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前的那個周六,和一位同事一起吃了午飯。 她比我大幾歲,但沒結婚。 那個中午, 我們一起在湖邊的一個中餐館吃了廣東早茶。
我問她今年聖誕為何不回加拿大與家人過節,她說,她需要自己獨處一段時間, 不忙於工作, 也不僅僅忙於安排聖誕節的慶祝,或忙於接待人來人往。 她需要花點兒時間對這兩年來生活的變化,尤其是親人朋友的相繼故去帶來的震動,好好的消化消化。 想想今後該怎樣麵對生活,怎樣使用自己的生命。
她是我的朋友,是個非常敬業的優秀律師,英國劍橋的博士。 由於她單身,幾乎所有時間包括周末都花在了工作上和她在附近大學的教學上,她還是同事中最為勤奮的寫專業文章的好手。 2006 年初,她調到大老板的內閣班子工作,工作性質從純粹的法律轉到了政治經濟外交法律行政都涉及的一個崗位。
這樣一個人,卻沒有幾個好朋友。 因為她對專業工作的要求標準一向太高,對和她合作的年輕律師很挑剔, 她信任自己的感覺超過信任別人的判斷,同事和她合作有時會覺的困難。 或許這是那些敬業的出色的專業人士的通病吧,由於他們常年的高投入,使他們精於此道, 同時也使他們很難信任別人的觀點。 我自己沒她那末苛刻,但或多或少也有同樣的毛病。 我能夠理解她的困惑,也是因為她的毛病我也有, 而我已經在這兩年中注意改變著自己。
她的困惑是, 十幾年來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工作,辦案子,教書, 寫文章。 但最近這種工作的激情卻淡漠了, 有一年沒有寫文章,現在的新職務也不能使她覺的足夠 challenging. 我明白她感到了生活中缺少了什末。
我們一起回憶起兩年前因絕症故去的朋友,也是我們的同事 G 。 G 曾是我們部門資曆最深的律師,在專業上也是同樣的挑剔,一絲不苟,年輕律師和 G 合作也都很怵頭。 但是 G 大約隻有和我們兩人分頭合作時是不大挑剔的, 或者說我和她沒有給 G 留過多少挑剔的餘地, G 的英文寫作十分漂亮,他隻是給我們的文字再稍事潤色而已。
我們對 G 的記憶不是專業工作, 而是他的人性的一麵。 無論 G 和誰合作,他會很關心合作者每天的所思所想。 我記得他每天早上會敲我辦公室的門,問我今天如何, 或者就是 How are you today? 然後隨便聊聊天,如果我有問題,他也會出出主意。 G 常常參加不少委員會的會議,或者秘書處內部管理的會議,還要幫著我們部門的頭兒處理行政事務,忙得他自己幾乎沒時間做案子的研究 , 但他很願意花時間和我們談案子涉及到的問題。 有時候, 談多了,有些想法就明確了, 各種方案的優劣自然也越來越清晰。 我和 G 和她都分別合作過,她和我和 G 也都合作過。 我們在專業上的觀點常常比較相近,我們的案子也都做得比較細致。 自從 G 故去,她離開我們部門後,和別的律師合作,我好像一直找不回那種默契的感覺, 和那種讓我覺得我的工作很重要的感覺。
這一年來,世事變化,人事變化, 我和她的感覺也都變了。 我們的生活也不再隻圍著案子轉了。
回頭再說 G, 我們一家第一次去學越野滑雪還是 G 開車帶我們去的。 他帶過好幾個新來的同事認識附近的雪場。 在城裏雲霧籠罩時,跑到山上享受溫暖的陽光和萬裏晴空真是太舒服了! G 後來老是誇口說我的滑雪是他教的 ,其實大部分是後來自己練的。
G 駐院的那一年,我和她是最經常的探訪者。 我們每一兩個星期都去醫院看他一次,跟他聊天兒,多是回憶過去,現在,同事朋友們。有時候 G 還會和我們開玩笑。 還有的時候我們全家一起去看他, 他會特意讓護士攙他到陽台上,擺上茶水點心, 我們和他及他的家人圍在桌子旁邊聊天開心。 G 的母親也不顧高齡從加拿大飛來看護兒子,從她那裏, 我們知道, G 有一個不簡單的家庭, 他的父親是個出版商,因為推廣加國本土文學,獲得過加國政府頒發的 Order of Cananda 的榮譽。他的舅舅是著名的攝影師,舅媽是有名的畫家 , 他們的家族有紐約的第一位注冊醫生,紐約最高法院的法官, 而 G 本人小時侯鋼琴,小提琴都會。 他如今做專業貝司演奏的弟弟說, G 小時侯 12 歲以前的演奏水平已經比他今日的水平高多了。 可是當了律師後,沒時間了。多遺憾啊。
我看到的是, G 把全部時間精力都給了工作,和他的兩個兒子。 他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 他生病的那年, 小兒剛上大一。 住院一年, 他與疾病奮力搏鬥了一年,同事們對他的勇敢理智非常的敬佩。唯有一次,我去看他, 他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他為自己無法控製病情的發展而流下了眼淚。 我也說不出話來, 便默默地握著他的手。許久,我輕輕地和他說,你一直在做你能做的一切,每個人都敬佩你的意誌, 多想想你的兒子們, 將來會多麽有出息, 一個會是一個出色的建築師,一個是一個優秀的醫生,要是我是你,我會為自己, 為他們感到驕傲。。。
那天從醫院出來,我開始經常問自己一個問題, 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不久以後, 我開始和一位教會的朋友討論聖經,直到今天。
她也一樣, 把自己的精力全給了事業,沒時間顧自己的生活。 我每次勸她, 應該花點兒時間找一個愛人, 有一個家庭, 兩個人可以互相支持。 她給我開玩笑說, 我認識所有這個圈子裏的男人, 可好男人都結婚了, 沒辦法! 我說, 你喜歡歌劇,為什麽不花點兒時間唱唱歌兒,參加那個業餘歌劇愛好者的協會的活動呢, 沒準你會在別的圈子找到朋友呢。 她笑笑說想想,但後來就沒下文了。
她又說起她的生父今年在旅行途中心髒病發, 幾天後去世, 也給她一個極大的打擊。 生父和母親離婚後,作為長女, 她雖跟著母親, 老想著自己作為長女有責任與生父保持聯係。 可是他的父親對她並不親。 她自 28 歲起每周日給生父打電話,試徒和父親建立更親近的關係。 她也曾邀請父親來歐洲看她, 但他一直未來成, 理由是她太忙。 如今她再也沒有機會和父親真正的親近了。 這成了她又一個心節。
我說, 我對自己父母也曾有埋怨, 覺得他們不夠重視和愛我, 小時候老是教訓我。 我跟上一輩的外祖父母感覺要更親近。 但我的問題是自己也從未努力和父母建立更親密的關係, 直到我自己有了孩子以後, 才知道為人父母的難。 現在我和父母都在變, 越來越珍惜親情。 不是因為父母完美, 或者我做的更好了, 而是因為明白我們要互相原諒。如果心裏原諒了, 不愉快的記憶慢慢就會消失了,我們就會繼續前進, 去努力追求創造好的東西了。 我覺得你也該 move on. , 原諒自己, 也原諒父親。 雖然他不一定最完美, 他心中還是愛你的, 這就夠了,如今他人已離去,他一定希望你高興,快樂。 你的任務是想法使自己快樂,如果工作不能使你快樂, 就想想別的吧,一定有什麽能使你快樂起來。
她問我, 什麽能使你快樂,我想了想, 其實我也不是個容易快樂的人。 每個階段可能不同吧。 現在,我和朋友讀聖經, 覺的快樂, 和朋友保持聯係,交流想法和心情覺得快樂,和我小侄女通信,和女兒談話,給她們希望和鼓勵,也使我快樂。 和你吃飯談話, 也覺得快樂。 我還想好好地學打網球,明年生活的更健康,這也會使我快樂。 還有什麽使我快樂,我還要繼續努力地想。。。
最後, 我們告別出來, 我送了她一隻黃綢布做的小首飾包,上麵繡著兩隻可愛的小貓,讓她出差時侯裝項鏈兒用。這還是我在中國節的時候買的, 她很喜歡,卻說,可是我沒準備什麽聖誕禮物給你呀! 我說, 別急,上班以後我會有事找你幫忙的!
飯後, 我仔細想想,其實我和她一樣,許多年來,都是為了學習而學習, 為了工作而工作。我們到現在都還不會愛惜自己。 G 51 歲就離開我們了, 他留給我們最深的記憶,不是他的專業能力, 而是他對同事,朋友真誠的關心和理解。 如果我們的生活中隻有工作,將來我們能記起的也就是:我們的一生僅僅是工作的奴隸。 或許我們會有個什麽虛名, 可是那會使我們幸福嗎 ?
我想到 Lunamia 提的那個倡議: 讓我們一起優雅地變老! 多麽誘人的目標! 對於我和許多人來說,要從頭做起,首先是學會愛惜自己, Love yourself. 知道如何愛惜自己, 才知道如何愛別人。
如路加所說: " 人若賺得全世界 , 卻喪失了自 己 , 賠上自己 , 有什麽益處呢 ? "
今年, 我的新年願望是: 願每位朋友都愛惜自己,願那些失眠的朋友有香甜的睡眠, 工作繁忙的朋友有更多閑暇的時間,做他們喜歡的事,願我們的日子盛滿更多的快樂!
一個能原諒別人的人,別人也會原諒她。 人一輩子誰敢說自己沒有任何過失呢? 自己有過失,不也希望別人原諒嗎?
接受自己,原諒別人是心靈平安的良藥, 這是我學到的一條最重要真理:))
一個母親,如果隻愛那個從不做錯事的孩子,算得上是一個好母親嗎? 若是我,我寧願要一個不論我犯了什麽錯誤,永遠都會愛我,幫我的母親。 就像你的名字陽光能給人帶來無限希望一樣 :))
需要很大的勇氣去原諒, 你說的很對,但勇氣常常會比逃避更解決問題:))
今天的話題太嚴肅了點兒,別介意啊.
問你新年好,歡迎你帶來陽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