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忙的熱火朝天，本來沒時間寫工作以外的事情。 但接到剛考完高中的小侄女來信，看了直心疼。 上次來信， 她就說複習準備考高中快累死了，她所在的市今年就有兩個初中生猝死。 這次考完了，有時間詳細描繪一番 十五歲歲孩子們備考生活的慘烈， 學生， 老師，家長麵對學生升學問題的矛盾心理。
放下信， 我就在想她提出的質問： “我覺得這個 “ 課改 ” 真改得可笑，改革的人怎麽不先改掉中國的社會風氣，改掉沒人性的中高考製度呢？僅僅禁止補課治的是 “ 本 ” 還是 “ 標 ” ？！”
教育部門的各級官員該如何回答一個十五歲學生的疑問呢。 我也曾在政府工作多年，知道政府有政府的難題。 但我還是為這些官員們臉紅。 難道教育部門那末多官員不了解現行的高考製度給孩子， 學校， 老師， 家長帶來難以承受的壓力? 還是那麽多各種學曆的各級官員就真的找不到任何一個更加合理的高考辦法? 果真如此，設置教育管理部門又有什麽意義呢?
簡單的辦法之一，改變現在一考定終身的製度，能不能把學生初高中的平時成績記錄，以及在本校的成績排名記錄，和高考成績一起做為錄取依據，錄取學生的過程考慮學生平時的成績記錄，和所在中學的背景情況，做全麵衡量。 這樣， 孩子們備考的壓力就會減少些， 學校老師課外加課的壓力也少些。孩子的身心健康就少受高考侵害。
從事錄取工作的各個高校，如果僅以高考成績為據， 那就很簡單機誡，根本談不上對學生的評估， 如此簡單地評價一個學生的潛力，對高校來說不是太容易太膚淺了嗎 ? 國外大學從來重視學生在各個階段的成績單，為什麽中國就不能考慮呢 ?
很多人說，如果沒有一個死的標準，錄取製度就會被人用來為自己和熟人親友服務。 即使這樣的風險不可避免，也還有辦法糾正。 比如， 可以設立學校內的申訴複議製度，或向教育部門申訴。 如果從事錄取工作的老師有濫用權力行為， 不按學校錄取規則辦事，就讓他麵對降職，甚至開除的處罰。
大家都看到舊的製度存在的問題，卻不見教育部門努力去研究解決根本問題，簡單地下個通知禁止補課， 連孩子都知道行不通。 學生和家長，學校和老師如何能尊重認可官僚們對教育工作的重視和管理水平 ?
難道當官隻是為了那個官位本身， 不是為了社會對官員對政策的歡迎認可 ? 當官真的當到這個地步，還不如做個實實在在的老百姓。
學校，老師和教育部門， 曆來被尊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但如果他們失職，也可能成為侵害孩子靈魂的工程師。
為了小侄女和千千萬萬麵臨升學壓力的中學生，聽聽學生們的處境和感受， 給管教育的部門和官員們敲敲警鍾，但願為時不晚。
附：小侄女的信
[ 一 ] 中考前的一封信
姑姑我最近真的好忙啊要準備市模區模以及體育美術政治曆史的結業考試，五一放假還要和爺爺就學校該不該補課的事吵嘴拌架到筋疲力盡（他反對補課），作業一留一大堆，總之我現在要過十字路口沒時間說那麽多，千言萬語也累得沒力氣說了，總之現在要做的太多，祝你們一切都好你們也要祝我健康的活著因為我現在全身上下都是毛病不確定能否堅持下來（我們市今年已經有兩個學生因為學習太累猝死了生病的就更不計其數），好了好了現在時間緊張就說這麽多了，羨慕你們家姐姐，再見！！
[ 二 ] 中考後的來信
姑姑我考完了，昨天下午結束，一切快得像來不及回憶，我的初中生活就此告一段落。前天第一場，和昨天最後一場進考場之前（昨天還下著大雨），愛蓮領著我們圍成大圈，裏三層外三層地將手掌疊在一起，振臂高呼 “ 三年五，加油，三年五，必勝 ” 。我爸前天去了，說你們喊得也太大聲了吧，像地震似的。我心裏在笑，那是因為我們相愛三年，最為團結的初三五絕不是吹的。而像愛蓮那樣，能將心毫無保留獻出來愛我們的老師也是名不虛傳的。就這樣，擁抱了語文數學老師，走進考場去，完成，再走出來。
這半年的生活我永生難忘。姑姑你大概不知道，今年教委下令不許任何學校和任何老師實施課外補課。一旦發現老師這樣做，立即開除教師隊伍永不能入。但這個社會風氣就是要補課，別人補了你不補，你就要被別人甩在後麵。其實剛開學沒多久，我們學校就被告了，告狀人顯然是我們初三的家長而且 “ 差一步就告到中央 ” 。聽說是很懂行的人，狀詞句句一針見血。於是三月初學校被迫停課。
而那告狀人居然猖狂到在大校長聚集初三全體班主任開會時，給校長打電話。大校長當場追問 “ 你是幾班家長，你說了我們才能解決你的問題 ” 。那個人居然說，是五六班的家長。愛蓮拄著辦公桌對我們說，她一下子就沒有信心了。她說她一直相信我們，也自信她的為人，不至於把人得罪到這種程度。然而告狀當天晚上是上的英語晚課，我們的英語老師，也就是六班班主任薑曉華，也一改往日的開朗，情緒慘淡極了。五六班儼然成了別人戳脊梁骨的對象。
幾周後風波平淡下來，為我們著急的學校又開始了補課。沒辦法，別的學校都開始補了，偏偏我們倒黴被告。但可是可但是才剛剛開始補了一天的晚課，當晚就又被告了。我們同學聚集起來都狠狠罵那個不知名的家夥犯賤，自己的孩子還在這所學校攥著，幹嗎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呢？當然又被迫停了。隻是這次還不點名地告了幾位老師私自補課，其中 “ 物理許老師 ” 擺明就是指許愛蓮同誌。她當時卻笑說下崗有什麽關係，大不了我再去擺地攤賣衣服。後來，真的是過了好久好久了，傳出原來根本不是五六班幹的，是二班的一個男生，現在已成他班同學的公敵了。四月初，我最喜歡的檸檬老師結婚了，對象是很 IT 精英的那一型。離開兩星期後，檸檬公主般華麗歸來，此時學校又開始補課。
凡事，都不過三對不對。五月末的某一天，下午愛蓮推門進來，臉色蒼白。她清楚而顫抖地說，我又被告了，這次隻有我。
我們當時就炸了窩。阿拉丁媽媽來陪讀，也睜大了眼睛看著。愛蓮在椅子上坐下，像孩子一樣地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說，你說這還剩三十七天就中考了，我辛辛苦苦起早貪黑都為了什麽還有人告，我不想幹了，我今天就想辭職回家 ……
門一開，李校長叫了十個人去接受教委的盤查。我當時就坐在愛蓮辦公桌對麵，我們都搶著舉手要去證明老師的清白。愛蓮忽然自語，不行，我不能這樣，我不能哭。一邊拚命忍住眼淚，哽咽著對我們說，這次被告，我不再查任何人了，我反省自己。也許是因為老師太不把你們當外人，什麽事都和你們說，無意間傷害了誰，得罪了誰。也許是因為老師做人的確有問題，在這裏，我許愛蓮對天發誓，我帶你們這一年問心無愧，如果我真的曾經傷害了你，那不是我故意的，許老師在這裏對你說 … 對不起了啊 …… 愛蓮雙手合十，說到淚流滿麵。我手抵住半邊臉，眼淚不停落下來。姑姑，你不知道愛蓮有多愛我們，不知道她付出的有多麽多，她現在被自己人害了，她有多心酸啊！我後來常常想，人一生能被除了至親以外的幾個人毫無保留地愛，而這個人她唯一要的回報，就是我們能平安走好，走過人生第一個十字路口。我想我愛她，而她說完了以後，想給自己留空間般提前下課，含淚微笑說 “ 我現在 OK 拉 ” ，我們一群女生衝到廁所去洗臉。眼睛都是紅的。聽鳳說小七在下麵抹眼淚，小丹也偷偷哭了。那個我一向認為冷血的小七和常常背地裏對愛蓮的嚴格怨聲載道的小丹，她們也被愛蓮感動。
當然，老天沒那麽狠心，這事終於被學校頂住。而且居然還是那個二班男生，那個母親是理工大學教授的學生，僅僅因為他媽媽曾求愛蓮給孩子單獨補習物理被拒絕，就接二連三做出這種事。人性是什麽，愛蓮以此為誡道，永遠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你知道他是不是笑裏藏刀。
我覺得這個 “ 課改 ” 真改得可笑，改革的人怎麽不先改掉中國的社會風氣，改掉沒人性的中高考製度呢？僅僅禁止補課治的是 “ 本 ” 還是 “ 標 ” ？！
不過，一切風波還是都過去了。三年五的成績逐漸扶搖直上，大有超過初三一班那個班主任被全體初中學生臭罵的勢頭。六月份，麻疹和酸性炎開始猖獗，一班學生首當其衝，被徹底隔離，連學校食堂都不讓進。這就是報應！
那段時間我依舊活得熱火朝天，在周圍點滴的絕望裏頑強生存。小玉揚起那張洋娃娃般的臉對我說： “ 我走在街上看見來往的汽車，都希望自己被撞死。那次真的差點被撞死了，車子直衝過來，而我卻什麽意識都沒有。 ” 那次杜鵑也用平靜如水的聲音說： “ 我寫好了遺書，洗過了澡，準備好刀片要自殺前，打電話給塞亞人，她勸我不要死，後來，我終於沒有去死。 ” 杜鵑的樣子蒼白而驕傲，像極了漫畫裏的那些美少年，我看著她的樣子就很心疼，還有那麽多的好年華，何必早早就急著結束自己。她那一次沒有去死，但仍然說自己不會活過三十歲，因為她厭世，厭了很久的日子。
驚訝麽？我自認活得心態夠好，卻也曾將手臂抓到腫起淺紅色傷痕，拿到考砸的成績咬牙切齒地淚流滿麵。但我已經非常慶幸了，因為沒有人管我，你見沒見過因為家長逼得太緊而離家出走的孩子，我們班的小崔，曾在門洞裏呆了一個晚上，同樣出走過的多多傷心地說： “ 我回到家，我媽不僅沒有撲上來擁抱我，反而將我一頓臭罵，你說是不是我死了他們也不會難過。 ” 文女是我們班最好看的女孩，她數學考砸那次在走廊欄杆旁哭著對我和塞亞人說： “ 我媽說人家趙琳都會你怎麽不會，人家都能考好你怎麽不能考好？為什麽她們都會就一定要我會，她們考好就一定要我好？！她為怎麽不讓趙琳當她女兒？ ” 我聽到想流淚也無能為力啊。我很慶幸，我當初的 “ 不幸 ” 成了我的 “ 幸 ” ，沒有家長逼迫，直到上星期中午和曉華一起吃飯，我問她老師你累不累，她問回來，我說當然累了，她還笑說： “ 我看你一點都不累嘛，你精神頭足得很哪。 ” 挖卡卡我很開心，看來我的精神麵貌真的是不錯。
開八天誓師大會時，愛蓮的發言稿是這樣的： “ 有一位老師，她整天說著這樣的話： ‘ 今天誰值日，怎麽又不擦黑板？！ ’‘ 你看你座位髒得像個垃圾場 ’‘ 亓大光你要再領男生中午出去踢球，看我怎麽收拾你！ ’‘ 夏寧，你怎麽又不寫作業？ ’‘ 丁宇你怎麽又不穿褲子？！ ’” 嘩我們都笑爆，那個 “ 褲子 ” 隻是校服褲子而已拉。。你能理解嗎？理解這短短幾句話凝聚了多少關切嗎？我們都笑了，因為我們不理解。而理解的人，身為班主任的曉華，還有張主任李校長，她們卻都哭了。因為經曆過的人知道，老師真的是太辛苦了。曉華緊接著發言，開口就說： “ 這個許愛蓮太討厭了 ……” 眼淚就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因為，六班太差，盡力工作得到這樣結果的她才會流淚。
離校那天，幾個人發起在校服上簽名的活動，結果後來發展成全班的活動了。我一定要帶來那件衣服，給你看看我們同學有多相愛，那個下午我們白色的校服有多絢爛。放學了，我經過六班，伸頭在門口對曉華說，老師再見，老師我愛你！！說完就走，後來聽老林說，曉華聽見居然捂住嘴巴哭了，把我感動得不行。她那身紅色衣服真是明豔照人。我說真的。我愛她，愛檸檬愛蓮和所有老師，愛我初中生活中的每一絲喜悅與悲傷。
就這樣，就這樣結束了吧。我生命中最多姿多彩的三年，再見。
我不後悔。不管遭受過什麽，老天以後將給我什麽，是苦是甜，我都會嚼一嚼咽下去，說一聲痛快，因為我心中的幸福生活，就是充滿了痛苦和快樂。這才是真正完整的生活。
即使作文出的題目不那麽可笑，對一個問題的書麵回答又能說明多少問題呢，真希望人們多花些心思在改革上， 不然， 我們的下一代對於我們，沒多少可以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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