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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羅阿的文章 “論幸福”二

(2009-09-18 05:30:45) 下一個

假如人們對於自己一生的經曆, 用更自由的精神去觀察,往往會發現他們沒有得到的, 正是他們所不希冀的。 因為“我願結婚。。。我希望當州長。。。我極想做幅美麗的肖像畫”之類的口頭願望, 和人類實在的願望有很大差別, 隻有後者是和行為一致的。事實上除了若幹例外以外,一個人自會獲得他一意追求的東西:要榮譽的得榮譽, 要權力的得權力,要朋友的得朋友。 拿破侖要權力, 在他年輕時,他和權力之間的鴻溝幾乎不可超越, 而他竟然超越了。巴爾紮克忠誠於他的作品,他的意誌之堅定有他的作品可以作證。

有的時候, 人自以為希冀某一種結果, 而他自身卻有某種更強烈的成分使他南轅北轍。 巴斯蒂特自以為要謀事,卻拒絕人家給他的職位,他原不希望有事情做。 某某作家說:“我要寫某一部書, 而我的生活不允許我”。 這是真情, 但他若熱烈地想寫那本書, 他一定會過另一種生活。

柏拉圖在他的共和國一書的第十章中有一段關於“幸福”的妙談。

阿爾美尼人哀爾下入地獄, 看見靈魂在死後所受地待遇的情況。 一個信使把他們集合在一起,對這些幽靈作了一場演說:

“過路的眾魂啊,你們將開始一個新的旅程, 進入一個會得死火的肉體中。 你們的命運並不由神明來代為選擇, 而是由你們自己選擇。 用抽簽來決定選擇的次序。 先來者先選。 但一經選擇命運就定了, 不可更改的了。。。美德並無什麽一定的主宰, 誰尊敬它, 它便依附誰。 誰輕蔑它,它便逃避誰。 各人的選擇由各人負責, 神明是無辜的。”

這時使者在眾魂麵前丟下許多包裹,每個包裹裏都藏有一個命運。每個靈魂撿取他希冀的那一個。 。。。這些命運中貧富貴賤, 健康疾病都混在一起。 第一個選擇的人,端詳著一堆可觀的暴力,貪心地冒失地拿走了。 當他把那隻包裹搜羅到底時, 發現他的命運注定要殺死自己的孩子。 並要犯其他大罪。 於是他連哭帶怨, 指責神明, 指責一切, 除了他自己以外, 什麽都被他詛咒了。 但他已經選擇了,他當初原本可以好好看看這個包裹再選啊。

看包裹的權利,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切都在包裹裏。 一味地追求財富或榮譽, 差不多總是使人變得不幸, 這是無需深長的經驗便可發覺的。 為什麽, 因為這一類的生活, 使人依賴身外之物。 過分重視財富的人最易受傷害, 野心家因了一句訛傳的話,遭到更強權者的厭惡, 無緣無故地就失敗了。 他自歎沒有好運氣。 然而, 凡是追逐不靠自身而依賴外界方能獲得幸福的人, 命運總是和他作對的啊。 這一點也是在包裹之內的。 神明終是無辜的。

野心與貪心使我們與別人衝突。 但還有比這更壞的災禍根源:我們和自己的衝突。 “我也許做錯了, 也許自誤了, 但我已竭盡所能, 我依著我的思想而行動了。 我過去說過的話, 此刻還可以重說一遍,或者如果我的見解變了,我可以毫無羞愧地承認是為了正當的理由, 因為我以前所依據的材料不正確,或因為我推理有誤。” 當我們回顧一生所為還能夠說出這種坦白的話時,我們是幸福的。有了這種內在的調和, 多少苦惱的幻想, 多少和自己的鬥爭都可以煙消雲散。

實際生活裏, 這種自己和自己的調和是稀有的。我們內心都有衝突, 每個人內部都有一個“社會人”與情欲至盛的“個人”,有靈與肉,神與獸。我們受著獸欲的支配, 但在沉淪之後我們又很快恢複為明哲之士,想到這一層真是可憎。 赫克斯萊曾言:“一個人不能聽從他自己的‘斷續支離性’來行事。 他不能使自己在飯前是一個人,飯後又是一個人。他不能聽任事件,心情或他的銀行往來帳去支配他的人生哲學。 他需要替自己創造出一個精神範型以保障他的人格的延續性。”

但這內心的秩序和諧維持起來是有難度的。 我們的想像和實際常有出入。 我們自以為是理智的推敲, 其實是用了錯誤的判斷和不堅實的論辯, 以滿足我們的怨恨或情欲。 我們懷恨一個民族一個社會, 不過是這民族這社會中的一個人,在我們一生的重要場合損害了我們之故。 我們不肯承認這些弱點。可在我們的內心, 卻明知有這些弱點的存在。 於是我們因此我們變得悲苦,暴烈,愚妄, 侮辱朋友, 因為我們知道自己不能成為願望成為的人物。

在此, 蘇格拉底的“認識你自己”的教訓, 便變得重要了。

一個智慧之士, 若欲達到寧靜的境界, 首先應將使他思想變形的激情與回憶, 恢複成客觀的, 可以與人交換向人傾吐的思想。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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