫我為你們效忠,做高風險的諜報工作……”
周彤盯著穀瑾的臉,注意看他聽這些話時的表情,接著說:“不過,我寧願相信你是真誠的,相信你是從國家民族的大局出發,是真心要維護我們民族的根本利益。我相信你不會拿自己的家庭開玩笑,不是故意給我戴高帽子。因為我有這份自信,盡管我意識到自己還很不成熟。從我和予心的關係看,從今天和你的衝突看,我還不夠沉著老練。但我認為自己經過一些磨練,應該能夠擔當這樣的重任。既然我自信有這份潛力,就當仁不讓,就義不容辭。你是英雄,我也不是孬種,我也算七尺男兒。”
周彤有些激動,看了看穀瑾,然後放低聲調誠懇地說:“為侵犯你的家庭和婚姻,我向你鄭重地道歉。穀兄不計前嫌,寬宏大量,我實在是無地自容。”頓了一下,周彤有些為難地看看沉默的穀瑾,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可是,對予心我真的是放心不下,她還在西雅圖等我的消息。我不是對不起你,就是對不起她。麵臨這樣尷尬的選擇,我該怎麽兼顧?”
穀瑾也一時茫然,麵對這樣的問題,不知道說什麽好。客廳裏一片靜默,跟剛才的唇槍舌戰形成鮮明的反差,好像槍炮轟鳴又短兵相接後的陣地,屍橫遍野,隻剩硝煙揮散不去,還有就是死一樣的沉寂。
兩個人相視無言,互相苦苦一笑。最後還是穀瑾先開了口:“我理解你的心情,看過張揚的《第二次握手》嗎?你也許會聯想丁潔瓊看到葉玉涵與蘇冠蘭兩口子時自己的困難抉擇。遺憾的是,現在我和予心的關係,並沒有當年葉玉涵與蘇冠蘭的青梅竹馬那麽密切。”穀瑾開始有些傷感起來。這些年來,心裏的苦無處訴說,無人訴說,此情此刻,他不自覺地向他麵前的情敵吐露心聲,推心置腹。兩個鬥雞一樣的男人,為了同一個女人,變成了一對同病相憐的苦難兄弟。
穀瑾頓了頓,接著說:“你不要擔心,予心在認識你之前,一個人過這些年,不是也沒有問題嗎?她狠心地拋下我,隻身去了美國,我不是咬著牙挺過來了嗎?盡管客觀地說,在你們這件事上,她也有責任,但既然我已經原諒了你,為什麽不能原諒她呢?她隨時可以回北京,我會原諒她,一如既往地照顧她。我了解她,她很獨立,很堅強,隻要有事忙著,就會頑強認真地活下去。她的生活能力比你我都要強。”
穀瑾看周彤聽著自己的安慰和開導沒有反應,接著說:“我知道你可能還在想她。我比你多活了幾年,可以告訴你,男女激情會隨著時間淡薄的,會逐漸變成一種親情,即便是在一個沒有波折的婚姻裏也是如此。我對她是有感情的,我真的很喜歡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性格,所以一直寬容她的任性。隻是我知道,我們平時交流太少。如果我們能再團圓,會象兄妹親情,互相體貼照顧。許多美滿的婚姻,最後都是這樣。”
“那我給她打電話或寫封信,把情況如實告訴她。”對於自己現在的處境,周彤除了說實話,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好辦法來告訴予心。
“不行,以她現在的狀況,不會善罷甘休。能不能請你回避一下。我呢,就裝什麽都不知道,保留她的麵子,就當你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你的情況由我去跟她說。”穀瑾在這樣的煎熬中,還是那麽不可思議的冷靜。
“你為什麽不能和她離婚,讓她和我去歐洲?我知道這樣很自私,可也是為了予心。”周彤提出這樣的要求,心裏不抱多大指望,與其說是他對著穀瑾作自己最後的努力,不如說他在和予心做最後的告別。落落地看著穀瑾,注意到穀瑾粗硬的短發中已經摻雜了不少白絲,自己就要失去予心的隱痛,好像成為他和穀瑾共同的悲情,惺惺相惜,天平反而向穀瑾的失意和可憐傾斜了。周彤對穀瑾的同情和憐憫中還混和著尊敬。
“我已經和你說了,我是真心愛她的。我們結婚時,她還小,所以我才那麽縱容她,由著她的性子。希望有一天她長大了,能感覺到我對她深切的愛,能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愛是自私的,我比你先到。要我放棄她,和她離婚,我做不到。我也不是你們的年紀,不再年輕了。在予心之前,我已經經曆過一次失敗的婚姻,我不打算也沒有精力再離一次婚,再結一次婚。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穀瑾說著,更加黯然。此刻,他深切地體會著恩格斯的那句經典:“痛苦中最高尚的、最強烈的和最個人的——乃是愛情的痛苦。”
“那我隻有從她的生活中消失。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她認為我出事了,比如在長安街中了流彈誤傷。唉,她對我那麽好,我卻這樣生生地欺騙她,拿她的幸福做賭注。其實我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感情。”周彤幽幽地歎氣,決絕地說。
“你不要擔心她。她還是不成熟,沒長大。她會長大的。可能我有點老氣橫秋,一直對她太好了,她反而厭倦了。你的青春朝氣,大大咧咧的粗獷,對誰都是一種吸引力。給她一點時間,給我一點時間,我相信她會成熟起來,最終我會贏回她的愛。”穀瑾幾乎是咬著牙、攥緊拳頭說了這些話。
周彤無奈,默默地從茶幾上拿起一張留言紙,憋住眼淚,背著穀瑾,狠狠心咬破右手食指,給予心留了一行字:
“予心我對不起你,你就當我死了!周彤”
周彤把紙推給穀瑾,說:“適當的時候,請你幫我交給她。我不舒服,要先走了。”說著掉頭要離開,又回過來,拔出胸前的簽字筆遞給穀瑾說:“這是我論文答辯期間用過的一支筆,今天登門打擾,做個紀念。”說完開門,耿著頭徑自離去。
激情,隻能是一種美麗的邂候,因為短暫,才能留住它永恒的美。美在過程,不在結果。試想那柴米油鹽奶瓶尿片的結果,還能風情萬種嗎?
承認周彤的性情,對女人絕對有誘惑力,卻也容易產生“結婚十年”中的幾年之癢。而這是絕不會發生在穀瑾這樣的男人身上的。當然予心和穀瑾,連開始都不曾轟轟烈烈,這是他們婚姻的致命傷。沒有十全十美,魚與熊掌,取舍全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