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且說待名府迷蹤縣西關外出城十八裏半,有個何方村,村中百姓除何、方兩大族外,並無雜姓,唯獨一人既不姓何也不姓方。話說村北烏虛山下,有一條細長巷子,本也無名,因那巷子窄且直,村人皆呼瘦竹巷。巷內深處有草棚一座,破敗蕭條,八麵透風一麵滲雨。看官莫道這棚子不濟,您若來到近前,猛抬頭,便見那門楣之上有粗木匾額一塊,上書四個大字“享雨山房”,筆劃瘦勁,點似竹斑,勒如竹莖,鉤象竹枝,提若竹筍,撇捺瑟瑟如風前竹葉,乃茅棚主人所書,自稱瘦竹體,村人笑謂瘦豬蹄。敲書的(不是說書的)敲到這,看官笑了,甚麽享雨山房,他那房頂漏雨,不享也不成啊!且慢,這山房主人倒還真是個喜愛雨的,雨來之時,抱膝臨窗,好一副愜意模樣,看到高興,便抬抬胳膊,袖出一管瘦瘦的紫竹洞簫吹奏得嗚嗚咽咽,鬼泣神歎。待那幽幽拖長的簫音嫋嫋散去,這位便吟唱起來,回腸蕩氣,怡然自得,直唱到雨歇風靜,月上柳稍,您再瞧這位,睡著了。說了半天,這人誰呐?列位,此人無名無姓,因其迂腐不合時宜,何方村人都叫他古板先生。這古板先生因為喜歡歌唱,便引出一段故事來,故事如何呢,且看下回"敲"解(敲書的手指頭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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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前文書中交待,待名府迷蹤縣何妨村烏虛山下享雨山房主人瘦竹古板離群索居,每日吹簫吟唱,卻也將個日子過得神仙一般。這一日正是春夏之交,想到唐人詩中說到:“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是盛開。常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那古板五更時分便備下了一提匣酒飯,天尚朦朧,獨自起身奔烏虛山中尋春去了。他於那山中歎春傷春,淒淒切切一日無話。且說,黃昏既至,那古板收拾了東西,順山中小道一路奔村中行去。此刻四野暝暝,風過處,茅蘆芊芊,草蟲啾啾。山林間間或有禽鳴獸號,淒厲驚心,鳥雀紛紛回巢,棲於樹上,淒惶地望著那西天血紅的一輪日頭漸漸隱下山後,赤彤彤的西方蒼穹也便黯淡下來。看官,莫道禽獸愚頑,卻也無知有情,彼等不知這日頭如何便拋棄萬物去了,每到黃昏都是如此淒惶。此刻山後一群猿猴是萬分的恐惑,一邊仰頭望著沉淪的日頭,一邊於林間坡上追逐著向西奔來,短長斷續地啼鳴回蕩空山之內,哀婉悲涼,及至登上山頭,也未得追上,那日頭已然不見了半點光亮。猿猴們目光惶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絕望之極,惶惶如臨大災浩劫,便於那山崗上哭作一團。回頭再說此時走在山間的古板先生,好歹是個萬物之靈的人,曉得自然的周而複始,然,即便是知道那日頭明早還得出來,也不免心內沒有著落,身上便一陣陣發冷。列位看官,敲書人嚐有黃昏走在鄉野的體驗,真個是心內升起不可名狀的恐怖慌亂,想來是咱們遠祖在潛意識裏給小的留下那麽點東西吧!閑話少敘,且說這烏虛山內有一高人,日行萬裏,來去無蹤,餐風飲露,無人知曉其年歲。看官道,此等得道高人必定是仙風道骨,鶴發童顏,清臒竣瘦。非也,在下說的這位高人卻是豐腴寬闊,胖大絕倫。說來也怪,此人胖而不臃,肥而不腫,行走如風,似生健翮。烏虛山方圓百姓全都聽說過此人,卻無人見過,但聞其胖,也說不得個眉眼模樣,更不知其姓甚名誰,隻聞說此人站立茅草從中便不得見,隻待他躺下方才可以看得見那碩大胸腹高出於草冠之上。這位高人長年於山中聞聽四季天籟,鳥聲獸語,便也慢慢心契天地,感通百獸。尤其聞猿啼日久,悟得三十六般行氣法,七十二種調精術,蓄千鈞之勢,發一嘯之功,撼山動地,星辰為之瑟瑟而抖。列位看官,在下說是一嘯,其實練就此番功夫所發之聲,似人聲非人聲,悠揚婉轉,美妙如天上仙樂,當其發也,絲竹失色,鍾鼓黯然,似唱非唱,似嘯非嘯,不是吟、不是吼、不是叫、不是喊、不是鳴、不是歎、不是嘶、不是啾,在下不才,無以名之,權且呼為“言誌”。此山周遭偶聞高人言誌者,莫不心馳神往,日久少年競相仿之,言誌遂成時尚。因了此等時尚傳到喜好吟唱的古板先生耳朵裏,便又生出一段故事。甚麽故事呢,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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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日古板進山訪春歸來路上,天已黃昏,不由心內淒惶,此番感覺,似惆悵非惆悵,似哀傷非哀傷,似恐懼非恐懼,似慌張非慌張,無以名狀。那古板便緊了腳步奔山下走,轉了個山窪,遠遠望得見莊子,但見一縷縷的嫋嫋青煙自那一片瓦頂屋脊冒出來,隱隱約約聽得一片風箱的呱嗒之聲,那些個大戶人家早早掌了燈,幾聲雞鳴,幾聲犬吠,那吆人來喂食的豬,也怒吼著把個豬圈門撞得咣當作響。看了此番情景,古板眼一亮,心一熱,暗自說道:人間煙火,人間煙火,這幾個字著實讓人受用啊!凡俗庸碌,熱熱鬧鬧,安生就好,便是日子了!瞅著眼前一番境況,真讓小可忘情啊!倒不曉那等攀龍附鳳、追名逐利之人,放著安逸不享,是為點甚麽物事呐?此等平俗日子,幹淨,清靜,可那長安道上、邯鄲店中之人心裏有這等清靜麽?如此,俗的倒是個雅,那雅的卻反俗了。這麽念叨時,不覺腮上掛了幾點清淚。列位看官,敲書的道,旅人行路最怕黃昏,若是此等時刻經過村舍,他定是不想再走的。傍晚時光,路上行人遇見人間煙火,那是最使得心裏緩和的事兒。話說這時候那古板倒不急著進莊子,尋了塊大青石坐下,呆呆愣愣遠望那人間煙火足有一個時辰光景,恍惚聽得身後有人磨磨叨叨由遠及近而來,但聽那人說道:“嘿嘿,言誌,爾等怎可言誌,不過吟詩唱曲玩玩鬧鬧罷,言誌的功夫也是誰都學得的麽?笑話,嘿嘿,嘿嘿“。古板聞聽回頭看時,卻是一老乞由山道上走下來。這老叫花子左手捧著一粗瓷大海碗,右手拎一條白蠟打狗棍,蹣跚著走過古板身旁,倒似沒有看見他一般徑自走了下去。那古板本非多事之人,然聽得他說吟詩唱曲,正是自家喜好,不免動了好奇之心,便朝那老乞身後作個揖,口稱老丈留步,那老叫花子轉回頭來,半閉著的上下眼皮間溜出一縷昏黃的光亮,說道:“這位員外可是叫老夫麽?”古板忙起身打千道:“小可冒昧,海涵!”卻不料那老叫花子麵帶慍怒開言說:“老夫沒工夫跟你磨牙,已經這般時候了,俺得趕天黑前去山下邊莊子裏討些個吃食填填我這五髒廟。”古板忙上前拉住老者衣袖道:“小可便是山下莊子中人。莫若老丈隨小可到家中弄些酒飯。”那叫花子黑眼變了白眼,望著天說道:“有甚麽好東西孝敬俺呀?”古板見老者如此狂妄,正待發作,卻又一琢磨,看他如此狂傲,果真是位高人也未可知,當下答道:“小可一介寒士,並無稀世珍饈孝敬於老丈,倘若不嫌,燒餅夾肉大蔥蘸醬小米粥倒是有的。”那老乞沉吟一下,言道:“老夫今日餓的緊,如若不然,俺可不食這等嚼穀兒。頭前帶路。”古板頭前領路,二人下得山來,到在了享雨山房,那古板便去灶下鼓搗一陣,將一應吃食端上桌來,老叫花從腰後解下來一隻大酒葫蘆,貼在耳朵上晃了晃,也一並擺置桌首,古板見了,便添了兩隻粗瓷碗來斟酒。三循既過,古板方才開言道:“適才山路之上聞聽老丈說到吟詩唱曲,小可素常喜好哼唱兩句,故而唐突老丈想問個根底。老丈又說到“言誌”,小可孤陋,卻不知這個言誌為何等物事?”那老叫花子便如此這般將烏虛山高人胖仙如何悟百獸言語得天地真諦,練就言誌真功,又如何廣傳天下等等說了個仔細,古板道:“難怪近日村中少年夜晚常篝火喧嘩,卻原來是在言誌。”
老乞說道:“如今莫說京城顯貴,也莫說待名府中富家子弟,便是這鄉野一班少年也常聚了言誌,可這言誌豈是吟唱嘯叫般容易學得?普天之下也便是四五高人得此道者。”那古板聽得老乞一番言語也動了心思,有意學練言誌。老乞道:“天下言誌言得好者不過四五,四五人中又以待名府張團練跟這烏虛山胖仙為最,這兩人中又以胖仙為正宗,此人常居山野,似仙似凡,來去如風。”老乞這麽一說,那古板更打定主意,定要進山尋高人學藝。二人吃喝得高興,看看三更既過,便睡下了,一宿無話。
次日古板一覺醒來,那老乞已然不見了蹤影,這瘦竹收拾收拾,打點行囊直奔烏虛山中走去。
話說古板瘦竹在烏虛山內曆盡艱險,風餐露宿,饑食草果,渴飲山泉。常常是有一頓無一頓,自己反險些作了野獸的點心。如此尋了九九八十一日,卻不曾見得半個人影,這日午後來到一處風景絕美的所在,遠見一泓潭水,便奔過去,蹲下身來正待取水來飲,卻見水中一人蓬頭垢麵,須淩發亂,正待回身看時,卻笑了,原來,這便是自家身影。喝過水,尋了個背風處歇息,不想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約摸睡了一個時辰,朦朧中聽得有人歌唱,古板瘦竹從夢中醒來,起身舉目張望。看官若問,這荒山野嶺,歌者何人,待小可下回細細交待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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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古板瘦竹在那荒山野嶺尋求高人已然有九九八十一日,還是不見胖仙身影。這日來到一個水潭邊上,喝了些水後睡著了,睡夢中聽得有人鶯聲燕語地歌唱。這古板醒來正待細聽唱些什麽,那歌聲卻停了。卻原來那唱歌的已然看見了古板。古板起身舉頭望去,幾十步之外一片樹林,林子邊上亭亭玉立一位姑娘,這瘦竹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眼睛可就直了,定定地望著,竟忘了禮數。但見那女子,窈窕清影,嫵媚芳姿,輕揚麗質,暗播馨香,著一襲石榴紅裙,臂上挎了一個采山菜的籃子,娉娉婷婷,嫋嫋娜娜,人尚未動,便已是百般儀態,千種光彩,萬端風情,直看得瘦竹木雞也似的忘了此身何處,今夕何年。那女子見了瘦竹卻也不驚慌,仿佛早曉得他將來此處一般,隻是莞爾一哂,微曲玉體道了個萬福,那瘦竹方才還過魂來,慌忙還了禮。但見那女子大大方方,輕啟珠唇,鶯聲委婉地說道:“打攪了先生好夢,敢乞海涵!” 瘦竹忙說:“哪裏哪裏,呃……不不,乃佛兒買印德,呃……無妨無妨!”女子問道:“先生可是來此山中尋找高人修習言誌之藝的麽?”瘦竹忙答道:“正是。”那女子打量一番瘦竹,開言道:“先生想必在山中許久了,才落得此般蓬頭垢麵模樣,怎好去見高人。舍下據此不遠,莫若先生隨小女子回去收拾一番再去尋他吧!”瘦竹忙說:“不便打攪府上之人,在下於此潭水中洗洗便罷了。”姑娘說道:“奴家獨處,舍下並無他人,先生何言打攪?莫要客氣,且隨小女子來吧!”瘦竹脫口說道:“獨……嗯?荒山野嶺,何來女子獨處?”正狐疑間,見那姑娘已然轉身輕移蓮步,款款走向林間,也便跟了上去。入得林間行了片刻,天地豁然開朗,但見林中空地上一座宅院,矮牆月門煞是優雅,隔牆可見綠樹掩映一座琉璃瓦頂。待到進得院子,迎麵一座三開間的屋宇,並無東西廂房,那宅舍隔簾看去雖是民居擺設,卻是廟宇的形製,歇山重簷,雕梁畫棟,那雀替鬥拱上多雕有花鳥山水等。古板瘦竹看得驚奇,開口問道:“此處非寺非觀,這位姑娘也不象尼道,卻如何在這深山之中獨居?”那女子笑笑說:“先生問得多了。休再多言,快去西屋收拾一番先生尊容,小女子這裏準備些茶飯!”這瘦竹便進了西間,早有一大木盆熱湯在此,他美美洗了澡,又修整一番臉麵,出得房屋來到正廳,飯桌早已齊備。瘦竹和那女子賓主落座,列位若欲知後事如何,待小可休息休息再作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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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瘦竹古板與山中女子在正廳飯桌上分賓主落了座,古板聞得香氣宜人,待看時,桌上除了白米飯外,竟全都是魚,七八隻盤內,七八類魚,以七八種烹飪法,作出七八個佳肴,呈七八型色彩,散七八縷香味,那古板頓時胃口大開,隻聽得一聲請,便府下頭去開搓,直吃得排山倒海、天園地方、溝滿壕平。那女子見瘦竹吃得差不多了,便斟上一盞茶遞過來,說道:“山下待名府府城和迷蹤縣縣城的一般公子哥兒也曾進山尋高人學人,轉了兩三天便回去了。這高人可不是好尋的,那言誌之藝他並不隨便傳人。”古板連忙說道:“願聞其詳!”女子道:“先說這言誌,需取得山川精華,通天地靈氣,蓄千鈞之世,方可發萬古長鳴。得其道之人每言誌後,有鵜鶘罐頂之悟,真個是如瞽見日,髒腑通,筋骨疏,氣血行,體膚健,身輕似無,暢快如仙。再說這胖高人,他該是早知先生入得山來了。學藝需得心誠,轉上三兩日便離去的定是不可調教之人,那高人定不能讓他尋到。如若高人視你為不可教者,你便是心再誠,在這山中尋他一生一世,他不叫你尋到時,你終是尋不到;如若他視你為可教者,此番九九八十一日驗得了先生誠心,便當讓你尋到他了。隻是先生不可亂尋。”瘦竹聽罷二目放光,說道:“還請姑娘指點迷津。”那女子道:“先生可知這烏虛山最高之峰如何稱呼?”瘦竹答道:“喚作半仙墩。”女子笑笑說:“先生可曾想過它如何叫做半仙墩?”瘦竹一聽,心內豁然開朗,連忙放下茶盞說道:“多謝姑娘指點,小可領會了,如此,告……。”他這裏正待說“告辭”之時,抬頭隔著八仙桌見對麵那女子正略略低了頭輕啜一盞芳茗,但見得柳眉珠唇,粉頸筍指,櫻口噙韻,美目流波,鼻膩鵝脂,腮蘊嬌羞,螺髻高挽,雲鬢半垂。瘦竹不由心內怦然不已,要說的話說了半截便改口道:“今日天色這般時候了,敢乞姑娘於府上賞賜小可一角,聊過此霄,明日再作打算如何?”那女子慢慢咽下一口清茶,方才微笑著說道:“先生既要尋得高人,必定要心誠,九九八十一日也尋了,怎的現在反倒怠慢了呐?先生正該連夜登那半仙墩方可尋到高人啊!”說罷起身自家先往屋外走了,瘦竹無奈,心理嗔怪道:請我來是你,如今天色晚了硬趕我去的也是你。心下這麽想著,收拾了東西出了門,那女子從園中牆上取下鬆明兩把,點了其中一枝遞給古板,說了聲:“天色將晚,小女子出門不便,恕不遠送!”便兩扇門一帶,將古板關在了門外。那古板瘦竹雖是心下不滿,也隻好鼓起精神朝那半仙墩峰走去。他走了百步左右,又想起適才心內的疑惑,此女子非尼非道,如何獨自住在這荒山野嶺呢,如此一想,不由回頭朝那院落望了望,隻這一望,瘦竹大呼一聲:“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列為看官,您道古板瘦竹回頭看到了什麽,且待敲書的下回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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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竹被那山中佳人關在了大門之外,無奈古板板朝那半仙墩走去,走了百步左右尚未走出林間空地,心中納悶,不由得回頭朝那院落望了望,這一望不打緊,驚得個瘦竹古板板跌坐在地上。看官,您道怎的?卻原來哪裏有什麽宅院,但見林間一塊巨大的青石臥於雜草從內,暝色中一隻貓兒朝瘦竹望了一眼,便淩波輕湧般擺動腰肢,走到青石後不見了。那古板板的瘦竹愣呆呆坐了半日,方才起來,舉了鬆明朝山峰攀緣而去,這一夜千難萬阻,天放亮時,看看過了半山腰,便歇息片刻,自囊中取了些幹魚兒吃了,再向頂上登去。又過了大半日,日頭西斜,好不容易到了峰頂。諸位您莫看這山峰陡峭峻拔,到了上麵卻是五開間大小一塊平坦坦地方,這瘦竹喘著氣四處打量,看這高臨眾山一覽群峰的風景正等待感歎,卻忽地見麵前不足十步端坐著一人,見此人胖大渾圓,瘦竹不由得想到冬日村中少年堆雪而成的雪達磨,此人倘若站起身量定是不高,卻是橫向豐腴,麵色紅亮,須髯微微飄動,一雙眼睛似睜似閉。瘦竹想這定是那胖高人了,連忙報拳鞠躬道:“高人在上,小可山下迷蹤縣何方寸古板是也,前來尋訪高人修習言誌之藝,在這萬山叢中已然尋了許久,今日得見高人,三生有幸,還往高人不吝賜教。”那高人並不做聲,瘦竹等了許久,又開言道:“瘦竹求藝心誠,想必高人也已經知曉,還望指點則個。”那胖高人微微一笑:“先生何苦呢,鄙人並不懷有什麽超人之技藝,恐怕先生是徒然到此了。莫若趁天色未晚,回府上去吧!”說完,閉幕養神,任瘦竹如何古板板央求,不再言語。那瘦竹此刻於胖高人對麵十步開外之處雙膝跪倒,也便不再多說什麽。如此兩個多時辰過去,天將黃昏,高人言道:“鄙人該去用飯了,先生還是請回吧!”那瘦竹既然尋到高人,豈有回去的道理,便愈發古板地跪著堅請高人傳授一二。高人道:“先生既然如此執著,鄙人便說與先生聽聽,敢請先生服耳過來。”瘦竹聞言心內大喜,顫悠悠起得身來,畢恭畢敬怯生生向高人走去。胖高人道:“如此怯懦遲緩如何學得言誌,你且穩步健步快步,過來聽我言說,不然鄙人也便不能傳你真諦了。”那古板猶疑了片刻,鼓起勇氣,健步朝高人奔去。看官您到如何?那胖高人本是坐在懸崖之上,峭壁邊緣,這瘦竹奔過來時,那胖高人忽然身輕如燕閃到一旁去了,瘦竹便直向懸崖邊緣衝去,來不極收住家腳步,上半身便傾了出去,眼看下麵深淵萬丈,一腳已然懸空,那瘦竹刹那間覺得有股心火轟然升騰,頓時間從頭致腳灼熱起來,而背後脊梁卻一陣發冷,騰地冒出一背的冷汗,恰在此欲墜未墜之時,忽覺一隻大手朝後背猛推上來,那瘦竹便覺得周身筋骨皮肉津血一下子化作了一股水湧上咽喉,自咽喉這裏又立刻蒸騰成氣,脫口噴出,但聞得一聲長嘯勁鳴,刹時間群山瑟瑟,長風驟起,飛沙走石,周圍草木一波波低倒向四方。天空中罩著的一塊濃雲立刻翻騰起來,卷舒飛渡,不見了蹤影,露出紅紅的日頭,頓時天光朗朗,上下通明,廣宇空闊,萬裏澄碧。鳴嘯過後,一切忽地又歸複沉寂,萬籟具靜,那瘦竹似覺肉身已然不再,似乎飛臨世間萬物之上, 俄頃,百花爭豔,萬獸歡歌,流水淙淙,鶯聲燕影,好一派神仙世界。
也不知過了多大工夫,那瘦竹睜開眼睛,見仍站在那懸崖邊上,背後一隻手牢牢吸住自家身體,雖是渾身汗透,卻是難以言狀之輕鬆。那瘦竹氣喘籲籲回過頭來,見那胖高人一手抓著自己後背,麵露微笑站在身後,便道:“高人,適才,在下 …… ?”。胖高人答道:“適才,先生言誌了!”
話說瘦竹又在山上住了幾日,選了個好天氣收拾行裝辭別胖高人朝山下走去,一路無話,回到何方村中。方圓百裏之人聞得古板得了言誌真傳紛紛登門拜訪,有人想要學藝,有人隻是要見識見識,更有那自視高者要與古板設擂台比試,瘦竹均一一婉拒。久而久之,便也無人再來打攪,且眾人於古板學得言誌之說慢慢變得將信將疑。長話短說,這年冬上,一股強人洗劫了何方村,那瘦竹便托了朋友於迷蹤縣城內尋了兩間廂房住下。光陰荏苒,日月如梭,轉眼又是春光,這日那瘦竹進山尋春,不想被雨淋了,生了一場大病,病愈之時,人卻成了啞子。某夜,一群叫花子宿在了西城門洞內。譙樓打過三更,迷蹤城風清月朗,一片沉靜。有個小叫花子夢中醒來,但見老叫花子抱膝端坐,雙眼直直望著城門洞外的一輪明月,便說:“幫主,你老人家還不睡麽?”那老叫花子並未看他,隻是低聲回道:“莫說話,我在聽他言誌。”
看官或問此等事情出在何年何月?此中人物地點今在何方?敲書的道,列位看官,這等故事皆是假的,尤其言誌一說更是子虛烏有。凡此等故事,皆是那酸腐之人,無寒江釣雪之道人般瀟灑,無鐵馬倥匆之壯士般英武,便隻好於一夜迷夢後,曉寒襲榻時,擁衾欹枕,蕩萬裏遐想之舟,發複古幽思之情,效法先人編些離奇話兒哄自家玩兒的。